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藏身活命。
步惊云伤在其次。他身受律南天一掌的刹那,已同时还以一掌,一直潜藏于体内的摩诃无量力量亦本能地发出反震。而律南天被麒麟火劲一逼,掌力已然迟滞,步惊云虽被他轰入石壁,幸有两大劲力护住周身,内腑骨骼并无极大损伤,尚能行动自如。
而白玉堂伤得最重。他胸口遭到重击,多条肋骨俱有损伤,紧接便从高处跌落急流,损伤的肋骨险险擦过肺叶,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幸喜他虽不熟水性,所习“万流归宗”的内功却能借助流水之力自行疗体,这才存住一线生机。穆尔达寻获他后,为保其不死,倒也曾替他正骨治伤,并喂他服下几味续命的猛药,加之步惊云耗费一整日灌注内力,此时他总算转危为安。只是以白玉堂目下的伤势,至少有百日工夫形同废人,莫说与人动手,只怕连自在行动也属困难。
行走颠簸良久,白玉堂忽然挣动了一下身体。这一下轻微的挣动,已牵动了他受伤的内腑。他手指颤动,抓住步惊云一角残衣,口中喃喃出声:
“……痛……”
他已昏迷数日,这才是头一回有所知觉。简伯青耳尖,忙扯住步惊云道:“步堂主慢些儿!白大侠这是要醒哩!”
步惊云停步低头,只见白玉堂眼睫抖动了几下,撑开一条缝,依稀看得出眼珠儿左右转了转。
他打量过身边,轻轻翕动着嘴唇,低声道:“展昭……呢……”
简伯青惨然道:“南侠大人教律南天那契丹狗捉走了……”
白玉堂的眼睛猛然一睁,其中闪过一丝亮色,却不是衔恨,而是松了口气般。这颜色缓缓暗淡下去,他吁出一口长气,慢慢吐字道:“他……没死就好。”
整整三日一夜的昏迷,他才刚刚从鬼门关中抽回一只脚来,这心心念念的,仍旧不过是“他”的生死……
没死就好……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吐罢这一句,白玉堂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抓住步惊云衣角的手指遽然收紧。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原本就稀薄的血色更显稀薄。
他颤抖着嘴唇喃喃道:“刀……刀……”
步惊云就近寻了块大石坐下,将白玉堂的身子放平,一只手撑住他后脑,另一只手掌悬着力轻轻按在他的心口,将真气吐入。
白玉堂缓过痛来,焦急之色却更甚,道:“我的刀……刀……哪里去了?”
简伯青取下身后挎的空刀囊捧给他看,神色更苦道:“宝刀也被那契丹狗拿去了,就剩下这个壳壳啦!白大侠您是背着它下的饺子,故而没丢。依我看,这玩意儿虽然没用,到底一根线儿也没绽,不如留着做个念想罢……”
孰料白玉堂一见空刀囊便露出欣喜之色,也不顾伤痛,伸手便夺,简伯青赶紧放手,由着他把空刀囊抱入怀里。
白玉堂紧紧抱着空刀囊,脸上居然显了一丝笑意。他喘了几口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真饿得慌。”
步惊云也不理他,见他脸色好了,便抱起来又走。
白玉堂被他一抱一颠,胸口止不住地疼痛,呻吟道:“哎哟……出人命了……咱们这是……要往哪去?”
步惊云终于一开金口道:“云怒堂。”
白玉堂一手紧抱着空刀囊,恨不得贴在脸上,一手却揪住步惊云的衣襟道:“不……不要!”
“云……既然……回成都……”
“你……先送我去……悦来客栈!”
这“悦来客栈”四个字一出口,步惊云便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简伯青气息一顿。他转过脸,果然看见这老丐泥痕交错的脸上,正漫溢着无法掩饰的震惊与畏惧。
※ ※ ※
呼……吸……
呼吸……
他在呼吸,胸膛起伏。胸中那颗血肉的心,依旧遵循着生命之初定下的节奏,跃动如昔。
他还活着。
活着……是否就有希望?
展昭静静地呼吸了很久很久。久到足以从一段窒息导致的昏迷,以及一场错爱造就的迷局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
便看到了律南天充满焦虑的脸。
“展……昭,你觉得怎样?”以天自居的律南天,此刻的样子竟有些惴惴。他本来倚坐在石桌旁,见展昭睁眼,便急忙站起,垂手立在一边。
展昭没有回答,只是使力按着桌面,想要坐起来。但稍一动弹就感到脖子剧痛呼吸困难,后脑更是一跳一跳地生疼,只疼得他眼前发黑,险些又跌回去。
律南天伸手欲扶,却被他推开。他终是自己勉力坐起,慢慢转过身子,不料双眼才将清明,眼前的情形便已教他一怔。
他不得不怔!此时此刻,他的眼内赫然跃入十来个蓝衣的身影,且齐刷刷跪成两排,垂目俯首,就一一“陈列”在他的身前。
这些人,内有宋隽狄、梁越、邵殷……
还有那个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像“展昭”的岭南人展昭。
他们一个一个,就那样沉默地跪着,跪在这一个伤痕累累的“真正的展昭”的脚下,如膜拜,如祭奠,更如镜壁死水,灼灼相照、咄咄相逼。
他们之中,高矮不等,丑俊有别,贤愚参半,萧兰不辨,然而也皆是膝下有金的昂藏男儿。他们齐齐在此下跪,归根到底,不过因为各人都有那么一星半点,酷似这眼前之人。
而这一个“真正的展昭”,除了血肉造就并无特出的一副皮囊,父母给予全不由己的一个姓名,又究竟有多少能与这十多个“展昭”相似?
