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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仟突然微笑起来，笑容不似神威那般天真无害，反而有种超然爽朗的意味：“人生在世，又怎么会一直一帆风顺，总会遇见不称心的事情吧。”
……总觉得是被坑了呢，说这种可以大而化之的话，简直没办法更加故弄玄虚了
啊。
就算以前被某个方丈夸过有佛缘，什锦也能看得出对方在忽悠她，明明就是有什么秘密，偏偏跑到她面前来透露出一点点消息，真是欠揍得很。什锦从来没有讨厌过一个人的经历，但是此时此刻就真的懒得跟他再啰嗦下去啦——把她当傻瓜吗？！
“唔，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快到午饭的时间了，阿威该回来啦。”什锦不懂的撒谎，但是她会用别的事情回避过去——这比起以前不会拒绝来说，是很大的进步。
“哈哈哈哈哈哈，泠泠也会生气了呢，”壹仟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或者说他只是了解什锦，但是就算看出女生懒得搭理他，他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的样子：“这样好，不会像以前一样只吃有吃亏的份。”
稔熟的称呼，稔熟的语气，什锦垂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我叫泠泠……说什么以前……难道我们之前认识吗？！”她蜷缩起指尖，这样才能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但是显然对方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也许他从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什锦真相是什么——正像他自己说的，他只是个过路的人，目的只是过来看看她。
“等等！你认识我爷爷？！还是……还是认识妈妈？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吗？！”什锦小跑着追过去拉住那个人的长袍子，居然没有被甩开——明明是看上去超级厉害的人呢。意识到这样有多失礼，什锦放开了抓着对方衣服的手：“抱歉，我有点儿激动，但是那个称呼……”
“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壹仟脸上浮现出一种怀念的神色，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什锦的脸颊，温柔得触感，依旧是像在怀念，不带丝毫情（和谐）欲的……
“如果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来找我帮忙吧——能相信我的话。”
*
“！！！”
当大量本来不该出现在脑子里的记忆迅速涌入的时候，人类大概会因为承受不了过度的信息量而产生不适，没有人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没有人能体会到那种痛苦。
什锦脸色苍白地趴跪在地上，额头上布满冷汗，手指缴着被面缠得紧紧的，纤细的指节被握到泛白。她所承受的不仅是记忆的侵蚀，被催眠术封印的真相随之涌来，那是几乎能击垮她所有信念的噩梦。
原来还有这么一种感觉，呼吸的时候都是疼，好像有沙粒在肺部流动一样，刮擦着肺泡内壁，隐隐有血腥的味道——从口中涌出便是血沫，淌进心脏便是疼痛的救赎。原来还有这么一种额感觉，只要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就恨不得把尖锐的牙齿刺入他的脖子，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但真的
要见面时，却是宁愿什么都没有看见，将他的音容笑貌完全从自己生命里剔除。
原来她也会恨。
什锦现在终于明白了，在海边小别墅的时候，那种怪异感到底是什么——爷爷一向身强体壮，怎么可能说得癌症就得癌症了呢，在收拾他的遗物安葬他时，什锦清晰地记得曾经在海边看到过一滩赤红的血迹，那分明就是爷爷死前留下的最后一点生命迹象。
在梦中神威想要告诉她的事情其实是——“我杀了他。”
原因？他杀人从来不需要原因，这一点什锦早就知道的，随性而起，随性而息，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恶心，什锦伸出手捂住口鼻，扑进卫生间里对着马桶干呕了半天，除了呕出一脸的泪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最亲近的人变成了她最该痛恨的人，什锦不知道该怎么办，杀了他？她没有那种能力，更觉得到最后的时候她会下不去手……
可笑的想法。
什锦觉得此时自己真的是存在于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身边没有一个能够让她依靠的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孤寂和无归属感，被放大到最大。
“如果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来找我帮忙吧——能相信我的话。”
什锦此时就好像一个落入湍流的溺水的人，不论是谁，只要抛出一点善意，都能成为她救命的稻草——而且什锦觉得，那个灰袍子的人很值得信赖——而且不去找他的话，也已经没有谁可以找了吧。至少让他带自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她的“仇人”待着的地方……
☆、从今天开始不取标题了
「京都小雨润如酥；杨花遍洒故人路」
什锦对春雨船上的结构布局根本不了解；而且此时已经头脑一片空白了，就算知道船上的布局；也不一定能认准正确的目标。她只是用蛮力横冲直撞，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船上到处转悠。
不过不知道该说是什锦运气够好；还是其他原因；居然没走多远就遇见了站在甲板上眺望远处的壹仟。对方见到她的瞬间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却马上又伸过手扶住什锦跌跌撞撞的身体。
“……离开这里吧，带我离开这里。”
什锦几乎是声音微弱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就立刻晕倒在壹仟怀里，失去知觉。
*
