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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作什么?”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句话,”顾少康道:“其实……这次寿宴,爹爹便
要给我订亲了……是未央山庄的……谢孤桐。”
“那真要恭喜你了,”花著雨道:“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吗?”
顾少康迟迟疑疑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话说完了,你也可以走了,”花著雨说完,见顾少康还站着不动,
又冷笑道:“你不是准备告诉我,你还没有想好,到底该喜欢谁吧?”
顾少康这下听出了她的讥讽,解释道:“我还根本没见过谢姑娘呢。”
花著雨冷笑道:“那是呵,等你见过了,就用不着再犹豫了。澄江春水谢孤
桐,那当然是绝世的美人了。哼,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你走!”伸手把顾
少康往外一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那门关得却急,一门板撞在顾少康胸口,
把他撞得直飞了起来,在院子里一跤坐倒。
花著雨赌气关上了门,打量着顾不康要不是就此走掉,就还得来敲门。殊不
料半天过去,外面竟半丝儿声息全无。过了一会,不免担心起来,开门一看,却
见顾少康被摔在地上,居然就势就坐在那里,发起呆来。花著雨见他这等模样,
说不得,也就心软了,把门又开得大一些,低声道:“进来吧。”
进来了以后,花著雨噌地一声,抽出剑来,横在膝上。顾少康吓了一跳,那
酒意不免又清醒了几分。花著雨摆出这个姿势,大约也觉得需要解释一下,道:
“没影子的剑太快,不得不做些准备。今晚将就过一宿吧。等明天一早,你酒也
醒了,到时候回城,再有什么人要来杀你,你也能对付得了了。”
“那你夜夜呆在菱舟里,也是为着这个么?”顾少康忽然道。
花著雨一怔,没想到自己的行藏竟被他看破了。想到那些个夜晚,她还根本
没有意识到对于顾少康的爱恋,脑子里懵懵懂懂地,可又是那么的安宁,跟现在
不啻是恍如隔世,心头一酸,几要落下泪来,强笑道:“是很好笑吧?以后你跟
谢姑娘结了婚,可有得笑的了。”
顾少康颤声道:“小……师妹……”
花著雨心头狂跳,手心里紧紧地握着剑柄,紧张得直渗出绵绵冷汗来。她几
乎就能从顾少康的语调里,舔出那么丝回味无穷的甘甜,呵,那无边的甜蜜,距
她只有一步之遥,她等着,等着……
啪!顾少康抬起手来,打了自己一个巴掌。五个手指印嵌在酒后苍白的面孔
上,红通通的刺目惊心。花著雨瞪大了眼睛,只觉一颗心忽悠悠地落了下去。这
么说,在她和顾少康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迄今为止,她还不知道的障碍。这种障
碍,甚至还不是谢孤桐。谢孤桐再漂亮,毕竟,顾少康还并没有见过她,不是吗?
花著雨伸出手去,握住了顾少康的那只手。在这暖春的天气里,他的手比她
刚刚沁出冷汗的手,还凉,还冷,还冰。不知他心里,到底在翻腾些什么呢?花
著雨紧紧握着这只手,比剑柄握得还紧,柔声道:“二师哥,若有什么麻烦,我
们俩一起对付,好不好?”
顾少康默不作声,把手抽了出来,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一拉房
门,这才转过身来,道:“不久后我和谢姑娘结婚,欢迎你来作客。”
花著雨心痛欲裂,挣扎着道:“不要做傻事……你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是
我……”
顾少康微微一笑,道:“别傻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因为你额上的那朵花
么?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那朵花画在你额上,其实很可笑么?”
花著雨呆住了。顾少康一带门,微醉的步子踩在地上,通通通地,走得远了。
花著雨呆了很久,才想起拿过镜子,月光下往眼前一晃。镜子里是一张朴素的脸
孔,额头上光溜溜的,那朵花早在卸妆时,已经洗掉了。而在她还没有被洗掉的
时候,画在她的额上,果然是很可笑吗?宁平南是喷过两口茶的。难道这朵花,
果然是很可笑的吗?
第二天再梳妆的时候,花著雨便不象是在画梅花,而倒象是往额头上,给自
己打上耻辱的印记。嘿嘿嘿,梅花妆花著雨!曾经在想象中那么美好那么艳丽的
一种形象、一个名字,到头来,原来竟是可笑的?当然也是失败的了。当然更是
丑陋的了。然而,画还是要画。仅仅因为顾少康的取笑,为争这一口气,她也得
画。只是画好了往镜中再一瞅,那花朵艳丽无俦地绽放在一张丑陋的面孔上,一
瓣一瓣都哭了似泪淋淋地,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处境而悲泣,又仿佛在为花著雨不
平,从泪痕中一点一点地,渗透出对于顾少康的恨意。
花著雨那一天,被额头上的这个标记烙得五内不安。走在回家的路上,头昂
得比从前更高些,目光比从前更坚硬有力,只心虚得没边没沿,觉得一路上的人
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走到近中午的时候,歇了马,到路边一家小店打尖。那全
店里的人见她进来,也都一起扬起了头。花著雨本就外强中干,这一下更是恼羞
成怒了。蓦地里一股狠劲冲上来,迎着那些目光就对视过去。冷笑着想,姑娘我
就是这么可笑了,那又怎么样!?
