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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摆手之人,正是那夜访律南天的青神帮帮主——“催命符”董献。
他制止自家弟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坐在对面的人。
那是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披着一袭墨黑斗篷,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两条臂膀随意搁在桌面上,一脸冰冷,一片死寂,面对这一触即发的阵势,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他来到这酒楼上已经半个时辰,不但坐姿未有丝毫变化,就连眼皮也没有掀一掀。
这静如磐石般的男子,就是眉州云怒堂新主——云。
云怒堂易主尚未盈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除了眉州境内所有其他帮会香堂,唯势力较大的青神帮未被波及。其后眉州、邛州、陵井监一带,除却青神帮,举凡黑道旁门、绿林山寨,尽被云怒堂吞并。一堂势力较之云垂野在日,居然立时扩大了三成有余!
二十日前,陵井监仁寿县的大平门挑衅云怒堂生意,门主封大埅将云怒堂陵井监分舵执事打成重伤,扯旗落匾,扬长而去。不料次日即传来云怒堂主单人匹马血洗大平门的消息,封大埅被一掌劈碎头颅,当场身亡。一时间,整个成都府路寒波震荡,江湖上人人惊惧。
大平门向为青神帮盟友,封大埅一死,董献甚觉唇亡齿寒。他不想与云怒堂正面交锋,又听了成都西华堂主容罱曷的撺掇,打算共推万樱山庄去与云怒堂火并,存心引外乡之水清洗自家门槛,坐收渔利。不料万樱庄主律南天不肯落套,这消息却不知怎的走了水,云怒堂中有人不忿,找青神帮理论了几次,两下言语不合,皆有所伤。
五日前,云怒堂总舵总管秦岚带人连挑青神帮三大堂口,青神帮措手不及,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元气大伤。董献眼见再无退路,只得亲自出头约见云怒堂主,双方定了这日在眉州太白居面议,以作最后了断。
不料那名唤“云”的堂主虽爽快答允,却足足拖到最后一刻才慢条斯理现身,且自己未携寸铁,仅带了十四个身背单兵的从人。内中除了一名佩剑少年,其余十三人俱是从郑昊手中纳降的黑衫刀手。
而青神帮却是调齐了总坛全部精英人马,人人带了两三把兵刃,更暗藏了袖箭土镖链子刀各色匕首,做足了你死我活的准备。
两下相较,青神帮顿觉面上无光,只得抢先发难,总算挣回三分气势。
眼前的汉子越定,董献的心就越不能定。
他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过这等半分都不能捉摸的人物!就连展昭、律南天那等以智计著称的老江湖,也都有个做事的周章可循,这云怒堂新主年纪轻轻,却端的诡谲难测。自他登上云怒堂首座,每一步动作都看似意外,实则环环紧扣。这其中不乏秦岚的参谋,但其用人与手段,也可略窥一二,细想去更是令人生寒。
眼见青神帮弟兄已经沉不住气,董献终于亲自开口:“我说云堂主,过去我们青神帮和你云怒堂虽然有时候有点儿小误会,也不见得非要哪个死哪个活。现今你们云怒堂一步步逼倒,死了我们好多弟兄不论,连我们屋里都不得安宁,你究竟安的个啥子心?”
一身墨黑的男子耐心听完,方才抬目,徐徐向他一瞥,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我要——”
“乾坤剑。”
这毫无抑扬的声音,却似一记闷雷击入水面,顿时炸起惊涛!
“啥子?!”
“龟儿子果然是盯倒乾坤剑!”
原来这乾坤剑乃是昔年青神帮开山之祖随身的宝刃,只有历代帮主才可佩带,青神帮上下视其为镇帮之宝。此刻乍闻对方的目的居然是乾坤剑,在场帮众尽皆怒不可遏,纷纷抄起家伙打算硬拼。
“乾坤剑不能给!”
“给他个铲铲!打死也不能交出我们镇帮之宝!”
