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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已透出明显的猥亵意味,展昭却仍旧是一片沉寂。
他只是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律南天与聂风,像是要把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刻入眼珠之内。
他漠然开口道:“你给他也套上这一身儿,莫不是他也有哪里像我?”
这句话不偏不倚,却正戳中律南天的心思,他面色霎时青白,直直瞪了展昭片刻,突然大笑道:“好!好狠心的展昭!你今日存了心要杀绝故人,我岂能不成全你!”
说毕便将怀中的聂风向前一推,左掌贯满十成功力,便要向他天灵击下。
展昭直视着这一幕,依然冷无任何表情。
他额前所缚的纱布上仅存的白色部分却在这一刹那陡然晕红,血丝一直流入了眼眶,将他一双眼珠浸成血红,再顺着脸颊划下。
他的眼睛始终也未眨一下。
那必杀的一掌,却在劈至聂风头顶半尺之处时,忽然顿住!
律南天的双眼久久停留在聂风身后,好半晌也不曾移动,竟仿佛出神……
——背影……
不错!正是这个背影……
十年前他最先遭遇的,是“他”的眼睛,十年内他遭逢最多的,却是“他”的背影。
多少次的相约,多少次的偶遇,或于冠盖京华,或在萧索荒村。
相逢一揖,把酒言欢,也曾醉里斗剑,也曾月下敲棋……然后,总是“他”匆匆告辞,急急离去,不管是风是雨,都只留给他一个孤单的背影。
——倘若当初他肯顺应自己的欲望,伸出双手挽留那个背影,那么他与“他”,可会还有今日?可还会如今日这般相对?
——今日的他,甚至无法忍受眼前这个赤发如血,冷漠无情的“他”,他无法忍受这个在十年的岁月中已然蜕变得面目全非的“他”的正面!
然而这一刻,与那不堪入目的“正面”一起摆在眼前的,却还有一个“背影”——一个与当年的“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背影……
留青苑内所留的,都是他对“他”的念想,而今这些念想已被他亲手毁成一地尸骸,若他真个能舍,若能连这个“背影”也一并舍去……
湛青衣袍的肩头,蓦然绽现一丝暗红,律南天的手掌停在空中,颤了又颤,终是没有落下。
他忽然狠狠推开聂风,任其翻滚倒地,手抚着左肩突然发作的刀伤,喘了几口气,然后偏过头对门外喝道:“带进来!”
石门又再开启,这回更多了种类似铁链摩擦的声响。两名黑衫刀手一左一右,拖拽着什么走了进来。
瞧真一点,那一团黑红的……原非什么重物,而是另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赭红的衣裳已没有一片完好的地方,□着的肌肤也沾满了血痕、布碎和灰土,几乎辨不出原貌。他颈上套着一只皮圈,圈上系着铁链,整个人像条狗一般被这铁链拖拽着前行。他双臂被反绑于身后,两腿以诡异的角度拖在地上——那双曾经奔跑如飞的腿,显然已断了!
这已全然不似人形的少年,赫然是不久前才于玉垒山上救护过白玉堂的小飞!
“这个,你也是见过的。”律南天走过去,拎起少年颈上的铁链,迫使他抬头。
少年发出模糊的呻吟——一副铁制的口辔被皮绳固定在脑后,他就连出声也不能做到。他抬起头来,慢慢看向四周,虽已神情恍惚,那双黑眸却在看见展昭后,显露出一丝不寻常的神采。
“是否奇怪他为何也出现在这留青苑内?”律南天猛扯铁链,将小飞整个拎了起来,“你看,这是眼睛——”
“这是‘你的眼睛’。”
皮圈骤然收紧,少年随即受到绞刑,那尚且略嫌稚嫩的脸孔立刻因窒息而发白,悬空的身体徒劳地挣动着,一双黑眸却越睁越大……
那苍白如纸的面孔,那酷似自己的漆黑眼眸,恍如一柄穿透了时空的刀,从曾几何时那一场天色灰蓝的幻梦中破出,狠狠扎在汉子的心头!