一个立身在世之人的种种,又何止是一副皮囊、一个姓名可以拼凑,可以囊括?
律南天的声音响起:“你都看到了?”
展昭缓缓把一只脚挪到桌上,然后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接着低低叹出一口气:“不错,真壮观。”
律南天看见他衣衫凌乱,□的脖颈和手腕脚踝处分明添了几道青紫的掐痕,不由得心中一痛,脱口道:“你的脖子还痛不痛?刚才若我来迟一步,你已经……”
展昭犹自瞧着面前宛如膜拜的人丛,只是沉默。
了无生气的沉默好像一把无形的刀子,蓦地切断了未出口的话语。律南天立在原地,这短短的一句话,竟然说不下去。
一旁有人突然插言道:“是我,是我救了你。”
展昭目光一转——一侧的紫藤花下,还立着一个面貌与他酷肖的人,正是姚思齐。此刻留青苑中众人,除了他个个跪着,唯独他一人长身而立,配上一袭合体的蓝衣,更显别样风骨,年轻端正的面容看去也颇有几分侠气凛然。
——不错!刚才混乱中确实没再看见他这张脸……原来他是向律南天报信去了。难为他熟知这里的消息道路,居然不逃。
一瞥之后,展昭不再看他,亦不理会他的说话,只是继续沉默。
整个院落随之坠入一片死静,连呼吸的声响也不闻,沉默得仿佛渺无人烟的沙漠。
律南天只觉快被这种沉默逼疯,他看向展昭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什么线索,他问道:“你……为什么不问这里是哪里?”
“你为什么不问,他们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一次展昭终于开口,他仍然没有看他,只是打断他道:“看来,你想我很久了。”
如同久久尘封的琴弦被遽然拉扯,这暗哑的一声,教律南天立刻愣住!
——这是他多年的念想,多年高悬不得的渴望,好像一个不时还会流血的旧疮疤,不敢轻易去触,却又时时在痛。
——他想“他”,想要“他”!
早在十年之前,他坐在昊天门那间熄灭了灯火的屋子里,望着“他”宁静毫无防备的睡脸,心中就已默默埋下了这个念头,清清楚楚。
然后,就如一根孽藤,深种在他的身体里,不知不觉间盘根错节,将他的整颗心绑困。
他也曾无数次地想,“他”究竟有什么好?
是这容貌么?还是这眉目?或许是这声音罢……或许只是迷恋你的一只手。
——也许总有什么人可以取代“他”吧?
这一切其实都可拥有,他一点一点,都掌握在手中。他把这容颜这眉眼这声音这寸枝末节都安排一堂,用一座独一无二的庭院封锁。
可惜最初的所求,依然一无所获。他坐拥一切,又仿如一无所有。
这就是他律南天的另一个秘密……
他不是没想过或有一天这些都会在“他”的面前揭穿,他甚至设想过“他”得知一切的时候,面上会是如何的神情。
“他”……会愤怒吗?
还是会鄙夷他?
以“他”的聪明,会不会明了他的用心,怜悯他的苦楚?
而这一天终于降临——
他看见展昭张口,听见他用暗哑的声音说道:“看来,你想我很久了。”
他的心突地一跳,不知是一惊还是一紧。
他细细打量,眼见展昭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常,并未显出丝毫的不悦,不免还是微微有些欢喜的。
然而这欢喜仅仅持续了一弹指,紧接着,他便又听展昭开口道:
“可惜你就是律南天,纵然你力可通天,也变不成白玉堂。”
一句话,撕裂沉滞的空气。
一句话,恍如惊天的霹雳!
这一句话落,律南天仿佛看见大地开陷,裂出一道万丈的深渊,又如霎那间地狱里伸出白骨累累无数燃烧的鬼手,要将他活生生拉拽下去!
“白玉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白玉堂?为什么还是那一个白玉堂?
——我对你十年的深情厚意,就比不得你与他这七年里数得过来的几度春风么?
“白玉堂已经死了!!!”
——这一句,不是在坦然陈述一个事实,而是狂吼,是嚎叫,是厉鬼般的哀哭。
那“真正的”一个展昭,静静坐着。
并非无动于衷——他的眼中,黑色的沙漠正在无声无息地扩张。
——不错!当日绝崖之上,那一掌如何打中“他”,“他”如何坠落急流,一分一毫、一点一滴,他全都已看得清清楚楚!
——动弹不得,唯有逼迫自己睁大双眼,将一切深深看尽、丝丝铭记,纵使人已昏厥,也不得瞑目!
他的声音,依然暗哑,依然平静,像一把在石上摩擦的刀——
“我知道,所以我必会要你填命。”
※ ※ ※
听清了展昭的答话,律南天面上的恸极之色竟慢慢地平复了下去,渐渐转为一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诡异神情。
“好……很好……”
他再也不看坐在石桌上的展昭一眼,踱了两步上前,一把揪住宋隽狄的发髻,迫他将头颅仰起:“展昭,你已经知道了,这是手,你的手。”
他揪住宋隽狄,五指如同钢爪深深插在宋隽狄的发间。他一字一字道:“这位宋护卫,你当然熟识。当年你俩打马并辔游过京华,我就在大路上看着,你可还记得?我一眼,便看到他这手,与你的手,真是一模一样。”
宋隽狄嘶声道:“所以你就派人杀死我的爹娘,掳走我的妻儿?!你就为了这双手——”
他嘶叫到此时,已满脸是泪,与其说是向着律南天,不如说是向着展昭,高高举起了他那双苍白的骨节峥嵘的手:“你为何不直接把我这双手砍下来!!”
他的悲声一起,四周随之隐隐便泛起了悲泣之声,放眼去人人都是低着头的,也不知是谁在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