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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出手的,是骑马立在他身后的叶况崇。
张况珏大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向前猛蹿,狠狠将他的身子从叶况崇的剑上拔出。
殷红的血,随着那剑身喷出,溅了叶况崇一身一脸。
许况道觑着这个空子挺剑便刺,张况珏将身一拧闪避,不料牵动到胁下的伤口,鲜血如泉急涌,刹那将蓝衫浸透。
他痛得眼前发黑,一翻身从马上滚落。
许况道跳下马一剑横在他颈中,冷笑道:“大师兄,你从来都不懂得权衡……你不配做这一派的掌门,我亦不需你让!”
叶况崇也跳下马,却不敢上前,只高声道:“二师兄说得是!张况珏,你如今连师父的名声也不顾了,我们也不必顾忌什么!”
张况珏的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慢慢闭上眼睛,道:“你们今日尽管杀我……他年展师兄必会为我报仇。”
听他突然提到展昭,许、叶二人眼前霎时浮现起当日火雨惊天的种种可怖景象,不由又是一颤。
叶况崇的手慌失失就在许况道的后背上乱推:“二师兄,你快动手呀……若他耍诈,让展昭知晓了……啊!焉知道那魔头……那魔头又会……”
许况道多年的夙愿即将得偿,一颗心反倒定了下来。他咬碎了牙,手中贯力,就将一剑划下……
与此同时,又有一点声音响起。
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几不可闻——
“叮。”
宛如一根针迸射而出的响声。
“啊呀!”许况道的宝剑竟然应声脱手,在张况珏的颈侧险险划过。
——荒山野岭,往来无人……究竟是谁救了必死的自己?
张况珏疑惑地睁开眼睛,看见许况道捂着自己的右手虎口,一缕红丝正从他的指缝间渗出。他的指缝间除了血丝,还露出了一点银星,似乎是一根钢针的一端。
“谁?!”叶况崇惊怕异常,狂吼起来,转身四顾。
一个声音,缓缓从他的头顶泄下,回答了他的惊问。
那声音一字一拖,平得就像一块冰冷的铁板,了无生趣!
“展——昭?”
“轮——不——到——他——”
说话的人一身黑衣,半副铁甲。
说话的人就骑着一匹青骢宝驹,挺立在崆峒派三人身旁的小小山头上。
说话的人并不低头看向崆峒三子,仿佛从未低下头看过他们一样,只是一字一字地吐完他的话。
他说:“我——先——到——了——”
此时此地,阳光撒满他的双肩,与他周身沉郁的气息全然不合。晨风吹动他黑色的发带,在半空中沉默狂舞。
他是——烈阳掌门顾寿苍。
二、血线(4)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此情须问天
二、血线(4)
天降淫雨,地起沧洪。
蜀中之地自苦多山,得利多水。山水乃天物,川府世代邑聚繁雄,全凭顺天意,应山水。
由古秦至前唐,及大宋开国,但逢这秋初大汛之期,每一场雨,每一次汛,川蜀安抚置府都必须详细测量、记录若干江河的水位,推演可能的变化。此事关乎万千民生,是以懈怠不得。
都江堰,更是每季测算记录中最重要的一处。今逢大水之年,都江堰的专属测记官记制章有良平日都长宿在崇德祠。
却说这章记制眼见连日的秋雨止了,赶着天色初明,便收拾好书笔袋,领了八个船工,带足绳索、碇石、竹篾笆等物,沿山道下山,绕过玉垒山麓,直奔宝瓶口来。
离着素昔量水的岸壁还有二三十丈之远,船工中有眼尖的已指着宝瓶口方向嚷将起来:“记制大人您看,那边好些子人来人往,是在做啥子哟?”
