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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这个,黑衣如墨,却比死的那个更像是死人。
云,在所有人皆意想不到的时候出手,赫然却是一掌劈碎棺木,挟出了阿娜儿的尸首!
所有人也都没有想到云在此时此刻会有此等举动,一时尽皆怔住。
只见那棺中……昔日美人,竟已通体绵软,如同一只盛了瓦砾的皮囊般贴伏在云怒堂主的手臂上,而那只有着赤红文身的手臂便托着那皮囊,兀自恒定如铁……
不动如山!
所有的哄闹嘈杂一时间仿佛都被扼住了喉咙,只剩下死寂……
死寂中,只有那些细碎木屑不断落地的“啪啪”声……
云,缓缓将双眼望向人群,那森冷的双眼无所谓焦距,彷佛他看着的已只不过是一片尸体。
所有人皆感心头一寒,彷佛死亡的阴影已经无声无息将自己笼罩。
云木无表情地开口,一字一字清晰地道:“她,并非我杀的。”
“但——”
“谁想跟她一样,”
“就留下。”
“魔……魔鬼……”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从定身的死亡之咒中醒来。
这一声,像一块石头砸中了起水的鱼群,哗地激起好一阵嘈杂!
“魔鬼!疯子!!”
“杀人不眨眼哪!”
“谁要跟疯子一般见识……”
“大家快走,不然他恐怕真的会……”
这一句点醒众生,人心刹那若散沙落盆,各人都瞅准了自己的来路,呼朋扯友,如箭离弦般逃窜!嘈杂声再起,一时响亮到了极点!
这一番逃,简直排山倒海一般,后浪推挤着前浪,一推再推,恨不得直即扑盖过去,争得道路,早一步奔出这条长街。未及一盏茶工夫,人已经散尽,最近的哀怨呼号也已隔足了整条街,只余下满地残刀败剑,还有散落的竹竿、撕破的旌旗以及踩掉的鞋子。沿街已有百姓冒头,偷偷拾走一两件损坏不大的。
丐帮帮众在场面失控的时节,便已不约而同地退至之前穆尔达藏身的暗巷中,此时才鱼贯而出。
简伯青面带三分狼狈,怒气冲冲,远远指着云跺了跺脚,到底没有出声,自率领本帮人众去了。
倒是律南天一早扯着自己的少年亲随蹿上了屋顶,此刻见人都散了,方才跃下,仍是落在街心,远远地向着云怒堂众人抱拳道:“多有得罪,律某告辞。”这才转身离去。
严阵以待的云怒堂帮众终于大大松了口气,不少人目视堂主,流露出崇敬的神色。
云则依旧是木无表情,只又缓缓弯腰,将阿娜儿的尸首置于地上。
“重备棺木,厚葬。”对薛安说罢,他便转身向着堂内走去。
秦岚怔了一怔,连忙疾走几步追上。
“堂主……”他方欲开口,却被云沉冷的声音打断——
“吩咐雾堂,”
“将今日前来的所有帮会造册,”
“我,要他们的底细。”
破例一口气说出这一大段话之后,云脚步不停地直入堂内而去:
“另——”
“盯住律南天和穆尔达。”
留下闻言又再怔在原地的秦岚,定定看着那一袭被风张起的墨黑斗篷。
——那很像是一双黑色的翼……
“怎么,想不到最后会是这个样子了结?”薛安在他身边苦笑。
秦岚摇了摇头:“这不会是一个了结。”
“我早说过,他会是横扫江湖的一片殃云。”薛安继续苦笑。
“也许吧……”秦岚怔怔地道,“但……我仍然希望他不是。”
二、惊涛(下)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陈迹怅人非
二、惊涛(下)
正午的艳阳直晒着溪流,投射出片片粼波。
黑衣赤着臂膊,全身仅着一条犊鼻短裤,手拿一只柳条编的网兜站在及腰的溪水中。阳光炙烤着黝黑的脊背,即便站在水中,也免不了一脑袋的油汗。黑衣抹了一把汗,望着那个声称来帮自己拿衣服而此刻自顾自抱着衣裳坐在岸上看天发呆的少年,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道:“我说小马,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下山?”
