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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大哥?”
冰中,那生死未卜的躯壳有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孔,然而那脸上流露的“最后的”神情,却是全无半分狰狞……
甚至,没有愤怒,没有嚣狂,没有痛苦……
——事实上,那反倒是,一张异常平静的脸孔。
四、封魔(7)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问谁领风骚
四、封魔(7)
“他”,很安静。
只是静静地眯着双眼,神情甚至还有一丝悠然。
那半睁半闭的眼眸,令聂风忽然想起那个夜晚——白玉堂离去之后的那个夜晚,“他”与他对饮的那个夜晚……
那时他不叫“展昭”,他还叫做“黑衣”。
坐在刀庐内小桌对面,自斟自饮的黑衣……总是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慢慢喝酒的黑衣……静静听小马讲着自己琐碎往事的黑衣……明明醉了却仍然坐得很直,只是眼眸微微眯起的黑衣……
做回了“展昭”却仍然习惯唤他“小马”的黑衣……
为他安排好一切,微笑着把绝世好剑交到他手上,微笑着说“有缘再见”的黑衣……
“他”,很安详。
也许只是这样睡去,对于世间曾经淹没自己的种种,以及将要淹没自己的殷红鲜血,都毫不在意。
对于眼前一切,他想要的本来就很少。
——“我自求我所求,爱我所爱。”
只是这么简单……
却远如天堑,不能达成。
※ ※ ※
聂风只觉一颗心像是忽然被人揉了一把!
是谁……是谁强要把隐居深山的黑衣变成“展昭”?是谁硬把一个好好的展大哥逼成了灭世魔头?
又是谁……用了承载他祝福的刀剑,亲手将他封印在这寒冷刺骨的冰雪之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聂风喃喃自语,忽然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被封在冰内的并非“展昭”,而是他自己……他的身形晃了晃,然后便感到一只手,悄悄从后一扶。
仍是云。
蓦然回首,但见云一张脸孔仍旧冷如冰雕。
每每在此时此景,他总是这样一片不辨真意的森冷与沉默。
“至少‘他’——”
“不会再做任何将来后悔的事。”
死神忽然打破了坚冰般的沉默,冷冷吐字道。
——这句话本身,是否已可算作一种安慰?
——是的,或许至少……他不必再杀清醒的自己决不想杀的人,也不必醒过来面对这一地的尸体……
——冰冷的死神,也会如此为人设想?是否在他心内,即使仍将展昭看作对手,亦早已将他当作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森寒的双眼仍然拒绝透露主人任何的心思。那双眼睛,只是微微朝着一个方向一瞥。
——那里,正有几条人影飞掠而来。
在数名黑汉武士护拥之下奔来的,正是那一度化名邓彬的邓家堡主堡主,神手大圣邓车。
“展昭已死,此间事了。”邓车乍见巨冰便是哈哈一笑,“如今在下自当归去覆命。”
原本他邓某人亲临此地,便是肩负着襄阳王爷布下的两大任务。
——其一是铲除展昭!
——其二是收伏云怒堂主!
如今第一件已经有人代劳,这第二件么……
——先前见到展、云二人的武功,只觉异常棘手,没想到事情得来如此容易!有此两件大功,的确今后前途无量。但姓云的武功智谋皆不容小觑,把他收了回去,也确会给自己的地位带来巨大威胁……
邓车脸上堆笑,忽而转向聂风道:“这位小兄弟竟能手刃此魔,可见身手非凡!不知你……”
——这姓聂的小子论武功不比姓云的逊色,他是烈阳门人,有逾矩处自得他家掌门出面收拾,却要好驾驭得多了!
聂风仍旧注目巨冰,兀自出神,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说话。
反倒是律南天忽然插言道:“邓先生莫要言之过早!展……这魔头虽被冰封,未必就已死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他投射过来。
“魔……头……魔头!还我师兄命来——”嘶哑的狂吼,就在这时突兀地撞入众人的耳鼓。
那声音……居然是来自校场中央!
那里……哪里还会有能发出叫喊的人?
霎时所有目光便又齐齐转向了校场,赫见——那一面狂吼一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正是本应早就被那血色魔头格杀当场的……
青城派掌门宗梧!
聂风乍见宗梧,整个身躯再度剧烈地一震!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实,他的声音也开始发颤:“……错了……”
“明毅……明光……”宗梧甫站起身来,似乎也对面前的情形不知所措,只是本能地呼唤着几名徒儿,“明毅……明光……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他的呼唤,场中又传来微弱的呻吟之声,有几名蓝衣少年开始挪动身体,慢慢挣扎着爬起。
“错了……错了……错了……”聂风愣愣地睁大了眼睛,脸色一片煞白……
“师父,张师兄受伤昏过去了!”远远地,传来青城派弟子的呼喊声,有人从地上抱起了张况珏。
整个校场又开始喧闹起来,陆续有人从地上爬起,呼唤着寻找自己的同伴。
“啊呀——”远处,丐帮帮主甄铭惊叫一声,从地上一下坐了起来。他张了一眼周遭,发现自家帮众连简伯青在内皆还昏迷不醒,不由得诧异道:“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我只记得眼前一白……”
大家尚在惊惶疑惑之中,湖心仍有薄雾遮蔽,故一时未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变化。
只有一个人在独自支撑爬起之后,就直直地向着湖心这方走了过来。
那人一身黑衣,一双铁腿,一张了无生趣的面孔——正是烈阳掌门顾寿苍。
他的表情虽然还是像个死人,气色看来却比任何活人都更正常,邓车一见他无恙,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全错了……”聂风浑身颤抖,不期然间望向身边的云,却发现云也正面如死灰。
——错了!错了!一直以为他已魔性大发六亲不认,却原来……他没有杀宗梧,没有杀张况珏,除了苏箴和容罱曷他根本没有杀死任何人!
