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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梦中惊起。
奶奶!
我光着脚跑到隔壁奶奶床前,奶奶睡着了,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有隐隐的泪光。我站在那里,浑身颤抖。奶奶,求你,求你不要知道,不要知道你孙女犯了多大的错,不要知道你孙女坏成了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第二天,奶奶发了高烧。
姑姑和二叔请了医生回家,打吊针、吃药,奶奶的神志一时清醒一时不清醒,不清醒的时候昏睡,清醒的时候一双混浊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有时也看着床前的我们,只是不说话。
两天后,高烧退了,奶奶看上去更加虚弱,仍然是一时清醒一时不清醒,只是不清醒的时候居多。姑姑和二叔十分着急,几乎把全市好点的中医西医全请遍,医生们频频摇头叹气,一位老中医说,老人家好象有很大心事,就是说的积郁在心,排解不开,这心事应该是由来已久,现下忽然越发严重,郁结难解,还有一个原因是前阵子老人受了风寒一直没有好,他说:“老人身体一直健旺,是因为早年底子很好,全身器官没有一处有什么毛病,但到底年纪大了,一旦某个器官开始衰竭,就会影响到其他器官,这个不是药石能医的,主要是老人家要放宽心,至于风寒呢,我开几剂药吧。”但是他摇头。
我使劲握住奶奶的手,在心里拼命地恳求:“奶奶,奶奶,对不起,奶奶,我再也不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听话,我一定听你的话了,做一个好孩子,我一定改过,奶奶,你醒过来看着我看着我变好,求求你啊奶奶。”
奶奶的手微微动着,干瘦而温暖,不会的,奶奶,你身体一直很好很好,我才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那几夜,大家轮着值夜。二叔、二婶、姑姑、姑丈,表妹和罗识年幼,只是每天过来探望。
我和罗见一直守在床前。
奶奶有时清醒,便望着二叔姑姑他们微笑,想说话,声音只压在喉底咕碌碌地响,二叔的耳朵贴近奶奶的嘴,哽咽着问:“妈,你要说什么?你慢慢说,我听着。”奶奶的手颤微微地抬起,抖着指罗见,又指我。二叔看着我们,点头:“妈,你放心,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奶奶微笑着看着他。
有时,奶奶四处寻找,眼神焦急,等到姑姑二叔和我们全都赶到床前,她仍然用眼睛逡巡寻找,姑姑问:“妈,你找谁?我们都在这里,找罗见吗?找一一吗?”我们一起握住她的手,她看着我们,叹口气,还是找,半天找不着,便只焦急地看着我,嘴一张一张。姑姑哭了:“妈,你找大哥是不是?”奶奶便松口气,期待地看着姑姑。
姑姑和二叔都哭。奶奶看着他们落泪,半晌,失望地转过头。
在这样的一天一天里,我们都忘了新年。
那是正月初二的深夜,姑姑回家去了,说是第二天再来。二叔二婶睡在隔壁,罗见睡在奶奶床前搭的榻上,我趴在奶奶床前,身上盖着被子。可是我睡不着。再累,我也睡不着。
凌晨的时候,我听到奶奶的呼吸变得极重,便抓住奶奶的手,大声叫:“罗见!罗见!”罗见醒过来一下子便扑到床前,奶奶的手抓紧了我的手,慢慢睁开眼睛,混浊的眼变得清亮,她看着我,看着罗见,我叫:奶奶!她笑着,眼睛中全是爱怜和疼惜,我叫:奶奶,你好起来,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听话,我再也不让你伤心了,真的,奶奶,真的。
奶奶点着头,用力点着头,轻轻地吃力地说:“一一,小见,你,你们要听话啊,啊?”我紧紧抓住奶奶的手,奶奶的脉搏跳得好急、好快,罗见大声应:“知道了,奶奶,你一定会看到我们听话的!”奶奶笑,眼中的不舍越来越浓,然后,突然之间,没有了。
这个时候,二叔二婶从隔壁冲过来。
我怔在那里,手里感到脉搏越来越慢,这一定是个噩梦。我茫然地看着二婶披着衣服急着给奶奶梳头,她真不会梳头,都不整齐。二叔在打电话吗?罗见呢?我看见罗见呆呆地看着奶奶的脸。我便也去看奶奶的脸,眼角有好大一颗眼泪。是我又惹奶奶生气了吗?还是罗见?