聂风的独目中满映半天浮云,闻言笑道:“等把你会的菜式都学全我就走。”
“我错了……”黑衣的声音有如呻吟,“小马,做菜跟习武一样也是要讲天分的,你别强求了……”
聂风仍在看天,而他的笑脸怎么看都只能用温然二字来形容——他温然笑道:“我做的菜真有这么难吃?”
黑衣继续呻吟道:“你做了三天,我已吃得了无生趣。”
聂风继续温然地微笑,依旧心不在焉地道:“说的也是,所以今日这个鱼汤,你一定得好好教会我。”
哗啦一声——黑衣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了水里。
聂风注目青天浮云,兀自出神。
但这一回的出神并未维持太久,因为黑衣一直没有从水中起来。
他蓦地记起——在他所知有限的三侠五义传说中,似乎……南侠展昭虽然本领通天,却唯独不习水性!
想起这一茬儿,聂风才慌忙跳了起来,急冲到溪边。只见一溪碧水早已回复了平静,依旧潺潺流淌着,连半点水花气泡也无。
仿佛从不曾有人站在那儿,也从不曾有人跌入水中。
——自他方才失足已过了好一会儿,他……
就在聂风心头为之一紧的当口,他就感到脚踝上也同时一紧!
一只手蓦然自水下穿出,闪电般地抓住他,接着便是猛力一拉!
重心骤失,然而聂风在跌向水面同时已旋身急转,另一条腿立即向着那只手的主人重劲出击!
即便对方隐在水下,风神腿对角度和方位的估算也丝毫不受影响,倘若一击而中,轻易便能教对方头昏眼花。
只是对方看来也颇有准备,一拖之后便即放手,这一腿竟踢了个空。
水花翻动,一个声音却在自己背后笑道:“多新鲜的鱼汤!小马你喝是不喝?”
——是黑衣!
脑中闪着这个念头的时候,背衫已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巨力自那手上传来,直接将自己往水中按去!
虽然在刀庐同吃同住了不少时日,聂风对黑衣的身手却依旧所知甚少,此刻看来,他不但很强,且还绝对的——
快!
只可惜,聂风永远——
遇快愈快!
黑衣甫动,聂风右脚已向后一撤别住了他的脚踝,右手顺势回推他肘窝,合身一个虎扑,便将对方仰面压倒。
十数载飘泊,他自幼也鲜少如此与人嬉闹,一时间童心大起,猛拍起几片水花,顾不得全身湿透,只是欢呼大笑。
黑衣左脚灵巧地一抽,便已脱出掣肘,本待缩身退回水下,不料身后却是一片溪石,只得用手稍稍一支,躺倒石上。
眼见这少年开心欢笑,不再露出那魂不守舍的神情,黑衣的嘴角也微微勾起。
聂风压牢他的肩膀,一面防备着他再使出什么花招,一面大笑道:“做什么,偷袭我?”
黑衣不慌不忙抽出双手,却是一把搂住他的腰,神情暧昧地笑道:“你又做什么,勾引我?”
聂风这才察觉两人姿势微妙,不禁一窘,待要起身,黑衣却揽得更实,同时悄悄在他耳边道:“嘘……”
聂风心内一静,冰心诀的根基便自生效用,他立刻听到身后远远的那片竹林中,传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响动……
※ ※ ※
竹林茂密。
茂密的林丛中,忽然“沙啦啦”一阵风响,从青竹梢头翻下四条人影来。四人皆是二十上下的少年,各着一身宝蓝色箭袖,腰佩宝剑,面露着焕然精神。
这四人乃是崆峒派“况字辈”中最出众的弟子,为首的眉目最是清秀,一双眸子清亮凝静,透着寒傲。此人姓张名况珏,身为崆峒大弟子,更是武林后辈里数一数二的用剑高手。
“大师兄!那水里钉起来的两个,哪一个是展御猫?”一个娃娃脸的少年——崆峒四弟子乐况杰从竹枝缝隙里往溪水方向张了一会儿,转向张况珏问道。
张况珏也张了一眼,低声道:“在下面那个。”
乐况杰挠头道:“那个黑泥鳅似的?丢在泥潭里只怕揪不出,怎会是那一剑平沧浪的南侠?”