——自始至终,他所有的不过是一副如魔般狰狞的外貌和如魔般恐怖的力量罢了!
“全错了!他不是什么魔,他是黑衣……他是展大哥……他还是展大哥!!”聂风蓦然高呼一声,回身扑向那块血光迷离的巨冰!
——神神魔魔,魔魔神神,可笑众生,神魔不分!
——正者非正,魔者非魔,谁救众生,谁解我心?
可笑的是就连向来愤世嫉俗的他们,竟也被一层表象蒙蔽了眼睛,竟也会如俗世众生一般,有这以貌取人的一天!
聂风绝对无法原谅自己!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先把“他”从那冰牢中解救出来!所有的疑问,他要亲口问一个明白!
聂风扑过来时,正逢邓车打开随身的铁匣,拽出那副镇魂锁来,“哗啷哗啷”抖落着道:“嗳——不足为惧!有此法宝在手,大不了遇神锁神,遇魔封魔!”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聂风的身形尚未近前,就见面前的巨冰陡生异变!
火焰般的红气霎时自冰内窜升,眨眼包围了整块巨冰!
——乒!
一声令人胆寒的脆响,巨冰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时顾寿苍恰走至邓车身边,伸手便一拍他,道:“你——去——”
※ ※ ※
红气继续升腾,裂痕迅速扩大,无数冰碎不断剥落,冰层在飞快地变薄……那血色的魔影,仿佛随时会破冰而出!
邓车早已在冰裂的瞬间呆愣如石,哪还晓得行动?倒是一旁的律南天已飞身而上,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一掌,直直击向冰内人影的后心!
——聂风曾说,他们与这魔神鏖战了数个昼夜之久,但场中众人却感觉不过一瞬。
——只怕这并非什么口误!别人未必明白,他却清楚,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无界”境界!
——“地狱九空,罪苦无界”!那是比“时无间,空无间,受业无间”的无间地狱,更深一层的地狱……中原江湖,代代高手中口耳相传,他虽曾读到过这样的描述,却无缘接触修习的法门,更不要说亲身达致这样的境界!
——如此看来,这魔神力量之可怕,已经远远超出他的估计!
故,他这一掌,已是在恐惧驱策之下,毫无保留的重击!
重掌轰下,巨冰立时迸散飞碎!然而那样的重掌击在那血红人影身上,竟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动,那人影只是闷哼一声,接着便翻身栽倒……
冰碎纷纷落地,而同时落地的,还有一阵血雨——原本渗透在冰内的“他”的血,也一齐漫天飞溅!
万没料到如此轻易便得手,律南天愣在原地,那血水洒了他一脸一身。
——啊……是了,已经流了这样多的血,便他是魔是神,也早已无力再战……
然而……
然而倒在血泊之内的“他”,也不知是昏是醒,只是瞪着双眼冷冷地看着他。火焰般的红气仍在他周身游走,舔噬着那些可怕的伤口,它们正在缓缓地变浅、愈合……
那双黑沉的眸子,似乎正透发着一丝森寒杀意……
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刹那间袭上律南天的心头!他几乎是本能地提起手指,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他”背后大椎、身柱、神道、至阳、脊中、曲垣、天宗大穴点下!点完仍不罢休,又接连点了另外十数道大穴,还待继续,却被一只手猛地抓住!
“律大哥,你做什么?这样封穴他会死的!”聂风惊怒的咆哮,这时方始传入他的耳中。
他的手臂亦满是鲜血,又给湛青长袍多添了新鲜的污迹。“你懂什么!”律南天用力一推,聂风人正伤重力虚,立时跌倒在地,一时难以起身。
律南天喘了几口气,脸上的惊恐逐渐褪去:“我也是为了他好……”他踏前几步,一把夺过犹自怔愣如石的邓车手中那副镇魂锁,蹲下身便往那血红人影的手足上套去……
聂风犹在寻思着他会有何种苦衷,忽听“咔嚓”一声——律南天已将镇魂锁扣在那血红人影的手腕上,锁体内传来一连串机弦合拢的声响,每响一声,聂风心头就跟着一颤……
红气不再升腾,伤口停止了变化,冰冷的镣铐拖在血泊之内,慢慢被鲜血浸染。
律南天长叹一声,回过头将聂风搀起,又叹了口气,道:“小马……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懂的……”聂风听他唤自己“小马”,心内多少有些触动,抬头一瞥旁边的云,却见他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常,只仍是一贯的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律南天站起身来,缓缓向着校场走去,“始终没见白五爷起身,不知他怎么样了,我去瞧瞧他。”
聂风瞧着逐渐走入薄雾中那满身血腥的背影,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展昭”,不知为何……心中忽然觉得一阵不妥。
此时,律南天恰走至校场中央,聂风忽然瞥见……他在经过那块麒麟血石的残骸之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脚步。
那儿原本还留有几块较大的碎石——而当他经过之后,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