铁链越收越紧,律南天看见展昭那始终一片冷漠的面上,终于起了些变化。
却——并非他意料中的任何一种变化。
展昭坐在地上,他的嘴角忽然上扬,牵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十年中,律南天从未见他如此地笑过,也未曾在任何“人”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那笑容并不带着怨怒,也没什么杀气,却比怨怒和杀气更加令人不安……
那似乎是一种……绝不应出现在“展昭”脸上的笑容……
这陌生的笑容令到律南天心头一懔,而展昭亦终于打破沉默。
他那样笑着,说道:“做个交易罢。”
“交易?”
律南天道:“如今连你自己的性命也握在我手上,你还有什么可以同我交易?”
展昭还是笑着,道:“聂风在这儿,你已经拿到《梵天鉴》了,是吗?”
律南天怔住!
——不错!他怎地竟然忘了,展昭确乎仍有筹码,他仍握有一枚异常重要的筹码!
展昭继续笑着:“只不过你拿到的那本,少了最后一段,是吗?”
律南天松开了双手,小飞落在地上,喉头抽搐,不住地咳嗽。
他一把揪住展昭,紧紧地抓着他,仿佛这样便能把他心内的秘密一一榨出。他的眼睛在喷火,他不甘心地叫道:“不过是最后半页,你怎知我不能自行参透?”
“不是半页,”展昭仍然在笑,“是五页半。自行参悟,我怕你没那个天分。”
律南天的目光冷了下来,他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缓缓放开展昭,顿了顿,又伸手解开他的穴道,然后问道:“你将那些残页藏在何处?”
展昭微笑,抬起刚刚能够活动的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头。
“你!……”如果目光可以变成手臂,展昭已被律南天掐死了八十遍。
可惜目光就只是目光而已,所以展昭继续说道:“我可以将它带进棺材,也可以一字不漏地默出来给你。”
律南天道:“你有什么条件?”
“第一,不得伤害小马和小飞,”展昭活动着手脚,慢慢站了起来,“第二,要好好给他们治伤。”
律南天冷笑道:“怎么不干脆要我放了他们?”
展昭道:“你不会放。”
律南天看着他,像看着一个从未认识过的人,他缓缓道:“我从不知道,你也这样懂得算计。”
展昭却不再看他,他笑了笑道:“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 ※ ※
“我道是谁,想不到竟是白五爷大驾光临!五爷您这是……”
成都悦来客栈,乃是蜀中第一家,无论占地的大小、门面的精致,还是店内的陈设、橱中的酒菜,样样都具四方风味,丝毫不逊京华名店。
白玉堂于这店内倒是个熟脸色,步惊云扶着他甫一进门,伙计就颠颠儿地迎了上来。不过,待那伙计看清楚这位一贯潇洒整洁的“白五爷”的狼狈样,以及跟着进店的另两位人物的面孔之后,舌头便也如刷了层鳔胶,粘在嘴巴里挣动不能了。
白玉堂也不等他再吐一个字,便将手一抬道:“我不与你废话,叫你东家出来见我。”
那伙计不敢怠慢,忙入内堂唤了店东出来。店东三十外岁,穿一件褐色绸袍,生得长手长脚,瘦瘦的脸儿颔下微有些黄须,一双眼睛透着精明。
步惊云见他迈了两步,便知他下盘稳扎,手上把势不差。
掌柜的来到三人面前拱手道:“三位稀客,不知唤小的前来有什么吩咐?”
白玉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低声道:“看你这一分店儿,俩门三窗也没少供着四方菩萨,怎的恁般不灵,要个五福肴儿也做不出么?”