董献乍闻这句,不禁瞠目结舌,人称“催命符”的他,今天却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威胁的滋味。他的右手下意识地移至腰际剑柄之上,握紧。
他咬牙一字一句道:“乾坤剑不是等闲的玩意,不能随便拿起送人情。你云堂主若是肯松松口,我们青神帮一定领情,帮里面金珠宝物趸倒起等你来挑!都是出来混江渡海吃刀口饭的,出门靠朋友,只当是摆一摆叙个交情,将来也好互相照应哈儿。”
他的话于情于理都过得去,且言语间已透了退让之意,只要是稍稍讲究一些江湖门面道理的,都会顺着这个台阶下山,图个两面好看。
但,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目光依旧冰冷,表情毫无喜悲。
他沉默,这再度嘈杂的环境也骤然随着他沉默,如遭冰封。
这沉默只是瞬间,在场众人却无不感觉像是过了很久!蓦然打破这沉默的,是一句一断为二的冷语:
“交出剑,”
“你们可以不死。”
“龟儿子欺人太甚!!”青神帮方才最先发难的那个后生一甩手,冲着云怒堂一名刀手便是一镖!
这时,所有人都看见,云怒堂主抬起了左手。
他抬手的动作明明很慢,可偏偏就十分准确地……一把抓住了那支飞镖!
他血肉指掌,竟毫无顾忌地抓着那锋利的镖头,仿佛只是捏死一只讨厌的苍蝇。
五根指头缓缓张开,“叮”地一声钢镖落地——整个镖头竟已扭曲成蛇形!
见此神力,青神帮人人震惊!董献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云怒堂主那条筋肉虬结的手臂,以及那片被斗篷遮去了一半的赤红文身……
“动我的人,”
“就不得好死。”同样是一断为二的平板话音,云怒堂主说罢,仍举在空中的左手轻轻一挥——
同个刹那,十三名黑衫刀手已全部拔刀,直扑青神帮众!
那名佩剑少年也待拔剑冲上,却有一只手忽地按住了他的腕子。
他一抬眼,但见堂主头也不回地收回那只手,改为支住下颔,仿佛预备悠闲旁观。他便只是紧握长剑,守在堂主身后。
那边厢刀手们已与青神帮众接上了火,太白居中杀声四起,好端端一座酒楼,霎时化作修罗场!
刀剑相击,皮开肉绽,隐见森森白骨;金铁交鸣,血腥弥漫,惨嚎不绝于耳……转眼惊散半天飞鸟,搅乱寂静人寰。
五百年前这一刻,风不静,云无定。
五百年后他号为死神,他的脚下,向来是无尽的血路。虽然如今他部分的记忆已留在了莽莽蜀山某个不知所谓的角落,但那颗深锁于冰冷黑暗中的心,又岂会轻易就被逆转的时空解冻?
五百年前,五百年后,江湖,都是三生不变的争斗,和杀戮……
一名黑衫刀手被人劈断了肩胛骨,扑倒在云和董献所坐的桌子上。
整个场子内仍能端坐不动的,也就只剩下他俩。
刀手向着自己的首领伸出一只血手:“堂……主!救命……”
下一刹那,他陡然瞥见——云怒堂主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居然漾出了一丝……残酷的笑意!
惊见这丝笑意,那刀手顿时如坠冰窟!每一个毛孔都骇得麻木,连身上又中一刀都没有任何感觉……
——是了!连番征战……当初主公专门指给郑昊的四十名弟兄……哪一场少了指派我们上阵?弟兄们多已死于火并之中……如今就还剩下我们一十三人……
——这次挑青神帮,云怒堂的人他只带了薛畋那小鬼……眼看着弟兄们苦战肉搏,他却始终按兵不动,也不叫那小鬼出手……难道是……难道是……?!
那刀手思量至此,惊得连逃命也顾不得,就要出言提醒自己弟兄,却突觉脑后一股恶风……
“临阵退缩者——”
“死!”
