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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洗马城外,壶七公直奔城东,一个山谷里,一座新坟,扎眼的立在谷中,坟前立着一条汉子,是马横刀的结义兄弟,玄信的侍卫队长慕伤仁。
但战天风并没有看见慕伤仁,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去留意,他只盯着那座坟。
坟前插着一把刀,正是马横刀的魔心刃。
魔心刃后面,墓碑上,写着马横刀的名字,后面两行大字:仰不愧天,俯不愧人,横刀立马,侠骨留香。
“马大哥——真的——死了?”战天风站在坟前,似乎在问别人,又似乎谁也没问,眼光直直的看着坟堆,似乎要把黄土看穿。
“是真的——死了。”壶七公在一边小声的应了一句。
“我不信。”战天风微微摇了摇头,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很轻,但却是那般的坚决,斩钉截铁。
“我不信。”他又说了一句,在坟前脆下,双手忽地扒起坟上的土来,而且越扒越快,只一下便扒开了一个大洞。
他竟是要把坟扒开。
…【第二百三十九章】…
鬼瑶儿吃了一惊,略一犹豫,走近一步道:“天风,人死以入土为安,你这样,对死者是大不敬。”
战天风停了一下,道:“如果真是马大哥,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怪我,但是,我不信。”说着又扒起土来。
鬼瑶儿不敢去扯他,看壶七公,壶七公也看她,他先前通红的老眼里,这时却有了几分担心。
他也看出了战天风的反应不正常。
但谁也不知道怎么办?
战天风一直不停的扒下去,十指如钩,远比铁锄要快得多。
终于露出了一头的棺材板。
看到棺材板,战天风呆了一下,手慢慢伸出去,这时他十个手指上的皮都已磨破,渗出血来,他却恍若未觉。
手触到棺材板,轻轻的拂掉板上的泥土,再轻轻的抚摸盖板,战天风心中生出感应,他似乎握着了马横刀的手,粗大,而温暖。
心中一直不肯相信,即便是看到了坟前插着的魔心刃,魔心刃是马横刀的第二生命,除非生离死别,无法想象魔心刃会离开马横刀的掌心,但就是那样战天风仍是不信。
但现在他信了。
心中“铮”的一下,象是弦断的声音。
“马大哥。”战天风叫,声音很轻很轻,但是一张口,口中一道血箭突地猛喷出来,全洒在了棺材板上,那血是如此的多,他全身的血,恍似都在那一下喷了出来,随即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天风。”鬼瑶儿惊呼,急跨一步,将战天风身子抱在了怀里,一看之下,更是又惊又痛,不仅仅是嘴里,战天风的眼耳口鼻七窍中,全都有血渗出来,鬼瑶儿以灵力微探,战天风心脉如弦,崩到了极限,随时有可能崩断。
这一刻才显出鬼瑶儿的修养,虽痛不乱,急以一缕灵力护住战天风心脉,同时以灵力缓缓输入,安抚战天风五脏六腑中乱成一团的真气。
壶七公反只能是在一边搓着手,干着急没有办法,另一边的慕伤仁更只能呆立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战天风才慢慢醒过来,看到他睁开眼,鬼瑶儿心中惊怕,先道:“天风,逝者已矣,你不要太过伤心了,马大侠在天之灵,看到你急坏了身子,他也不会开心的。”
战天风看着她,眼光有些迷糊,但慢慢的便趋于清明,出乎鬼瑶儿的意料,战天风并没有再次喷血,甚至没有哭,反而轻轻的对她说了声:“谢谢。”
鬼瑶儿感受到了这谢谢两字中极度的异样,一呆,战天风已坐起身来,看向马横刀的坟。
坟仍是先前给他挖开时的样子,透过棺材板,战天风似乎看到了马横刀的脸。
“马大哥。”战天风轻轻叫了一声,眼光缓缓收回,看向壶七公:“七公,我马大哥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他?”
