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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个三十外岁的壮年客商连人带椅栽倒,面色已然楞青,仿佛嫩竹竿儿一般绿得鲜润……
众人这才挨次回神,定睛看去,只见那客商原本坐得好好的桌子已被从中劈开!桌底青砖亦被震得大块粉碎,掀落在两边。那应该挨刀的人,却仍旧一步一拖地往外走着,步履的节奏和跨度丝毫不变,背脊的弧度也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头也没见歪上半分。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闪避开的,但他偏偏闪避得干干净净。他就在众目睽睽下大剌剌拖步踱出那门去了。
而出刀那人,亦定了身形。却是一个华衣美服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外岁,身着一领暗花绮罗的白衣,长刀在手,怒在眉间,恁是凶神附体形状。
刀光又一闪,在场所有人都倒竖起寒毛向后让了让,结果那白衣青年不过是提刀指地,一阵风追出客栈去了。
此时,众人方才认出这白衣青年乃是本店的宿客,江湖人有刀神之称的锦毛鼠白五爷——白玉堂。而那短衣汉子……则是他的仆从,据说叫做“木头”。
这满屋人因看木头的主人追杀木头而统统化身木头的诡谲气氛,一直持续到倒在地上的客人发出第一声呻吟为止——
“呃……”
伙计终于从定身法中解脱,丢开牛肉盘,上前扶人:“孙爷,撑住哎!大家搭个手,帮忙,快帮忙!先掐人中……”
掌柜的第二个返魂,却一手错推了算盘落地,好一声惊响,险些又放倒几个胆小的客官。
掌柜的一面狼狈弯腰捡着算盘,一面嘶哑着嗓子吩咐伙计:“六千,数好了损掉的板砖、桌椅、盖碗碟子,还有这个这个……孙爷的药钱,记账,都记账……”
悦来客栈外,好一片湛蓝的天空,浮云沉默变幻着飘过,便了无旧时痕迹。
短衣招扎的木头蓦地抬头,仰望无常的浮云,他心底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他喃喃地,吐出了一个字:“云……”
“云你奶奶的熊!”白玉堂在他的身后愤怒地吼道。
刀神的怒,当然要用刀来书写——怒吼的同时,他已出刀!
怒意所指,刀气所向!
这一刀,竟是自下而上斜挑,速度和力度犹胜客栈中那一劈!
这一刀刀锋未至,刀气已将木头的鬓发飚起,清泠泠的刀光炫目,扑面生寒!
“锵——!!”金铁碰撞发出一声破空长鸣!
过路的贩夫走卒胆气弱,纷纷被这一声吓得跌坐在地。
白玉堂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本来他已猜到,以木头的身手,徒手躲这一刀,避固无忧,伤却难免。但,他万料不到,木头竟是以一把刀,架住了他刀神的刀!
以刀抗刀,这本不足令白五爷惊诧。令他惊诧的是,木头用来架他这一刀的,居然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柴刀!
原来这一刀自身后劈来时,木头的身前恰好是一车生柴,这把通体黝黑的柴刀,正是他随手自柴堆上抄来!
“喀、喀、喀……”细碎的脆响自相碰的两把刀身发出!
突然“啪”地一声,白玉堂的长刀断成寸碎,在阳光下闪着光的碎片四溅飞出。
几乎是同时,又闻得一声“啪”!
木头手中的柴刀,从中断成了两截。
刀是利器,碎片锋利亦可伤人。白五爷忙一把揪住木头抛身蹿出数丈,躲过碎片的袭击。
此时的木头仍旧是一脸木然,他的右手中仍旧木愣愣地紧握着那半把残破的柴刀。
接着,白玉堂笑了。
白玉堂白五爷教训自个儿下人不成,竟不怒反笑——而且他,笑得何其畅快!
“哈哈哈哈……好刀!好刀!!”白玉堂掰开木头手掌,拿过那破柴刀,凑在明亮处细细打量,笑不拢口。
他微挑眉梢,睃了默不作声立在身旁的木头一眼:“今次且饶过你……下次爷爷我白日里补眠,你若再敢顺手将我反锁在房内,小心着你的脑袋!”