那章记制忙顺着他的手指张望去,只见宝瓶口两岸,与离堆相接最近处,果然有十余条人影匆匆来去。那些人无不身着隔水的皮靠,背负着麻绳、钢索、竹节等物,各自凿山不止,似乎正忙着往岩壁内安放什么物什。
都江堰地处成都府城西北,周遭皆山,住户也多为山中耕农,平素极少到此。何况近日阴雨连绵,路滑水深,堰上更是鲜见人烟。突然间来了这么一群人,实在是桩怪事。
朝阳耀目,章有良手搭凉棚眯眼看了,陡然间惊呼出声:“咦,怎的离堆之上也有人?”
众船工应声转了目光,人人瞅见一江之隔的宝瓶口那端,离堆峭壁上悬下数根长索,吊着身着同样皮靠的十来个人,那些人也是兀自凿壁。离堆上还有一溜人影,依稀可辨是专管放索子的,不时把人拉上悬下,忙碌不休。
“怪道哇怪道!”章记制不明就里,连声称奇,就要带着众船工上前看个究竟。不料才走几步,面前山路稍转,安澜桥分分明明悬在远处,众人又是一阵惊诧。
原来桥头赫然也立着不少身着皮靠的人,索桥彼端的鱼嘴,乃至两江凹岸凸壁之上,处处有人在凿壁置物,粗略一估,竟足足有六十人以上!
大雨刚停不过一两个时辰,这些人就冒险前来,而且齐力凿壁,往内置物,显然是计划在先。章有良自十八岁起担任记制一职,月月涉江测水,年年淘滩作堰,至今已过廿载寒暑,从来也未见过什么人前来凿壁,见此情状,心中疑虑顿生。
他领着众人又走近了些,离那些凿壁者约有十丈,唤过一个机灵的船工:“罗六,你去问问,这些人可有李置使的通令文书?若有,请他们拿与我看。”
他想了想,又叫过一个人:“汪辣儿,你去祠里再唤些人来,叫力气壮的把家伙都拿上,堰上可能有事。”
看着两名船工各自应声而去,章有良不由攥紧了手中的书笔袋。
他做了二十年的记制,说到底不过是个管测水和记录水深的笔墨小官,一生兢兢业业,一世未入品级。他向来只懂得测水记水,直是到了此刻,才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肩上其实扛着些从未想见过的权与力、道与义……然而到底是些什么,他也未有再去品,再去想。
事变遽然,也不容他再想什么——
那船工罗六跑下山,直奔宝瓶口,一手拉住一个凿壁的喝道:“你们是哪些来的,怎敢在此凿壁?你们可有置使李缪大人的手令,记制大人要看!若是没得,凿坏了堰堤,十个脑袋你们都赔不起!”
罗六话音刚落,便觉脖子一凉——那股寒气透着骨髓冲入脑际,他眼前的人人物物就此一空,化作一片漆黑。
章有良还来不及出声,身边剩下的六个船工已惊恐地大叫起来——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就在罗六说话的当儿,岸上另一个穿皮靠的人径直走到他身后,不声不响地低下身子,用一把弯刀,轻轻巧巧便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没头的身子还在冒血,年轻船工鲜红的热血直喷入一江清流。那皮靠人提着罗六的脑袋站起,往山道上看来。他像是才发现章有良等人,突然用血刀往这处一指,口中哇啦哇啦地嚷过几句外族的言语。
一名身着皮靠的魁伟汉子从山侧转出,那人也说了几句外族话,将手一挥,十个提着弯刀的皮靠人齐齐蹿上岩壁,急向章有良他们冲过来。
“快跑!”章有良意识到这些不通武艺的船工一但被他们截获,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他虽然骇得浑身冰凉,但想到这些朝夕相伴的人都会像罗六那样横死眼前,就勉强运足了一口气大喊起来。