壶七公也呆了一下,他也完全没想到战天风是这样的反应,他也以为战天风还会痛极喷血,或者至少伏坟大哭,却再没想到战天风会如此的平静。太反常了,这让他心里完全没了把握。
“听说是什么六君子,我也不太清楚,你要问慕统领。”壶七公向一边的慕伤仁看了一眼。
战天风转头看向慕伤仁,这时的慕伤仁与他初见时的慕伤仁完全不同,胡子拉碴,眼眶深陷,他这时的样子,只能以形锁骨立来形容。
不过战天风并没注意这些,只是期盼的看着慕伤仁的眼睛。
伤仁点头:“马大哥是给花江六君子害死的,他们用了卑鄙的手段。”
“花江六君子,卑鄙的手段,很好。”战天风轻轻的点了点头,转头看一眼马横刀的坟,道:“慕大哥,你慢慢的说,我边听,边给马大哥修坟,这是马大哥的阴宅呢,以后我来他家里喝酒,缺一边墙可不行。”
这么说着的时候,战天风嘴角甚至有一缕微笑掠过,然后他站起来,有些站不稳,身子晃了一下,鬼瑶儿忙伸手扶着,战天风站稳了,推开她手,双手捧了泥土,一点一点的重又将土填上,鬼瑶儿略一迟疑,也过来捧土填坟,她也是双膝脆地,雪白的裙子上一时沾满了泥巴,战天风只是瞟了她一眼,并没阻止。
慕伤仁其实一直在看战天风,战天风嘴角边的那一缕微笑,让他有一种心悸的感觉,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事情的起因,还是源于对天子的正统之争,那日天子得到传国玉玺后,传诏天下,红雪国拒不承认,藩丛红雪国的四十多个小国便也不敢认,就中只有百夜国大义凛然,愿奉诏来洗马城朝拜天子,红雪王大怒,暗中指使百夜权臣大将军陆绵春造反作乱,杀了百夜王,抓了百夜王子,陆绵春本来照红雪王的指使,想要百夜王子继位,发布不承认天子的诏令,因为百夜王子还小,只十一二岁,原以为好哄,谁知百夜王子年纪虽小却十分明理,拒不发诏,反骂陆绵春是叛逆,陆绵春恼羞成怒,将百夜王子关了起来,请红雪王让假天子下诏,要以叛逆之名诛杀百夜王子,马大哥得到消息后,请了天子诏令连夜赶去,四天三夜,赶了九千余里,终于在陆绵春将百夜王子押赴刑场时及时赶到,便在刑场上宣读天子诏令,一刀斩了陆绵春,救了百夜王子。”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向战天风。
“四天三夜赶了九千余里,好,这是马大哥的风格。”战天风点头,手仍平静的捧着土,一捧一捧的掩在马横刀坟上。
他的平静让慕伤仁心颤,吸一口气,道:“是啊,马大哥就是这样的人。”略略一顿,道:“陆绵春虽死,但红雪王必定不肯甘心,马大哥只有带百夜王子回洗马城来,果然中途就受到了红雪国大批好手的连环截击。”
战天风哼了一声:“明里相斗,我不相信天下有任何人可以拦得住马大哥的刀。”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眼望远方,似乎又看到了马横刀在西风城里劈向莫归邪时,那惊天眩地的一刀。
伤仁点头:“红雪国虽出动了大批好手,连环不断的截击,但马大哥背了百夜王子,一刀纵横,雷电行空,一路闯了过来。”
“马大侠一直是背着百夜王子的吗?”壶七公惊呼:“平时背个人可能无所谓,但面对大批好手的截击仍背着个人,即便以马王爷的功力,只怕也要大受牵制,而高手相争,差之毫厘,可是去之千里。”