木头冷冷道:“要我带上门的——”
“是你自己。”
白玉堂哈哈笑道:“回得好,答得妙,爷爷我心里高兴,没空跟你啰嗦。”说着他便大步走向那柴车,从车底拖出瑟瑟发抖的车主人来。
“老师傅,这柴刀哪里买的?”白五爷的笑容何止和颜悦色,简直是春暖花开了。
可惜那车主依旧身在数九寒冬,抖得筛糠一般,勉强答道:“东……东门李家,杂、杂货铺子……”
白五爷满意地丢下他,招手道:“木头,咱们上东门觅好刀去!”
木头没吭声,倒是一步一拖默然跟上了他。
“哎——我说这位爷!”柴车主人三魂忽然回了二魂,忙忙唤道,“我知道,这刀子不是咱眉州本地匠人打的——”
白玉堂步子一顿,回头道:“那又是何人打制?”
车主人道:“听说是乐山一带哪个镇上,有个黑衣铁匠,专打柴刀锄头,很有名的……”
※ ※ ※
“啪!”
一刀斩落,木材齐齐整整自刀锋边缘滑落,断口如豆腐一般光滑。
律南天第一次发现,斩柴这种粗活儿居然都可以是一种享受。
关键就是一把好刀。
律南天执刀细看——刀是普通的柴刀,除了刃口部分较为白亮之外,根本平平无奇。
他取过四段木柴摞在一处,抬手一刀——不过微微加了些力,轻易便一破到底,劈柴之上连个碎渣儿也无。
“黑衣,这把柴刀也是你打的吧……黑衣?”律南天一抬头,黑衣正就着他烤的兔肉大口扒饭,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膝头上摊着那张图纸,这些天来他只要闲下手就瞪着眼睛不住地瞧,已经很久没看过别的东西。
“这些也很快会变成锄头柴刀的了。”聂风抱起一堆废刀坯子扔进炉中,走过来坐倒在篝火边,顾不得面上手上的灰尘,先灌了一大碗热水,然后抓过小刀割肉。
律南天看看二人,道:“黑衣,铸刀是颇耗气力的活计,你不当这么拼命……这日以继夜的,你觉也不睡饭也不吃……可别为了这几把刀把身子给拖挎了。”
聂风只顾一个劲儿往嘴里塞肉和饭,不但没有说话的功夫,也没了说话的力气。
“小马你来看,我想这里不当这么着……”黑衣咀嚼着饭粒,拿筷子指点着图纸,聂风凑上去,两人便唧咕起来——律南天的话,仿佛随风就变了空气。
他不禁一阵气结……但就在这工夫,黑衣忽然转过脸冲他一笑:“不过在做饭这一点上,律大哥你的确比小马有天分。”
律南天惊喜,连连地道:“你觉着可口……就好!”
“好吃,谢了!”黑衣撂下碗筷,便即站起身,又向着炉台走去。
他的背影有些晃荡,一面用手背蹭了蹭嘴,又撩起腰间的皮围裙抹脸。正午的烈日晒着他的脊梁,汗水顺着背肌流成一条条小河……
骄阳似火。
虽然黑衣早在炉台周围搭起凉棚,可这炼铁的洪炉,本就比骄阳更热更毒。
黑衣早甩掉了黑袍,精赤着上身,却露出了油光闪亮好一身黑皮。
在此烈日与烈火交煎之下,那肌肤早炼成了古铜颜色,强健的筋肉仿佛一块块黝黑玄铁,随着铿锵的击打声,似乎也要爆出金色的火花来。
聂风用力拉着风箱,偷眼瞧看黑衣热汗涔涔的侧影,不禁暗自惊叹——那身躯,一看便知是多年习武摔打出来,强壮却无一丝累赘,就像铸造得最为精准的剑锋。
——这个男人虽不像步惊云那般魁梧,但他和步惊云拥有同类的身躯,都一望可知是——
完美的杀人机器!