我的手好冷,奶奶的脉搏怎么没有了?刚才还慢慢地一下一下地跳,只是越来越慢,现在全都没有了。啊不是,是奶奶的手好冷,慢慢地变成温的,现在冷了。
奶奶的手为什么这样冷?这样硬?
我一下子惊起来,奶奶!身边已是姑姑的哭泣,二叔在给奶奶的嘴里放银子,奶奶的头发好乱,我拿起梳子,二婶没梳好奶奶的头发,二婶从来都没有帮奶奶梳过头发的,她怎么会梳呢?姑姑挡住我:不能再动了,奶奶身体已经僵掉,你再去动奶奶,颈骨会折断,算了。
我手中的梳子掉到了地上,我死死地盯着奶奶的脸,奶奶的微张的嘴,奶奶不再起伏的胸。
身边所有人的哭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看着奶奶,却怎么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忽然二婶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这人铁石心肠,跟她妈妈一模一样!”啪清脆一声,罗见低声吼:“你闭嘴!”尖叫声响起来,夹着姑姑和二叔的怒骂和劝解。
我看着奶奶。
奶奶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理我。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再也不理我。
奶奶。
啊啊,奶奶。
奶奶的被褥被抽掉,硬硬的冷冷的床板上,奶奶瘦小的身子穿了她生前为自己做的寿衣静静地躺着,脸容平静。她再也不用为我们担心,再也不用心事重重。
第一次,罗见跟着二叔出去办事,为奶奶。二婶姑姑也出去张罗,留下我和罗识表妹,他们害怕,我就让他们走了。他们怎么会怕奶奶呢?我坐在奶奶床前,时时摸摸她的手,抿抿那没梳整齐的头发,真想替奶奶再梳头啊,以前为什么我总是不肯帮奶奶梳头呢?
床前的烘篮换成火盆,我折着纸钱和元宝,一个一个地烧,奶奶,以前你总替爷爷折,你说过,除了亲人,过世的人要的纸钱元宝,老人不能折,夜晚不能折,所以不能用买的纸钱元宝祭奠,因为不晓得他们卖的是不是老人折的,是不是夜晚折的。你放心,我会替你折得多多的,白天折。可是,奶奶,如果我肯乖肯听话,你宁愿在地府里饿着冻着也快活的吧?
我咬着唇,死死地咬着,心里一阵一阵地剧痛。奶奶,你活过来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陆奶奶来了,流着泪看着奶奶,又看着我,我不说话,她摸摸我的头,深深叹气。
我给夏为春打电话,打通了,我说:我找夏为春。那边叫了一声,是保姆,有脚步声过来,我叫:夏为春。却又听到保姆犹疑的声音说不在。
我再打,打了一通又一通,没有人接,没有人接。
我知道他在,他只是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他说话算话,从来,夏为春张扬拔扈,他从来不收回他的话不改变他的决定。
可是夏为春,我最困难最痛苦的时候你总在我身边的啊,你一直都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整夜整夜陪我说话的啊,我以前做任何事你都不会责备我半句的啊,现在你知不知道,我奶奶走了,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看我不理我不照顾我了,我奶奶死了,我害死我奶奶了,我怎么办?你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理我,你接电话啊,我求你,夏为春,我求你。
我咬破了唇,握着话筒不停地打不停地打,最后电话那端被拔了线。
