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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是在给江充解释自己为什么不个他加官进爵的事情,江充不是不该加官进爵,众人都加了,独独他一个留下来,这之中如果没有什么猫腻,或者有什么人在背后阻挠,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陈阿娇这话说得很前浅显,也很毒辣,让背后跟着的江充不知道说什么了。
有的时候,一些话,就是该说明白了。
在她无法拿捏江充之前,她不敢放开手,就像是主父偃……
说起来,放开了主父偃到底是福是祸,其实还很难说。
江充想了许久,终于说了一句话:“臣的毒,正是殿下最喜欢的。”
脚步忽然之间停下,陈阿娇危险地一回眸,很想送他两个字——慎言。
只是她忽地笑了一下,这句话收回了。
江充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问陈阿娇为什么笑。
“你既然知道我喜欢的是你的毒,那接下来,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吗?”
“那也要看殿下,到底能够给臣什么报酬了。”
江充这一次也不想白白地为陈阿娇效力了,虽然他跟陈阿娇之间似乎一开始就是一种与虎谋皮的关系,可是说直白了,那就相当于一种交易。
平阳公主的孩子是江充弄死的,他揣度着陈阿娇的心意,事实也证明他完全做对了,此前是卫婠的布置,之后是平阳公主这孩子成为导火索,一步一步紧接着,没有一定的默契是不可能成功的。
只是江充最终想要的,还是名和利,他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
陈阿娇对这种野心很清楚,只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唯有得不到,才有更加努力地去得到。
“何必说什么交易,你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与别人扯上关系,始终都落了末流,也不会让别人相信你,尤其是——陛下。你要得到的不是孤的信任,而是陛下的信任。你知道现在什么人,最让陛下嫌恶吗?”
她只是给江充指明一条道而已,至于江充愿不愿意去冒险,那就要看江充自己了。她摆明了不想跟江充之间扯上关系,也不想为江充的加官进爵添砖加瓦,只是毕竟还是要用的,她曾于此人有恩,只是后来觉得这人台危险,如今江充不是帮陈阿娇,而是在帮助自己。
“不是孤无情,我们之间,也的确只是交易这样简单。陛下需要人行推恩令,可是在之后……”
原本的帮手,很可能成为绊脚石。
江充垂首,“殿下说得如此明白,江充再不明白,那就是不识趣了。只是殿下不信任江充,充却谨记殿下当日只言片语之恩。”
这话让陈阿娇沉默,她回身,却瞧见江充已经躬身退去。
过了许久,张汤从亭后的树边走出来,双手揣在一起,“殿下,这一条毒蛇,未必是养不得的。”
“我不敢。”
陈阿娇终于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她回头看着张汤,伸手一引,让他到亭上坐:“我听说宁成已经对诸藩王以及他们的朋党出手了?”
张汤淡淡道:“让他去吧。”
“你现在倒是比谁都看得开,我看你最近伏低做小,似乎很愉快?”
宁成一直想将宁月送到刘彻的身边,最近也仗着刘彻对他的器重,偶尔将宁月带进宫来,总是借着各种各样的名义来接近,就差没有直接对刘彻说明了,宁成只是对自己以前的遭遇感到惶恐,他毕竟除了刘彻之外再没有能够倚重的人,这也就导致了他宁氏一族的兴衰荣辱完全系于刘彻的身上,宁成想要改变这样的状况,所以后妃和皇帝的子嗣,就成为他谋划的一部分。
只可惜,这恰恰犯了刘彻的禁忌。
“陛下最近行推恩令需要人,只是在推恩令之后,应该是盐铁官营。”
张汤一直看得很清楚,只是昔日自己的恩人已经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也让人唏嘘了,推恩令基本与张汤无关,内朝之中负责此事更多的乃是主父偃等人,他们也不过就是平日起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只是盐铁官营一事,本来就起自张汤,五铢钱一说也是由张汤开始,再由桑弘羊发扬光大,所以张汤在后面这件事情的分量上还要重一些。
宁成不仅是臣,他更是豪强,盐铁官营,势必触犯到他的利益,到时候就算是没有人针对他,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政治,从来都是这么残酷的。
“殿下,再忍忍吧。”
张汤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走了,该看的已经看完了,该商量的也商量完了。
最近帝后和谐,琴瑟和鸣,传扬到外朝,也是普天同庆的好事,只是陈阿娇始终是这种不浅不淡的表情,她看了张汤一眼:“张大人的盆栽,若是有一天好了,也记得请孤瞧瞧。”
“是。”
张汤刚刚准备转身从含翠亭出去,去不想外面有一阵喧哗的声音。
“方才我明明看到那个什么江充进去了,你们这拦着我是想干什么?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这声音一听就十分娇俏,带着几分刻意而做作的怀疑。
“宁小姐,您无权过问宫中事。”这是馥郁不卑不亢的声音。
“呵,这宫中似乎藏污纳垢啊。”
这话说得就难听了。
陈阿娇想不到,宁月的胆子竟然还挺大的。
“送上门来给人打脸的。”
陈阿娇当初与张汤交往甚密,宁月也在一杯酒楼待过一段时间,她自己应该很清楚的。
陈阿娇看向了张汤,张汤随口道:“张汤愿往。”
“那便同往吧。”
张汤倒是个很识趣的人。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袍,双手揣着,脊背僵直,瘦瘦的一支青竹,却已然隐约带了一点秋日枯败腐朽的味道。
张汤抬头,直视陈阿娇,迎着她的目光:“殿下因何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张汤呢?”
