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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风渺寰头也不抬，低头看着手上的公文，“我离宫这么长时间应该堆了不少事情没有处理吧？现在不处理的话之后会更吃力的，不是么？”
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这话从主上您嘴里说出来有种不和谐感呢？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眼神。
风渺寰没有管三人心里有多少问好，静下心一门心思看起了公文。
如果风渺寰愿意专心去做某件事情的话，还是很有效率的，在黎煌的帮助下一个下午便解决了大半的囤积事务。
“主上，已经很晚了，您不休息么？”
听到黎煌的问话风渺寰这才从文件里回过神来，一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样子消磨时间也不算太坏？这么想着，风渺寰点了点头，回答道：“黎煌先回去休息吧？我看完最后两份就好。”
“……主上，请不要太勉强自己。”黎煌观察了风渺寰一下午，觉得她对于公务的热情实在是太过了，一下午没有休息，看得出她很辛苦但是却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仿佛是在逼迫自己一样。
风渺寰微微一笑：“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说完再次埋头。看着这样的风渺寰，黎煌只能叹息。
主上一旦决定做什么，真的是怎么劝说也没有用啊。以前是追着她希望她认真批阅公文，现在劝她去休息也一样是当成耳旁风。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主上能稍微听进点谁的话。
见风渺寰没可能听从劝告了，黎煌在一边站了一会便默默退下，前去找台甫，希望麒麟能够有什么办法。
黎煌离开之后，风渺寰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东西，长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
啊……好麻烦。所有人都用看受害者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她刚遭受大变很可怜的样子，这种同情让她心底有些烦躁。她打起精神——虽然还不至于到强颜欢笑的地步——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提旧事。
而现在他们的确嘴上没有提，可是他们的体贴和温柔反而给了她很大的压力——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所以请不要同情我啊。
如果……如果她多关心身边的人一点，如果她没有一直把做王当成儿戏，如果她稍微认真一点，如果她早点去追问骆浚他的行踪……她有很多机会来阻止事态向现在这样发展，但是她没有做。
她太自以为是了，也太不把别人当一回事了。
她嘴上说着相信骆浚，便不再过问他的一切，其实那只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表现，是某种自我满足的想法。他为她付出了很多，甚至为她留在了这个与他无关的世界，而她则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风渺寰突然觉得很疲惫，发自内心地疲惫。她很早之前就忘记了要怎么和人正常地交往，在她身边从来只有骆浚陪着，她也只需要他陪着就好了，其他人都不重要。她早就忘了，人类生活在那张名为“关系”的巨大网络中，世界上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不在意别人，却并不代表别人会不在意她——无论这种在意是善意或者是恶意。
已经……回不去了。
会在意别人目光去关心别人的那个自己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不可追溯。
所以没有如果，因为如果就算时间倒退，不知道结局的自己一定还会走一样的路。
所以她现在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传来了叩门声，风渺寰从自己的思绪中转出，有些惊讶这时候居然会有人来。
“请进。”
伴随她的声音，一个人影推门而入。
“……学长。”风渺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刘晨还出现在翠篁宫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按照皎熹那张扬的性格，只要能膈应到她，她相信他一定会把这个亲手杀死骆浚的人放到她身边并等着看好戏吧。
刘晨还的身形削瘦，和上次在街上相见的时候比起来他更加虚弱了，看上去只要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看得出这段日子他也不好过，只是他的情绪看上去比上次要稳定很多。
“渺寰。”刘晨还的声音沙哑，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清朗，而是一种压抑的难听的声音。
“学长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风渺寰歪了歪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问道。
刘晨还看着没事人一样的风渺寰沉默了一会，才很缓慢地说道：“……我杀了骆浚。”
“嗯，我知道。”她猜到了。
“我……一刀一刀捅死他的，他一直看着我，那个眼神似乎是在嘲笑我……所以我更加控制不住……刀子刺到他的时候的感触，血飞溅起来的温度……那种感觉我到现在也忘不掉……”
风渺寰安静地听刘晨还复述他杀死骆浚时候的场景，一言不发，堇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待到刘晨还断断续续说完，风渺寰才开口：“学长来找我说这件事，是想要忏悔呢，还是来向我炫耀呢？”她的声音很柔和，柔和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那么学长是不是也要听一听秦泷是怎么死的？他死得有多不甘心？”
听到风渺寰的话，刘晨还整个人都晃了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真是楚楚可怜的杀人凶手。