“跑!上山!让大家都跑!”章有良喊完最后一个字,连腿脚也软透了,眼前晕出大片灰雾。一个船工眼疾手快,将迷迷蒙蒙的他从逼到咫尺间的刀锋下拽了出来,拖着他跌跌撞撞往山上跑去。
跑出不过五六步,迎面又有一人逼来,竟是那魁伟汉子本人。那人一刀便将船工拖着章有良的那条手臂齐肩斩下,又和血补上一刀,将他整个人齐腰劈作两段。
章有良神智堪堪清明,便见一条血淋淋的断臂紧抓着自己的胳膊,直吓得魂飞魄散,仰面便倒。他甚至都忘了腿脚要如何挪动,只是双手牢牢捏着他的书笔袋。
那壮汉伸一只手将章有良拉住,举刀要剁,忽然顿住。
他的面颊宽阔,生着一双棕黄色的眼睛。他用这对黄眼珠子上上下下将章有良打量了一回,然后露出一个笑:“你就是此地的记测官儿罢?甚好,我主公吩咐过,可留你一命。”
他言语时刀已挥落,刀风击在一旁的林木上,参天的古木顿时裂开一道大口。
那汉子如捉小鸡般提着章有良下山,口中高声道:“主公有令,除了这个官儿,崇德祠里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 ※ ※
都江堰。
一江碧波,过鱼嘴,滤飞沙,分作清浊缓急两道流水,各司千顷良田灌溉之职。从秦蜀守李冰作堰至今,千百年已去,滔滔无回。
安澜桥木石为桩,竹缆悬接,一桥横飞水面,连接内外两江,宛如神龙临渊。
青衣人背负双手独立桥头,江风拂动他的大氅,翻飞如翼。不知何时起,他已站在那里,好像驾驭着这渊上的神龙,将往九天飞升而去。
身着皮靠的魁伟汉子大步而来,依着黑汗的规矩向那青衣人恭敬行礼,口中道:“主公!记水官已拿到了。”
青衣人颔首转身,一张英武的面孔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他,赫然是——江南万樱、蜀中凤麟两庄之主!
他是律南天!
那魁伟汉子,即是以行商身份往来蜀中的黑汗大人穆尔达。
穆尔达得令挥手,便有两个身着皮靠的武士将软作一团湿泥也似的都江堰记制章有良搭至桥头,抛在岸边。
穆尔达上前一手揪住了他,恶狠狠道:“小官儿,这两江堰坝堤口,水最浅、江最险的,都是哪些所在?”
章有良两手抓着书笔袋,瑟瑟直抖,嘴唇哆嗦了几下,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他的身后,宝瓶口以下水色一片鲜红,数具船工的尸首漂浮其中。那十名皮靠人此刻一一回头复命,想来崇德祠内几十口,全已遭了血洗。
见他只抖不答,穆尔达性急,便要提刀砍去。
律南天喝道:“住手!”那汉子便是一震,连忙收刀敛身,候在一旁。
律南天微微一笑道:“大人莫惊,这原也不关大人的事。我等诚心诚意向大人询问,还请大人赐教,我定保你平安归家。大人这般年纪,想必也有妻子儿女,你若不想他们等回一口棺木,还是答了我们罢!”
那章记制死死瞪着他,抖了良久,方才哆哆嗦嗦开口道:“你们……你们在往山里……放……放……放……硫磺硝子!”
律南天笑而不答。穆尔达怒道:“谁问你这个!”
章有良面如土色,不住喃喃道:“你们要炸山毁堰……你们要炸山毁堰……”
他喃喃了十来遍,突然暴喝出声:“不行!!”
他暴喝的同时,矮小瘦弱的身躯亦奋力从地上弹了起来,倾尽全力,将手中的书笔袋远远地抛向江心!
律南天见状当即飞跃而出,凌空叠步,两纵之间已将那书笔袋抄在手中,他却直直下坠,眼见将要坠进江心时方才将身子一旋,真力激压,凭空迫起数丈的白浪,他便从容踏浪而返。
他一脚踏上桥头,扬了扬手中的书笔袋道:“记制大人好聪明,可惜我也有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