她心底带了几分苦涩的意味,别人不知道,她心底清楚得很,她开始后悔自己曾对张汤说过她他必死那些绝情的话。
有的事情,真的不是对错能够说清的。
她不再多言,走了出去,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径,终于出来,看到了宁月——此刻淡妆轻抹的女子。
“我当是谁,不曾想是宁月姑娘,许久未见,宁月姑娘竟然还活着,真是不符合常理呢。”
陈阿娇一出来,就说了这样含针带刺的一句话。
宁月一看到陈阿娇,那眼神顿时冲动了,不过转眼又将自己的阴毒藏起啦,假惺惺地笑道:“臣女落魄的时候还亏得夫人照顾,臣女定要好好报答夫人。”
陈阿娇眼一眯,绕着宁月这么走了一圈,宁月之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看到出来的是张汤的时候,心情其实有些复杂,毕竟张汤当初救了自己,她对张汤有那么几分好感。
此刻宁月看向了张汤,双手握起来,轻轻地搅了搅自己手中的帕子,然后巧笑面对张汤:“没有想到张大人也在这里,方才我看到江充大人也进去了呢。”
她以为张汤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是张汤只是很冷淡地一摇头,“江充大人此刻应当在驰道当值,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
他这一反驳,立刻让宁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张汤乃是自己父亲的门生,难道不该偏向自己吗?父亲甚至还说,如果陛下那边实在不行,张汤倒是一个好选择。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陈阿娇只是鄙夷宁月的智商,她轻笑了一声:“方才宁月小姐说——夫人?”
“怎么?”
宁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还很迷惑地看着陈阿娇。
陈阿娇不看宁月,一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径,然后朝着馥郁一挥手,馥郁会意,上前一步道:“殿下乃是皇后,宁小姐口称殿下为‘夫人’是为不尊,当惩戒。”
宁月脸色一白,以前在陈阿娇身边待久了,都是喊夫人,哪里想到陈阿娇现在倒摆起谱儿来了,她冷哼一声就要说话,看着远处宁成回来了,竟然也不惧陈阿娇,“臣女只是口误,还望殿下恕罪。”
“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
陈阿娇笑颜如花。
立刻就有宫人上去将宁月按住,馥郁将那袖子一捞,就走上前去,很抱歉地对着宁月一笑:“得罪了,宁月小姐。”
“啪!”
完全不留手的一巴掌扇到了宁月的脸上,宁月跪在地上,想要挣扎起来却不能够,又因为远处的宁成是和刘彻一起来的,宁月仔细一想,计上心头来,干脆就楚楚可怜地一低头,开始哭起来。
“啪!”
又是一巴掌!
馥郁打得很爽,跟在殿下的身边总是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好戏啊。
她暗笑,也不是没有看到刘彻与宁成来了,但是殿下没有让停,自己也不会停,反正殿下与陛下之间的感情,他们椒房殿谁人不知?想要插一脚?找死!
“啪!”
宁月嘤嘤哭起来,泪水流下,嘴角渗出了鲜血,“都是臣女的错,求殿下饶恕,臣女无心冒犯,都是臣女的错,啊——”
“啪!”
……
刘彻带着宁成过来就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他皱眉看了一眼,诘责抬头看陈阿娇,一挑眉,似乎是在问陈阿娇这是什么情况,可是陈阿娇只是朝他一笑。
宁成几乎气炸了,“阿月你是怎么回事?!”
宁月心道给自己撑腰的终于来了,于是装可怜道:“都是臣女的错,想到了旧事,便不小心称殿下为夫人,臣女错了,臣女再也不敢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铁面无私的张大人在这里,本宫也不敢徇私枉法的,馥郁,愣着干什么?继续?”
她就是要当着宁成的面打宁月,因为没有宁成,这阮月根本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而且——比起小角色宁月,宁成才是心腹大患!
可是看到宁月这惨状,啧,还真是惹人疼,只可惜再美的姑娘被这二十巴掌扇下去,也给打成了猪头。
“哟,真抱歉,孤手下的人下手不知轻重,来啊,到时候记得给府上送些化瘀膏。”陈阿娇这边忙完了,看着已经成了猪头脸的宁月,这心里总算是舒坦了几分,宁成那目光简直跟要杀人一样,陈阿娇向着刘彻走来,几乎是迎着宁成那冰寒的冷光。
然而陈阿娇始终颜色不变,直到走到了刘彻的身边,她才淡淡一转眸,轻声道:“宁大人也想试试二十巴掌的滋味吗?”
宁成浑身一颤,只因为陈阿娇眼底一片千年寒冰的冷意!那是一种血腥的杀戮,却被美人娇艳的容颜掩盖了——杀意!
这一刻,宁成忽然有一种已经知天命的错觉。
刘彻跟着看过来,他自然知道方才宁成失去理智的瞪视,只是他也懒得管,就那样一搂陈阿娇的腰:“皇后,我们该回椒房殿,去看看浮生了。”
“陛下说得是。”
陈阿娇低头浅笑,于是跟着刘彻转了个方向离开了。
背后的宁月早就气得背过了气去,一张猪头脸躺着,根本没有宫人愿意上去扶她。
宁成却看向了张汤,张汤则是弯下腰来,将宁月扶起来,冷肃着一张脸,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在宁成手下不苟言笑的小判官。
“宁大人,还是先送宁月小姐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