那掌柜闻言,先是微微一怔,脸上忽然又堆起了笑容,连着抄手作揖道:“做得出,做得出,是咱的伙计不灵,那可不是五样时令搭着四季菜蔬,用个三分火头两份佐料,一个香头就上桌。您且吃杯茶,我给您催着去。”
白玉堂道:“煎一只鹌子、上盘二色腰子,三脆羹不要点胡酱,四色牛羊包子,脆筋巴子来五个。”
掌柜道:“酒呢?”
白玉堂道:“五味天地水,四方江上人,三更花下酿,二载琥珀红,一滴血色入玲珑。”
掌柜的把他的说词儿唧唧哝哝复又念过一遍,神色凝重,将手比了个方向:“五爷,您三位借一步说话。”
说罢,他引着三人绕过大堂饭庄,直入内院,又从明梯上得一个小楼,到了二楼却将墙壁推开,原来里面还有一道暗梯。
掌柜道:“五爷身子不好,这梯子狭窄,只得一人过去,小的们不好搀扶。五爷可要自己小心。”
白玉堂点头道:“你在前面掌灯。”
他转过脸儿瞟了一眼简伯青,又道:“老乞丐,麻烦你头里走。”
简伯青知他到了此时仍对自己存疑,是以一脸的污泥浊水也盖不住羞惭之色。他居然并不反驳,老老实实跟在掌柜的身后下了暗道。
白玉堂扶着墙壁自己行走,却一直与身前的简伯青保持着五步的距离,步惊云则缓缓迈步,紧跟在他身后。
三人向下行了约有数十级台阶,眼前豁然一亮,来到一处宽敞的密室中。这密室壁上风灯长明,陈设十分简单,也无甚装璜,只不过围着屋子放了一圈座椅。室内一角赫然有门,却不知通向何方。
白玉堂走到当中一张椅子跟前,慢慢将身上背着的空刀囊解下,方才在椅上坐了,又示意步惊云和简伯青坐下。
步惊云默默走到他身旁,却不落座,一双眼睛冷冷望着简伯青。简伯青苦笑道:“白大侠面前,焉有我的座位……老鬼我还是站着罢!”
白玉堂也不理他,只对那垂手静立在旁的掌柜道:“我要用印。”
那掌柜肃然应了声“是”,转身进了一角的小门,从门中掇出一张小桌并一只锦盒。
他将小桌放在白玉堂身前七步,熟练地打开锦盒,取出一张白绢,一个镌着花纹的黄铜小匣。
步惊云乍见那匣子,就觉得铜色和花纹都有些眼熟,不期然低头,恰见白玉堂伸手捏住刀囊上的黄铜扣子,将它拔了下来。
那铜扣径约一寸大小,虽然精美,却也不似什么稀罕物儿。白玉堂双手捏着铜扣两端一旋,却在铜扣中抽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来。
印章抽出,即有一丝淡香溢出,在密闭的空间中尤为明显。原来那铜扣便是印盖,盖中本已藏了带有香味的印泥。
铜铁最是隔绝气味,是以之前他们就算站在白玉堂的身旁也嗅不到这一丝淡香。
白玉堂将印章递与掌柜,掌柜的双手接了,在白绢上落下一枚圆圆的朱红色印记,远观似乎颇为精巧,细节终是看不分明。
那掌柜拿起白绢对光看了看,又凑过鼻子仔细闻了印泥,这才打开铜盒,取出一只小瓶,拔开塞子往那印记上滴了两滴什么,那图案立即褪色,慢慢地由红转绿,最后竟变作一种幽暗的墨绿色。
那掌柜点了点头,将铜印双手捧着递还给白玉堂,然后原路退回,仍在七步开外,一撩衣摆跪下,口中道:“验印无讹,请五爷吩咐!”
白玉堂将铜印放回盖中,又将铜扣归位,这才抬眼道:“我有三件事。”
他将空刀囊安放膝上,道:“第一件,展昭被律南天擒去,下落不明,故今日起由我代他‘掌印’。”
掌柜跪地应道:“属下即刻报知众兄弟。‘老头子’但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