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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屠进入毯子的动作让他猛然惊醒,那副宽阔坚硬的胸膛潜进来,拥抱住他。
“很冷吗?”似乎是察觉到韩嫣在微微颤抖,休屠把怀抱又收拢了一些,“黑暗中在山上随便乱跑是很危险的,初春雨水寒气又重,你不应该乱跑,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两个冰冷赤裸的身体紧紧偎依,温和的暖意逐渐散布开,流向四肢。
“休屠……”
“嗯?”
“真的不希望我乱跑的话,就让我回去长安。我必须回去,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呢。否则,不管是下雨还是下刀子,有机会的话我还是会逃的。”
韩嫣感觉到休屠的怒意因这句话而明显地升起,但他还是要说,在事情还没变的不可收拾前。
“休屠,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是如何,我想告诉你,你不应该来的,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没有任何不如意的地方——”
“你是想说,反而是我突然出现打破了你平静的生活?我是突然把你掳走的强盗?”
怒火不可遏制的升腾起来,都已经走了那么远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死心?“我担心你过不惯汉人的生活,我担心你被狡诈阴险的汉人欺负、欺骗,原来一切都是我多事!”
“不,休屠,我很感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什么被欺负的,只要是在与人交往是在朝廷中,各种摩擦自然无法避免,但这并不应当是逃避的理由。在我离开匈奴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希望能像真正的男儿那样——”
“那在匈奴不也一样吗?!我已经跟父亲摊牌了,父亲不会再追究那件事,到了我们匈奴的地方,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穿男人衣服站出来,不用再像小时侯那样躲躲藏藏。而且匈奴这边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你更熟悉才是!”
休屠记得,韩嫣的祖母和母亲都是他们匈奴的贵族小姐,从血统上来说,他更属于匈奴这边不是吗?为什么他还要向着汉国?
“……因为那个汉国皇帝,因为那个男人是不是?他强迫你了是不是?”他竭力忍耐着,不可避免地咬牙切齿,“难道说,你被夺取了身体就像女人那样对他念念不忘?”
来到汉国后,所有打听到关于韩嫣的一切,都说他是无耻的佞幸,用身体换取地位和财富的卑贱小人。光是听了几段,他就已经觉得受不了,并且更加坚定了带韩嫣走的决心。为什么韩嫣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活那么久?并且还要继续待下去?
“没有任何人强迫过我。”韩嫣摇头,“和汉国皇帝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喜欢他,就是如此而已。”
理智之弦啪地断裂,休屠突然按倒韩嫣,拔开他挡在胸前的手,俯下身吻啮。
“不要这样!放开我!”韩嫣扭动挣扎,想要从钢铁般的臂膀中逃开。
“我不放!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妻!”
“那只是个骗局!”
“可是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未来的妻子看待!我一直等待着,等待你长大!可是你却突然告诉我,你不可能当我的妻子!你口中轻飘飘的骗局,把我从高山悬崖上一下推到了谷底!”
“不要——休屠,不要让我恨你——”
休屠用整个胸膛将他紧紧压住,让他想推开自己也没有可以出力的地方。
“你告诉我,你要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做个真正的男儿,我相信了,所以我帮着你欺骗父亲放你走。可是现在呢?你到了汉国却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这和当初留在我的帐篷里又有什么区别?!”
韩嫣蓦然发觉,一切竟然回到了十三岁的当初,原来自己这几年来统统都虚度掉了。他相信自己,可是自己却辜负了他。休屠完全有理由生气,因为自己失信了。
抵抗消失了,是知道抵抗无望而自暴自弃?或者……是在可怜他?休屠更用力地拥紧韩嫣,不论韩嫣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在拥抱他的妻,自小便一直爱护一直盼望的妻子。不是因为指腹为婚,也不为生儿育女,只是单纯地想要并且得到。
狂涛般的浮沉中,韩嫣听到有声音在耳畔不断呢喃,跟我走,小嫣,我爱你……
大雨终于渐渐止息。
清理掉一切曾经停留的痕迹后,马队就要再次上路。
休屠取过韩嫣的衣裳,走过来,轻抚韩嫣的脸。韩嫣微微睁了下眼,又合上,并不动,任由休屠扶起、穿衣,然后抱上马背。休屠也不在意,只当他是还没睡醒。
颠簸又起。韩嫣只是软软地靠在休屠身前怀里,休息的时候唤他吃喝也不动。休屠觉得异样,一摸才发现,韩嫣虽然手上冰凉,额头却烫的惊人。
三天来紧崩的神经让他食不下咽,没有好好睡上一次,在初春的大雨中淋了半夜,然后又被自己……这样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休屠暗暗责怪自己昨晚的卤莽,那不是他的顺从,而是根本就没力气抵抗了。
怎么办?现在搜捕的命令必定满天飞,他们根本就没有闲暇停下来,更何况虽然打扮可以乔装,但如果遇到细心的人,就露馅了。可是韩嫣目前的身体状况绝对不能再承受旅途劳顿。如果韩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来这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休屠很快就将主意打定,现在应当停止赶路,找个舒适的地方暂时住下来,让韩嫣痊愈再说。
***
夕阳又下,小客栈里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掌柜和小二们惊奇地看着这些京城的来客,他们这只是西北靠近边境的无名小客栈,想不到会有如此贵客。但是他们行事却很奇怪,并不是从大门进来要求住店,而是偷偷地摸进来先抓住掌柜和小二盘问,不过态度倒是意外的客气,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
“奇怪的客人?”