只不知——黑衣若有一天会放下这层温柔沉默,而全心搏杀……那时,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一念及此,聂风不由心底发寒——本能地,他觉得自己……绝不会喜欢那个样子的黑衣……
他这片刻游离的心思、转瞬的神色变化,黑衣当然注意不到。
黑衣在铸刀。
专心致志,千锤百炼。
烧红的铁,在一下一下的击打中,渐渐成形……
※ ※ ※
“小马,绿豆汤。”趁着聂风回来搬铁砂的当儿,律南天将一大碗熬得火候十足、用泉水镇凉的绿豆汤塞到他手里。
聂风仰着脖儿一饮而尽,只觉遍体清爽:“好汤,多谢律大哥!”
“还有一碗,你拿去给黑衣吧。”律南天又递过一只碗来,难为他堂堂江南万樱庄主富甲天下,此刻却在黑衣的刀庐内充当起厨子来。
但他并无半点不快,望着聂风端汤给黑衣的背影,他眼中反而透着温柔的笑意……
“黑衣,有绿豆汤喝啊。”聂风叫着仍在埋头打铁的黑衣。
“先放着罢。”黑衣冲炉台旁堆放杂物的小桌扬了扬下巴,便没再多看那碗汤一眼。
铁砧之上,一柄长刀正展现出它独有的完美弧度……黑衣布满红丝的双眼中,是仿佛看着情人的胴体一般的欣喜与狂热……
淬火,红炽的铁与冰凉的水相遇,白雾腾起,冷水刹那沸腾!
黑衣轻抚依旧滚烫的刀锋,喃喃自语:“是了……正是这样!只有你的形制最为完美,正是这样!”
聂风兴奋地上前:“黑衣!铸成了?”
“还要试一试方才知道。”黑衣喜不自胜地说罢,轻伸三指拢住刀尖,双臂缓缓较力——
嘣!!
谁曾想,千辛万苦打成的刀形,竟然经不起黑衣双手一拗,乍然折断!
黑衣怔怔然看着手中两截断刀,笑容凝在了脸上。
他整个人也仿佛一块淬了火的铁,瞬间就沉寂下来……
“黑衣……”聂风蓦然感到一阵不安——这不安的感觉正是来自黑衣!他来不及细想,只连忙伸手,想要搭住黑衣的肩膀。
但,未等他的手指触及黑衣,黑衣已陡然挥手——
一声厉啸!断刀化作银芒一道,直直没入篱墙外的竹林中,黑衣同时厉声喝道:
“出来!”
断刀擦着郝元礼的颈边飞过,烫得他一个哆嗦。
回头看时,只见那刀尖深深钉入身后一根大竹,犹在“咝咝”冒着蒸汽。
——如此滚烫铁器,姓展的竟能以血肉指掌执握!郝元礼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冷汗,因为黑衣已经发现了他。
他定了定神,用尽量稳健的步子走出竹林。
“又是你。”黑衣看见他,倒是丝毫没有意外。
郝元礼把两手往胸前一抄:“嘿,你姓展的可以躲起来,我为什么就不能跟踪?”
连聂风也觉此人死缠不休,十分讨厌,不禁抢白道:“郝大侠,上次一别已有数日,你似乎是刚刚才找着这儿?”
郝元礼登时面上一红,粗声粗气道:“我郝元礼号称‘蜀中一品拳’,江湖上是有字号的,我自与南侠说话,你是什么东西,也来插嘴?!”
“哦?”未待聂风答言,黑衣冷笑一声道,“某只记得人皆唤某作‘臭打铁的’,并无什么字号。”
郝元礼又吃他一噎,面上更加挂不住,气急败坏道:“姓展的,你就装吧!你以为在这蜀中有眉州云怒堂和丐帮的人关顾,就没人找得着你了么?告诉你,前些天那老不死的云垂野已经被人做掉了!花子头儿简伯青到这会儿连个屁也没敢放,我看你在这草棚子里还能躲上几天!”
“你说什么!”黑衣的脸色登时一沉,“云老他……”
“翘辫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