——啪嘞!!
血滴如箭,飙上墨黑的战衣,转眼被那黑暗之色吸摄,了无痕迹。
没有人注意到这脑爆而亡的家伙死得是否瞑目,众人皆知云堂主驭下极严,战阵之上决不容有丝毫畏缩。活人护着自己的要害尚且不及,刀尖在前,谁还有闲心低头张望?是以,众人只顾着拿稳自己的刀,挣出自己的生路,一任那死者的残躯一路滚过全力搏杀的人群,拖出一条殷红的血线,一直——
滚到酒楼的最南端——
“他”的脚边。
※ ※ ※
他,似在沉睡。
这一刻,整座酒楼恍如地狱!鲜血染污了每一片地面和板壁,惨叫与刀剑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血未绝,命未尽,这场拼斗就不会停止。
满眼的鲜红,满耳的悲鸣。
怎么还有人能够入睡?
但“他”,确实在伏案沉睡!
他的衣,一色的翠碧,以金线精绣着大片的凌霄花,肆意彰显着与这血池地狱全然不合的尘寰绝色。
他的面,犹自带笑,仿佛正做着一帘好梦,梦里的风景美妙无限,不消与人言说。
他的身遭,无人,更似无声,仿佛已然冰封在苍白雪原,不染半分尘世的血腥。
然而这一具鲜血淋漓的凡人皮囊,不仅闯入了这片寂静雪原,更为杀红了眼的青神帮众指出一条血路——
“那边的瓜娃子是啥子人?!”
酒楼上已早早清了场,本不该存在这两路人马之外的任何人,这个碧衫男子何时出现在此地,竟然根本无人察觉!
抑或,他本一直在此,只是他睡得太沉……连呼吸也不分明,故而被众人所忽略?
似乎,这人面前东倒西歪的一堆酒壶,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既然那人早在火拼开始之前就酒醉在此,争斗的双方其实大可任由他就这么沉睡下去,权把他当作一张无生命的桌子,总没必要让桌子也介入江湖仇杀。
可惜董献已经杀心大起——
瞥了一眼碧衫男子,董献高呼道:“全部剁成块块,不留活口!”
岂料,接上他的话头的,却是那貌似沉睡的碧衫男子本人——
那男子忽然直起身子,朗朗反问道:“呵,你倒说说看,是要剁成大块还是小块?”
众人皆是一愣,连正在抡刀挥剑的手都停顿在半空中,统统张眼去看那最南端的一角。
到此刻唯一没有转动目光的,就只剩那沉在一片墨黑中的云怒堂主。
碧衫男子伸胳膊蹬腿直起了身子,仿佛大梦方觉。但杀得满身鲜血的众人,泛红的数十双眼,看不见他衣上绝妙的绣纹,单只看见他直起身子时,露出了脑袋下面原本枕着的一件物事——
一只精致的鹿皮刀囊!
“龟儿子有刀!弟兄们快上!莫等他亮了家伙!!”还站得起来的青神帮众率先发难,立刻便有十五把兵刃冲着那仍在活动肩背的年轻男子招呼上去。
这十五把兵刃有长有短,各分前后左右出击,乃至封锁了上中下三路。一时之间,青年四周寒光闪烁,直如刀山一般!
眼见刀山逼至眼前,毋论何人,总要打起几分精神应对。那碧衫青年却只抬了一下眼皮,兀自懒筋乱抽地甩手甩脚。若说他周身还有半分气息迫人,那便是一股子浓重的酒气。
“上!”
十五把兵器,在同一个瞬间击向同一个人。若这人还是不闪不避,那么他不是一块木头,就是一个瞎子——
那碧衫青年还在眯着眼睛打他的哈欠,大张着嘴巴,惬意无比,仿佛正是一个看不见危险袭来的瞎子。
离得最近的一把刀已经触到了他被刀风掀起的发丝……
下一个刹那,太白居酒楼上迸出一道灿烂银光!
这光亮得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