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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悲声一起,四周随之隐隐便泛起了悲泣之声,放眼去人人都是低着头的,也不知是谁在悲泣。
宋隽狄用他那双酷似展昭的手,又遥遥指向角落里的另一个姓展名昭的男人:“律南天,我是这双手生错了!那他呢?你不过在路上听见别人唤了他的名字,就把他也拘了来!你当真是个疯子!”
律南天微微一笑,颔首道:“不错,这些都是我的不对,我今日便改。”
这句话说得何其云淡风清,然而这一个“改”字淡淡出口,他已将宋隽狄一手抛下,身如翔龙暴起,右掌挟劲直扑角落中那个抖得恨不得能缩进墙里去的岭南人。
他一扑即至,然后一掌拍出——
一掌,就将那与展昭同名同姓之人的头颅拍碎,血溅当场!
同时间,宋隽狄亦听见一声闷响,转头便见展昭猛地纵身,像是要朝自己扑来——然而这一扑不过向前逾尺,堪堪离了那石桌便已脱力,只令他狼狈跌地。
——纵有聪明料敌先机,纵有心意倾身救护,但于这青天罗网之内,原无任何人能够扭转什么、阻拦什么……
宋隽狄看出他的意图,用泪眼将他一瞥,道:“展昭,你能救得自己再说罢!”说罢,抬起双臂,就用那双惹下半生横祸的手,去迎击乍然回转的律南天。
他的内力早被律南天以药物散去,此时与其拼掌无异自寻死路。他高声喝道:“我迟迟不甘去死,实在愚蠢至极!”
随这一句呼喝疾喷出口的,还有他满腔的心血——他双掌与律南天的右掌已然对上,那碎天绝地的内力深深打入他体内,骨骼爆裂之声接连响起,闻者心胆俱丧!
宋隽狄喷完一口血便倒了下去,他双手软垂,竟已无一根完骨,如两条破烂皮囊般搭在了死不瞑目的尸骸上。
律南天于转眼之间残杀二人,余下众人哪里还跪得住,顿时乱作一团,一个个皆扑向四周的青色石壁,捶打着、哀号着,急切地寻找出路。
剩下不动的,只有稳立在紫藤花下的姚思齐、仍然安静跪在原地的邵殷,以及一个跌在地上伤重难移的展昭。
律南天不急不忙,又一俯身,一把扼住了毫不挣扎的邵殷的咽喉,道:“你必也很后悔罢?你本来是个和尚,那日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在我的耳边念那一句‘阿弥陀佛’!”
邵殷双手合十,阖上双目,以“展昭的声音”喃喃道:“阿弥陀佛!都是缘法,全无奈何。你杀罢。”
余音未绝,律南天手下吐劲,登时将他的咙骨捏碎。
扔下邵殷的尸首,律南天连眼睫也未稍动,便转身去捉下一个人。甫一抬脚忽觉沉重,低头看时,却是跌倒在地的展昭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你我恩怨,与人无涉。”他紧紧抓着他,目光尚未离开地上的尸骸。
律南天瞧着他,冷笑:“你这是在求我?”
展昭抬眼看向他:“我这是在阻你。”
“就凭你?!”律南天怒火中烧,伸腿欲将他踢开,不料展昭五指一紧,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拿在他足跟的筋腱上,立时腿上酸痛难当,半个身子都是一麻。
“想我杀你,偏不可能!”律南天痛得大叫一声,灌足内力猛挥衣袖,这才将展昭甩飞出去。
展昭虽无半点劲力,摔跌时却存了防备,犹能以手护头拿腰找地。他摔得固然重,却也无甚大碍,只是触动了额上身上的伤口,一时间又是鲜血淋漓。
两人纠缠的工夫,十来个“展昭”发疯似地在四壁上乱摁乱捶,居然真个被他们误打误撞碰着消息,石门轧轧洞开!