“比如个子很大的北方人啊,相貌凶狠的,人数很多、一起行动的。”
“这里靠近北方,来往的个子很大的北方人很多,几乎每天都有。为了路上安全,通常也是好些人一起结伴行动的,所以并不出奇。”
“那有没有自称是客商却没有带货物的,或者是带着刀剑武器的?”
“也没有,卖布的自然有布,卖马的也赶着好多马。武器什么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客人的东西我们总不能乱看。”
“那么有没有相貌特别的人?比如像美女般非常漂亮的美男子?”
“啊?真有像女人般漂亮的男人吗?”要说清秀可爱的少年,面前问话的人自己不就是吗?
“那自然是有的。”对方也不对他的反问生气,只是催促,“这几天有这样的客人吗?”
“那样奇特的男人是没见着过。不过有美女哦!就是可惜已经嫁人了,她丈夫对她那叫一个好,不但抱着她进来,还亲自端水喂药——”
“喂药?”
“据说是去娘家探亲的回程上,受了风寒生病了。”
“她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个子很高,体格很壮实,是典型的北方人。夫人也是个高佻的美人,不过却细致多了。真是,也不知道那男人怎么想,我特地去帮他叫了医生来却不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身上穿那么好的毛皮,却对老婆这么吝啬,这么美的夫人如果死掉了,到哪里再去找啊——”
掌柜还在那里罗罗嗦嗦、絮絮叨叨,发表对美人的感慨,卫青的心思却已经飞到那对奇怪的夫妻身上。既然生病了,为什么不请大夫?但是却有药,难道说那男人自己懂医术?
休屠端着药碗进来,小心地把门关好,走到躺着的韩嫣旁边,正要唤他吃药,却停了下来,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脸。
脸色比起先前好了不少,休屠轻抚韩嫣的秀发,他合着眼睛,眉宇间带着笑意,是在做什么美梦吗?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说话,接着簇起眉来,似乎是在生气,不久,又开始笑。
虽然休屠很想继续看下去,但药要是凉了就不好,于是休屠开始唤韩嫣。
韩嫣慢慢睁开眼睛,“彻?”不对,眨眨眼,又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人后,失望感陡然而生。
“休屠……”
“吃药了。”
“哦……”
韩嫣乖顺地从休屠手中喝着药。如果不把身体养好,就算逃跑的机会就在眼前,也没体力,目前培养体力是最重要的。
喝完药,休屠用手巾轻轻地为他擦拭唇边。
“刚才你做梦了?”
“一点点。”
“梦见什么了?”
韩嫣微笑,美丽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秘密。”
“这么神秘呀?”
“当然。我的梦不告诉不相干的人。”
“不说就不说。到了家,你有的是时间,能做更多更多的好梦。”休屠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娑摩,轻吻,“我们回家,那里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云堆一般的羊群……‘勇健的男儿们,他们结伴不多,却有力非常。’”休屠轻轻哼唱起来。
韩嫣的心脏阵阵悸动,好久好久没听到这用匈奴语唱的歌谣了。轻轻反握住休屠的手,与他同声哼唱:“‘他们征战之处,就象鹞鹰经天,让敌人如同群雀一般,仓皇逃窜。’……”
这个瞬间,他忘记了要逃,忘记了汉宫,草原在前面等着他,帐篷在等着他,高大强壮的野马在等着他,明亮的铠甲在等着他,飞舞的旗帜在等着他……
走吧走吧,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屋梁边墙壁小洞旁,悄悄窥视的卫青收回视线,白着脸离开。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怎么办?
目前这种状况该怎么解决才是?
***
曙光乍亮,客栈的大门就被砰地踢开。军士们冲进来,大声吆喝着,粗鲁地踢翻一切可以踢翻的东西。
“哪个是掌柜?!还不快点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厉声叫骂。
然后是掌柜掌柜紧张惶恐的答应声。
韩嫣被这喧闹惊醒,休屠靠在窗边注意着外面的情况。那个大嗓门叫着有匈奴混进城了,看到了就要立即报告,如果谁胆敢窝藏,就要杀光谁全家。
军士们四处蹿来蹿去,却似乎并不认真,很是敷衍。折腾了一阵子后,终于要离开了。
“皇上的诏书上说了,如果谁胆敢窝藏,就要杀光谁全家。”那个大嗓门吼起来,故意似的,“期限是七天,如果那个时候人再不出现,如果敢出关一步,都是极刑!不论是‘寒’还是‘热’,不论是老太婆还是小孩子,一天杀一个,直到九族全完!”
吼完了,他便看向一直等候在门口的少年,少年点点头转身出去,于是一挥手,“我们走!”
卫青跨上马,带着部下们离开客栈。
拜托,韩大人,听到我的传话吧。我不想强迫你留下,可是如果你不回去,韩老夫人和韩说公子就……
休屠从窗边退回来,看到的是神情异常凝重的韩嫣。
“别担心,他们已经离开了。”休屠过去,轻轻拥住他,果然怀中的躯体在微微颤抖,“检查过的地方不会再来第二次,所以我们可以从容地离开,甚至依照原定计划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