夏为春,你真的,再也,不想,看到我了,你真的,再也,不想,理我了。
我死死抱着电话,蜷着身子,不能呼吸,没有眼泪。我的心真的痛,我不知道心会痛得这样,就象撕裂了一样,要不停地吸气,它才会缓一缓,才会跳一跳。
奶奶,你不理我了,夏为春,你也不理我了。
那七天为奶奶守灵的日子,我木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为奶奶续烛续香,我不停地想:奶奶,我错了,奶奶,你再看一看我,奶奶,我情愿死的是我,你活过来好不好?奶奶,我现在去死,你是不是会活回来?奶奶呀,你不要不理我,从小到大就是你肯理我你说我是你的小一一你最疼的小一一你心肝宝贝的小一一,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
罗见一直一直守在奶奶灵前,守在我的跟前。他说:一一,喝点粥好不好?一一,喝口水呀。一一,你哭呀。
七天后是我和罗见替奶奶填平最后一铲土。
我要去上学了,我仔细地理好包,然后站在奶奶的卧房里。帐子、被褥、奶奶的拐杖、烘篮……,所有奶奶用过的东西,都烧在奶奶的坟前了,只剩下一张空空的大床和桌子、箱子柜子。我环目四顾,这不是梦。
我坐在奶奶的床沿,我听到奶奶的呼吸奶奶的笑声奶奶最常骂的“猢狲!”还有奶奶说一一,奶奶的宝贝一一。
我滑落到地上,无力的头靠在床腿前,泪水象疯了似的涌出来涌出来。我痛哭失声。
罗见慢慢走进来,看着我,轻声骂:“罗一一,你哭个鬼啊。”
然后他趴在奶奶床前,呜呜地哭起来。
空旷的大屋子里,没有一个人的大屋子里,我和罗见哭成了一团。
我背着包,在奶奶堆满新土的坟前跪下来,我发誓:“奶奶,我知道错了,我会听话了。”然后,我去坐车,去上最后一个学期的课。
第二十一章(上)
第二十一章
因为夜深,街灯很亮,寂静的大街涌动着不安的气息,狭窄的小巷急急穿过去便是一条窄街,因为是街,略宽,旁边都是破落陈旧的建筑,这里的灯因为电压不稳时亮时暗,气息更加躁动。
混乱开始,两群人无声冲到一块,棍子、铁条一下一下打在人身上,也听不到声音,脑海里却有蓬蓬蓬的闷响,有被打的人张大嘴无声大叫,眉目缩成一团,无还手之力,打人的便放过他找另一个目标,有被打出的鲜色血花,不多,点点斑斑而已。一片混乱。
忽见有雪亮刀光闪出,一把恶狠狠的表情狰狞露齿,大惊,不假思索直冲过去,刀光一闪,夏为春敏捷闪过,身后一棍扫过他手,身形于是一滞,刀光便又起,说时迟那时快,我闷头抽出包中尖长水果刀,扑一声闷响。
扑一声闷响,我终于听到这无限放大的响声,划破了刚才无声场景。街灯忽的大亮,有鲜亮血色涌到手上,所有声响忽忽大作,被我一刀刺中的人开始厉声狂叫。
混合着警车厉号自远处呼啸而来。
夏为春一把拉住我于熟悉街道中奔走。
困难奔走,我艰难呼吸,纠缠中终于逃离到夏家空置别屋,一身雪白衬衣全是血渍——我一手的血抹上我的白衣。夏为春撕下我的外衣,紧张中两人都无视我半裸身子,他替我仔细抹干净手掌手臂血渍,再找出自己干净衬衣替我套上。
“一一,回去洗净手,什么都别提,一切交给我处理。”
点头,转身,一群警察站在门口。失声惊叫。
辗转翻身,汗落如雨,闷热的床席上粘搭搭如同那夜的满手血渍。我霍然惊起,心仍在砰砰急跳,不得安息。
窗外月光如水,初夏的风温柔吹过,没有警察,那晚的事最终是我安然返家,夏为春妥善处理整件事,那被我捅了一刀的对方头目痊愈后从此对我有三分忌惮。
可是为什么我的梦中总会有整群警察荷枪实弹在那夜的最后出现?一次一次,我无法逃脱。
我去洗净手脸,擦净床席。凝目窗外月光盆花,才是初夏,怎么这么的闷热?
月亮开始如圆镜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