张况珏道:“一剑平沧浪那是七年前了,人有老死,剑有锈蚀,这世间什么也逃不过无常。师弟,你们须小心着,就怕猫越老越精——谁若给他觑着了苗头脚底抹油,师父那边谁自去交待!”
乐况杰撇撇嘴低声道:“瞧他那熊样,哪点儿还像猫?直是只褪了毛的老兔子,看看,还钉在一起呢!”
他这句话出口,另两位师兄许况道、叶况崇也跟着掩嘴乐了一把,一个说:“要不要赌一把,看他俩是不是在这儿就跑一道?”
乐况杰鼻子眉毛都绽开了花,伸出三个指头:“要赌就赌大,三两银子玩一盘,我赌他俩马上就脱裤子打水仗!”
张况珏眉头一皱:“小杰!休得放肆!他怎么说也算是咱们‘六剑盟’的师兄,若让师父听见,有你好看的!”
话音未落,便见那溪中的两人各自翻身跃上水岸,黝黑的汉子抓起外衫抖开披上,与那少年并肩入那边林子去了。
乐况杰万料不到有此一变,不由得张大了口满面愕然。他愕然,许、叶二人却放他不过,拉住他道:“要赌赌大,这可是你说的,三两银子在哪里?”
张况珏一掀三人:“还胡闹!人都走了,还不跟上?”
四人忙各展腾挪追去,哪还有二人踪影!大家在林子里搜寻了一阵,一无所获。乐况杰急道:“都是我不好!老虎打个盹,倒让这死猫给钻了地!”
许况道偷笑道:“猫哪里会钻地,又不是老鼠……听说了么?白玉堂那小白老鼠,在眉州跟姓云的早穿了一条裤子。当初皇宋东京断袖,这会子蜀中乘云……”
叶况崇插言道:“乘云?哈哈,你知道谁乘谁?”
乐况杰这厢烦恼还未解,听见他俩说笑便又来了精神,道:“白玉堂断袖,不就断的是这展御猫的官袖么?我早说了这俩人少不了有点猫腻!”
张况珏心内惦记着师父吩咐,现下人跟丢了,三个不成器的师弟还在这里说笑,委实教他气不打一处来,难免有些心灰意懒,遂别过了头去。
乐况杰不懂察言观色,兀自眉飞色舞道:“大师兄,你是不晓得!别看那锦毛鼠傲得登天……”
张况珏不理,忽然抱拳道:“未知师父驾到!”
乐况杰等三人大惊,慌忙跟着抱拳唤道:“师父!”都是低下眉目不敢抬头。
唤毕,只听见风过叶响,再无其他动静。张况珏慢慢放下手臂,冷笑道:“你们非得要师父驾到,才肯收敛一二么?”
三人这才明白是师兄耍诈,乐况杰不悦道:“大师兄你就会拿师父压人!”
许况道冷笑不语,叶况崇却笑道:“大师兄是正经人,将来怕是也要与那南侠师兄一般成就……纵使进了山也少不得拥美在怀。”
他话中带刺,张况珏并不反驳,却又抬手抱拳:“师父,徒儿们在此!”
三个师弟听见,个个捧腹大笑:“大师兄使来使去,就只得这一招!”
正笑间,林中步出一个宽袍长髯的老者来,微微笑道:“况珏使来使去,使的却是哪招?不妨说与为师听听。”正是崆峒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