众人哪顾得许多,一窝蜂向外挤去。那梁越冲在最前,一只脚才迈了出去,便发出一声惨叫。
众皆悚然——但见一颗大张着口的头颅从门外飞入,不偏不倚落在石桌之上!
那头颅,生得好一双朗朗剑眉,到死时仍旧蹙着眉头……
——原来“留青苑”外早已伏下许多刀手,不得律南天的指令,竟是出去一个杀一个!
梁越一死,余下众人皆被骇住,一个个泥塑木雕般僵立门内,眼望着通向外面的唯一出口,再没一个人胆敢迈足。
那青鳞鳞的石门外面,也是青鳞鳞的一片天地,茫无边际。就算是一场噩梦,也会有清晨梦醒时刻,这片令人发冷的青色却似永无黎明,不见天日。
律南天亦停住了身形,只抬手向外一招。
两列黑衫蒙面的刀手鱼贯走入庭院,齐刷刷站定。律南天指了指方才摇摇晃晃站起的展昭,淡淡道:“留下这个。”
话音甫落,刀光迭起——森寒的刀风中,犹能听见展昭遽然吼道:“不可!”
而随着这一声吼,已有数道颈血飙上青壁……
血腥浑浊了空气,血色染污了池水,一度颇为清雅的院落顿成屠场!展昭呐喊出声,已合身扑向其中一名刀手,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一下将那刀手撞翻在地,劈手夺下对方的凶器。然而就在这同时,左、右、后方却有三道刀光同时袭来,轻巧地避过了他,然后将他面前的蓝衣人斩杀……
惨呼、嘶叫,只在转眼之间。方才还是一院能说能动能呼吸的活人,如今已成一地套着蓝衣的尸骸,浸泡在尚且温热的血泊中,一个接一个地变冷、死透……任凭展昭拖着伤躯极力奔走,也是一个也拦不及,救不下。
“可汗!”凄厉至极的一声呼唤,发自紫藤花下,姚思齐的喉中。
他已是最后一个。
两名黑衣刀手已将他揪住,染满人血的屠刀已在他的脑后高高举起。
他双目瞪着律南天,发出一声凄唤。
律南天却没有看姚思齐一眼,他只是出神地望着那个已经满身是血的,几乎再也跑不动的,却仍在向这方徒劳地拦扑的展昭。
姚思齐唤罢这一声,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清泪从他眼底滚落,划过那张“展昭的面容”。
这两滴泪水并没能落上他那身蓝衣的衣襟,而是与他的血水混在一处,一起溅在了冰冷的石地上。
杀戮,终于告一段落。
五、离梦(2)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此情须问天
五、离梦(2)
黑衣刀手已奉刀覆命,退回门外。
一地尸骸尚且历历,无人拾骨。
留青苑中,除却律南天自己,终于只剩下了最初最初,他想要留住的那一个人。
他们在血泊中相遇,各自走了十年,时至今日,终又在血泊中两两相对。
剩下的这一个,唯一的这一个展昭,独立于一地“展昭”的血泊中,手里犹自紧握着那柄唯一没有沾过血的屠刀。
刀上虽然无血,此刻他一脸一身却已尽是鲜血,那已分不清是自己的伤口内迸出,还是他人身上溅落的血,将他一头赤发浸湿,将他一身都染作斑驳。血丝缓缓地自他头上面上划下,一直划过那双深黑的眼睛。
那眼睛仍旧死寂一如荒漠,冷无半分表情。
相较于活着的他,这一地死者,一张张脸上反倒是凝固了一生中最后的,或惊、或惧、或悲、或怒、或不甘、或落寞的种种神情。
此刻,他们每一个都比他更像个活人。
律南天亦站在这一地死去的“展昭”当中,他的手上身上却是干净整洁,并未沾上半点血腥。
他似乎对这满地鲜血视而不见,他的眼中,也许自始至终,只有对面那个浑身浴血的人。
不,那……或许更像一头嗜血的猛兽。那一身血腥的汉子木无表情地踏过一地血泊,然后将手中干净的冰冷的刀锋,指向了律南天的脖子。
律南天并不避让,亦无半分慌张,刀刃的冷意就在颈项间,他却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你想杀我?”他狂笑道。
“我曾有机会。”黑色的沙漠中,正掀起象征死亡的滚滚风暴,“那时没有动手——”
“我·很·后·悔!”