京都刚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青石铺的路湿透了；显得很润泽。空气中有股甜香的味道，缭绕在人鼻翼和唇齿间，仿佛连空气都变成了牛奶的颜色。什锦裹紧身上的披着的毯子，明明是还算温暖的初春，她却缩在被窝里冻得直打哆嗦。壹仟递给她一杯茶水，什锦却是手抖得连杯子都捧不住。
“怎么了呢，不至于冷成这样吧。”壹仟动作熟练地把手贴到什锦额头上，对方显然还没有习惯跟他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于是往后仰了一下。
从春雨的船上来到地球，之间像是偷渡一样，壹仟只是知道她更适合在地球生存，完全没有想到应该在哪里降落。
“呃……嗯，谢谢，我、我还行……”什锦身上穿的是京都女孩子都会穿的和服，素净的颜色，很温柔的感觉。只不过衬着她此时惨白的脸色却显得单薄。
壹仟愣了一下，收回手，眼中流露出心疼的神色：“总缩在屋子里不是办法，外面天气暖了些，走动走动对身体有好处哦。”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垂下眼睫毛，在脸部细腻的皮肤上投下两小片阴影：“总是这样的话，对胎儿也不好呢。”
壹仟说这句话的时候，牙后槽咬得紧紧的，太阳穴的地方青筋微微凸起，总觉得是恨不得把谁撕碎了嚼烂了吞下肚子里消化成大便排出去——不对，还是让他去吃shi好了！
什锦听了这话，身体猛地哆嗦一下，本能地蜷缩起身体，上下牙都开始打颤——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特别是在这个时机。什锦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来的不是时候”。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的想法，她甚至连让神威死掉的想法都没有。说是恨，什锦也只知道逃开而已，有一点她不敢正视的是，真的让神威去死，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就算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什锦第一反应都是逃跑，而不是去找神威理论——至少她不想从他本人嘴里确认到事情的始末。
什锦倒是没想过这算懦弱还是算什么……只不过诚实地表达出来自己的想法而已。
“哦，麻烦你了。”
在壹仟再次伸出手来这样邀请什锦的时候，她终于握住了他的手，原本就纤细的手指，现在看上去只有薄薄的一层，从侧面的某个角度来看，甚至是半透明的，他们来了京都已经半个星期，什锦几乎没有进多少米水——这对一个吃货来说，非常不可思议。
壹仟眼里又泛起心疼的神色，秀气的眉头紧上几分——他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宝贝儿被折磨到这种程度，他当然不会轻易原谅那个可恶的男人。
壹仟跟神威之间可谓是新仇旧恨，第一世生在夜兔，当了春雨第七十团团长没多久，就被那个毛头小子挑衅了，轻敌让他给一不小心捅了个对穿。
死就死吧，人到底是要死的，夜兔的家伙生在战场，每天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壹仟对于死亡倒是没有太大畏惧。只是让他没想到是，到最后居然没死成——他只当时投胎到了个陌生的世界，重新活了一次。
这一世他没有夜兔族强悍的战斗力，平平安安活了六十多年，娶妻生子，事业成功，到老了儿孙满堂。本来以为终于能够圆圆满满活一辈子，没想到到了这个世界竟然还能碰见那只红毛兔子，更点儿背的是这次还成了准、孙女婿。世界真是奇妙，壹仟最初见到神威的面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壹仟这个气的简直想当场手刀劈死他，但是一想自己孙女喜欢他那个样子，真劈死了她说不定要跟着他一起去死。罢了罢了，有他在那红毛兔子也不会怎么欺负自家孙女，他就陪她一辈子也没什么。只不过人食五谷杂粮，哪儿能不得病，壹仟没想到自己会得了癌症，还是晚期。
这一世他同样不怕死，但是壹仟总觉得又这么死了，太不甘心。他知道神威也察觉到他本身应该算春雨的人，于是耍了个花招，用生命最后一点儿力量跟神威拼了个你死我活——说到底，壹仟就是个顽皮爱玩儿的老头，不论身份是春雨的团长，还是什锦的爷爷，性格都不会变。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神威会让高伊一给什锦下了催眠术，想给他找点儿麻烦没找上，只道自己单纯的孙女被那混蛋花言巧语骗过去了。
这第三世……这第三世，壹仟是在一堆尸体里醒来，连他自己都囧了，死了两次都死不了，他一定成精了。花了点儿时间去了解这个世界，壹仟弄清楚，自己这抹幽魂，在外面世界转悠了几十年，又滚回远点。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样活下去也不错。只不过如果他没有在夜兔的星球遇见自己“前一世”的孙女，他的人生可能变
得不同，遇见了，他就要继续照顾她，这个乖巧的，曾经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孙女。不论多少年过去，她都是他的泠泠，不论在哪个空间，亲情永远不变。
只不过壹仟还不打算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什锦，因为这种荒诞到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事情，怎么让让什锦相信，一定会吓到她——走一步算一步，天下总无绝人之路。
什锦被壹仟搀扶着，披了厚厚的披风，在青石小路上走着，头顶是零落的不知名花瓣，耳边有鸟语声，这让她心情开朗了不少，肚子竟然也咕咕叫起来。壹仟宠爱地揉揉什锦的头发，告诉她在树下等着，往旁边的丸子店去买些零食。
什锦这次没有躲开——大概心思纯净的人直觉会格外灵敏，她总觉得就算是跟她做最亲密的动作，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也是一种慈爱的气氛，一点都不用去避讳，最初的时候是因为还算初见，跟陌生人有过于亲密的接触更不能接受，但是他带自己出来，这么尽心地照顾，怎么说也算救命恩人了呢，什锦是渐渐对壹仟解除警惕心。
斜倚在花树底下，偶尔有凉凉的花瓣飘落进衣领里，顺着脖子流下去。什锦总是不经意打个寒战，但是却又觉得柔软无比，心情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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