“学长杀了阿浚高兴么？有没有很满足呢？应该是亲自为秦泷报仇了吧？”风渺寰站起身，缓步走到刘晨还面前，仰头看他，露出了些许俏皮的笑意，“……因为我的关系学长失去了很重要的人，然后学长杀了我很重要的人，我们扯平了，你说是吗学长？”
胸口翻腾的情绪，连风渺寰自己也不能辨别，不能控制。
刘晨还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否定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的眼神很悲伤也很脆弱，却是相当专注地注视着风渺寰，那样的眼神中没有恶意，只是无助。
事到如今他还来找她干什么？难道他还指望她来安慰他么？风渺寰收回和刘晨还对视的视线，她觉得如果她再这么和刘晨还对峙下去，会有什么东西爆发出来，让她直接掐死面前的男人——即使知道他在整件事件中也不过是被人利用。
“学长，我累了，我想去休息了，学长也回房吧。”风渺寰冷淡地下逐客令。
“渺寰。”刘晨还的声音中有些乞求。
风渺寰不答。
“对不起……我、并不奢求原谅……只是……”
“够了。”风渺寰一下子打断了刘晨还的话，她的语速很快，“你不需要道歉，你道歉也没有用，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方面的话题，等蔷薇身体好了我找机会送你回去。”
说完风渺寰没有再看刘晨还一眼离开了书房。
刘晨还目送风渺寰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低下头，眼泪落下，嚅喏着不断重复：“对不起，渺寰……对不起……”
风渺寰快步从长廊上穿过：他为什么要道歉？内疚么？为什么要让她想起那些她不愿意想起的事情，为什么让她越来越厌恶自己。明明其实一切都只是她不好而已。他们都是无辜的，无论是骆浚、秦泷还有刘晨还，他们都做错过什么了？就算是她最不喜欢的秦泷，他也不过是受到牵连，然后被利用了而已。
他们什么都没有错，错的是她，只有她而已，是她自作自受。
低头走路了风渺寰并没有注意前方的路，然后一下子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风渺寰抬头，映入眼帘的蓝色宛若天空的眸子，还有晃动的蓝色发丝。她一挑眉：“曲觞瀛？”
“主上……”曲觞瀛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上风渺寰。
然后男人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一把将少女搂在了怀里。
那是一个很温柔、毫不虚假的拥抱。
“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曲觞瀛的话语传到风渺寰耳中，让她有些恍惚。
……这又是哪一出？
云端之上（二）
那个温柔的怀抱有些让人贪恋，但是对于风渺寰来说这更像是一个甜蜜的陷阱——如果她需要有谁来安慰，那么曲觞瀛绝对是倒数第二个人选——倒数第一是皎熹。
所以她一把推开了曲觞瀛，两人分开，夜风拂过，那一瞬间的温暖便荡然无存。
“如果我没有平安无事，曲大人以后的日子不是会失去很多乐趣？所以身为体谅臣子的主上我当然要毫发无伤地回来啊。”风渺寰微微后退一步，然后露出微笑说道。
曲觞瀛看着面前的少女，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见曲觞瀛没有接话风渺寰也无心再多说什么：“明天我还要上朝，就先回房休息了，曲大人请自便。”
说完她绕开曲觞瀛准备离开。
“主上。”可是风渺寰还没有走几步曲觞瀛突然就出声了。
“曲大人还有什么事么？”风渺寰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曲觞瀛问道。
“主上……您似乎不太愿意见到臣下。”
“……非常抱歉，我想我似乎没有要愿意见到您的理由。还是曲大人在这个时候还很期待我们‘充满感动和欣喜’的重逢呢？”
“哎呀哎呀，这是在怨恨臣下将主上送出宫么？”
“不会啊。”风渺寰回答的口气有些轻飘飘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一个人呢。非常‘感谢’您和您朋友的招待，我玩得很愉快哟，愉快到如果我让不报答一下这样的‘恩情’的话下半辈子都会生活在内疚之中呢。”
“……是吗，那么臣下期待着了……主上的‘报答’。”
“嗯，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那么晚安了曲大人，祝您今天晚上也有一个好梦。”留下这句话，风渺寰迈开脚步，很快便消失在了长廊的另一端。
曲觞瀛一个人站在原地，低头看自己的手。
刚才和风渺寰遇上的时候，她的表情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一般，所以自己鬼使神差地抱住了她，少女柔软的身体和温暖的感触还留在指尖——有些疼痛。
“……感觉好像被扎到了呢……”
“大人。”从庭院的假山背后走出了一个人影，用有些担忧的声音呼唤正在发呆的曲觞瀛。
“啊，路之你来了呀。”曲觞瀛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他立刻展开了笑颜，“正好我有事想要问你呢。”
“……什么事，大人？”孔路之露出了微微疑惑的表情。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是让你把主上带去宁州，为什么主上会出现在靖州？难道是我的表达方法出现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出现这样的疏漏么？”曲觞瀛的话语相当安静而轻柔，那样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夜风中。
“……”
回答曲觞瀛的是孔路之的沉默以对。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一会，曲觞瀛率先打破沉默：“唉，算了，我也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你有你的想法我也管不着……毕竟现在事态的发展实在是让人觉得很有趣……”
“……”
“时候不早了，你也不方便留太晚，早点回去吧。”
“是，大人。”孔路之神色有些复杂地行礼，然后转身退下。
曲觞瀛目送孔路之离开，然后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不知道这么扎人的到底是猫咪的挣扎，还是……狮子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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