“所以如今你打算要与我同归于尽么?”他继续狂笑,因他分明感到那握刀的手已再无挥刀的余力,“你以为你做得到?”
那血红的猛兽冷冷答道:“唯我做得到。”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这句话由他的口中说来,未免过于狂妄。
律南天却不以为意,他只是淡然一笑,笑得淡然而温柔,他说:“但是你不会的。”
“你这样长情,怎会舍得亲手杀死故人?”
展昭沉默。
“是否想说,我已非你故人?”律南天看进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宋隽狄已死,你以为这留青苑内便再无你的故人了?”
展昭还是沉默。
律南天微笑,他微笑着,轻轻击了两下掌。
近旁的石屋内随即传来机括转动的轧轧之声,一面石墙乍然开裂,整面转动着,缓缓翻覆过来。
那面石墙上铆着四只粗大的铁环,铁环内各穿着一条革带,革带绑缚着一个人的手足,那人背朝着墙,被牢牢固定在壁上,仿佛蛛网内的飞虫。
那是个身形颀长的少年,身上一袭簇新的蓝色长袍,长及腰际的散发披于肩上襟前,遮住了头面,在穹顶明珠的照耀下泛起柔和的丝光……
律南天眼角一瞥:“这个人,你不会不认得罢?”
展昭仍旧沉默着,只是律南天已能感觉到紧贴颈子的刀锋上,那轻微的一震。
这一震的时间,已经足够律南天出手。
他遽然伸手,右手非爪非掌,猛地刁住展昭握刀的手腕,左手指风亦动,接连点中他膺窗、期门、天突三道大穴。
展昭纵有所觉,毕竟已力竭多时,加之伤重,反应难免迟滞。只觉浑身骨节一酸,刀已再难稳持,锵然坠地。他蹒跚退了两步,却未即时软倒,而是晃了几晃,方才跌坐在地。
“真个顽强,到这时仍在死撑。”律南天低眉看向他,道,“只不知是因为你底子好呢,还是因为紧张他?”
话落,数道银芒自他掌中闪现,倏忽袭向那被缚于石壁上的少年!银芒锋锐无匹,立时将那少年手足上的革带削断,却都险险擦过皮肉,瞧来甚是教人心惊。
银芒一敛,隐没于律南天的腰间,不问可知,是他那柄从不离身的银龙软剑。
律南天一把揽过那长发少年,另一手捏着他的下颔,将他埋于发间的脸孔抬起,朝向展昭。
那是一张柔和俊秀的脸孔,本应完美无暇,然而左眼绑缚着的黑色丝布却显示着无法弥补的缺憾。
——他正是展昭数月前自泥泞山路上救起的少年小马,他正是为阻律南天炸山毁堰而战至力尽的聂风!
那日离堆上不见他踪影,已知不妙,料不到竟在这留青苑内重逢!
惟是,眼前的聂风目光混沌,神情木讷,对周遭一切也无甚反应,显是中了迷药,此刻正神志不清。
“你紧张他,也是应该的。”手指摩挲着少年的脸庞,律南天轻笑道,“他性子温顺,模样儿又好,深山孤寂,他也肯陪你那么久,兵凶战危,他也肯处处帮着你……”
手指慢慢落到光滑的颈项,然后缓缓探入衣领,他盯着展昭,道:“我不信你从未对他动过心思。”
他的动作已透出明显的猥亵意味,展昭却仍旧是一片沉寂。
他只是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律南天与聂风,像是要把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刻入眼珠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