伤仁点头:“背了百夜王子,马大哥身手确实没有那么灵动,但他神威凛凛,好几次被重重围困时,他都是以命搏命,围攻的红雪国高手不敢与马大哥对搏,心怯退开,便给马大哥闯了出来,这是我后来得到的消息,是红雪国的高手自己说的,他们虽与马大哥为敌,但对马大哥铁血孤刀独对无数高手的神勇,却也是敬佩之至。”
“连敌人也敬佩他。”壶七公点头:“马王爷不愧是马王爷。”
战天风没有吱声,只是看着远方,眼里有无限的神往,恍似彩虹在流动。他恍似看见了,马横刀身背弱质少年,面对连绵强敌,厉叱如电,刀裂长空,群敌手颤心摇,狐奔鼠窜。
天神般的人,天神般的刀,横刀立马,侠骨留香。
鬼瑶儿并不关心马横刀的神勇事迹,她只担心战天风,战天风的这种眼神更让她心中发紧,战天风对马横刀的感情越深,他给马横刀报起仇来也就越惨烈,鬼瑶儿也并不是担心战天风会为马横刀报仇而结下无数仇敌,任何情况下,鬼瑶儿都下定决心要和战天风在一起,而她不怕天下任何人,她害怕的,是战天风的这种变化,这会儿的战天风,与她以前熟知的战天风完全不同,如果战天风大哭大闹,咬牙切齿要报仇,那都正常,她也不会害怕,可战天风这个样子,这么平静,甚至还会笑起来,她怕,真的怕。
慕伤仁续道:“一直到花江,预伏的花江六君子拦住马大哥,六君子中的老五范长新放出五毒障,五毒障伤不了马大哥,但马大哥背后的百夜王子却受不住,毒障又是无孔不入的,马大哥也无法替百夜王子遮拦,因而中了毒。”
“五毒障,范长新。”战天风点了点头:“往下说。”
“五毒障为五种毒障混合而成,非常厉害,除了范长新的独门解药,无药可解,马大哥为救百夜王子,没有办法,只得答应花江六君子的条件,和花江六君子赌赛。”
“赌局肯定也是预先布好的了。”战天风将一捧土放在坟上,轻轻拍紧,道:“从百夜王子身上入手,以绝杀之局,逼得马大哥不得不赌,设这个局的人很聪明啊,这人是谁?”他的声音很平稳,也没有看慕伤仁,似乎只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但鬼瑶儿心里却不由自主的一跳。
“花江六君子中的老二罗昆有智者之名,这主意应该是他想出来的。”
“老二,罗昆。”战天风念叼了一遍:“往下说,他们要和马大哥赌些什么?”
“第一局是赌酒,由六君子中的老四易千钟和马大哥对赌。”慕伤仁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易千钟外号杯不离手,极其好酒,酒量极豪。”
“杯不离手,哼哼,真要斗酒,他坛不离手也是喝不过马大哥。”战天风哼了一声,眼光微凝:“第一局和马大哥赌酒,自然是知道马大哥是个大酒坛子了,明知马大哥好酒仍和他赌,必有用意,酒中放毒不可能,以马大哥的功力,不论什么毒,入体就可以排出来,放不了毒,这酒有什么用意呢,是了,酒该是个引子,酒本身无毒,但若配上后面赌局中的东西,就有毒了。”
鬼瑶儿捧了一捧土,却停了好一会儿,才放到坟上。
能做出这样的推论并不稀奇,鬼瑶儿也一样做得到,让她心中震惊的,是战天风在如此巨大的悲痛之下,仍能如此冷静的进行分晰。她先前有一点猜测,战天风的冷静,是痛到极处,反而有点麻木了,但这一刻她知道不是,战天风是真的非常的冷静。
她看着战天风的脸,这张脸她已是非常的熟悉,从第一眼起,这张脸上便永远有着异常丰富的表情,飞扬跳脱,精灵诡变,滑稽搞笑,即便是在梦中,鬼瑶儿梦见的战天风,也是一张让她又气又恨又好笑的脸。
但这会儿,这张脸上什么也没有,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