这一看过去,才发现店里面的人虽是朝她扬起了脸,那视线却统统从她的肩
膀上越了过去。花著雨一回头,这才发现她身后正走来两个人。一个是儒生打扮
的中年人,花著雨跟所有的人一样,几乎就没瞧他一眼,她只看见在他前面,走
着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却不好形容。象是一股春风,那么轻盈温暖地吹拂过来。吹到花著雨
身边,见花著雨呆看着她,微微一笑,又象是春风里绽开了一朵鲜花。那鲜花飘
着股清香,一直开进店里去了。花著雨恍然若失,一时间也忘了半天以来将自己
额头烧得生疼的烙印,晕乎乎地跟进店里去。
店里因为这个姑娘的到来而显得有些静寂。花著雨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听
得那姑娘叫唤小二,道:“小二哥!我们的马累坏了,麻烦你放一放,带它们去
喝点干净的水,吃点新鲜青草。”小二应了一声,走到门外去解拴在柳树上的两
匹马。花著雨不由自主地,跟着小二的身影看过去,见是两匹极雄健的骏马,一
匹红,一匹白,皮色都纯净得在阳光下灿然发光。其实却也没什么疲态,这当儿
都在柳树下轻轻地踩着蹄子。
那中年人笑将起来,道:“偏你就会心疼马儿!这才走了多长的路?依奔月
追云的脚程……”
话音未落,大路上马蹄声疾,便有两骑直奔过来。堪堪奔到小二身后,人影
闪动,两名骑手竟自飞奔的马上跳了起来,各各跨上店小二正牵着的那两匹骏马,
一夺缰绳,双腿一夹,便见那两匹马泼喇喇往前疾驰了。
这一手干脆爽利兔起鹘落,一时把众人都看得呆了。花著雨最早反应过来,
一按桌面,飘出门口。眼角光影一闪,却是那姑娘也打窗口跃了出来。两个人展
动轻功,往前疾追。
这一追可就费了番功夫。想那两匹马既被取名为奔月追云,两名抢马贼又甘
愿以自己的马来换,其骏健程度,就算不能日行千里,能走八百,恐怕也是无疑
的了。这一番跑起来,可是风驰电掣,害得两位姑娘在后面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追了一盏茶功夫,才终于渐渐地拉近了距离。
花著雨看看追上,一声轻叱,银针出手,直打两匹马上的骑者。那姑娘几乎
在同时,亮出一件奇形兵刃,迎风一抖,如一道长练般展开,银光闪烁,如同阳
光下波光鳞鳞的江水,也朝两位骑手横卷过去。
马上两人本来武功不弱,只是身在鞍上,跃动不便,被两位姑娘这么配合默
契地左右包抄过来,竟弄得有些狼狈。一个挥掌往后击落两人身后的银针,另一
个忙着拍击江水卷过来的浪头。招式甫出,便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空中猛扯肩膀,
两个人重心不稳,都是一个空心跟斗,从鞍上翻了出去。
落地后回头一看,却是那个中年儒生不知什么时候赶了上来,两只手一左一
右,扯定了缰绳。那两匹马颇富灵性,见了主人,竟是说停就停,这才将两人掀
将下来。那两人见了这阵势,情知讨不了好去,只回头掠了这一眼,慌忙逃走。
那中年人颇为儒雅安静,居然也不追赶,只一扣中指,轻轻弹了两下,便见那两
人于奔跑中膝弯一软,在地上又翻了个跟斗,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姑娘笑道:“其实这一次用不着爹爹动手,我们俩也能……”说到这里看
了花著雨一眼,笑吟吟道:“多谢姐姐援手,还没有请教姐姐尊姓大名?”
花著雨见了中年人这一显身手,这才知道她这一所谓援手,根本就是多余。
心下本来有些讪讪,见这姑娘热情,心情又稍微好一点,道:“我叫花著雨,你
呢?”那姑娘吐一吐舌头,笑道:“我糊涂了,我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才是!”
说着便学起来那些江湖好汉的模样,向花著雨一拱手,很郑重地道——
“我叫谢孤桐!”
秋水长天恨未央
谢孤桐在卸妆。灯光照在她脸上,替原本苍白的脸孔抹上了一层晕红。缓缓
拔下头上的钗钏,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一句老话来
:灯下看美人。如今她也确实只能在灯下,才能重拾旧日的美丽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凋谢的呢?
谢孤桐看着镜子。那镜子里,有她自己,也有往事。而她的往事又永永远远,
都是从那一蓬血花开始。
血花飞溅。红得象最艳的玛瑙、最绚的云霞、最惨的落日。而那柄最熟悉不
过的长剑,就蘸着这些最艳、最绚、最惨的色泽,从谢天水的颈项上,无力地垂
落下来,叮当一声,跟着那个最温柔最宽厚的身躯,一起跌落在台上。
不!不!不——!
谢孤桐绝不相信,那在台上挥剑自刎的人,真的就是她父亲谢天水。然而谢
天水却无论如何,不得不自刎了。
事情就发生在那个清晨。四年前的那个清晨,未央山庄上上下下,都笼罩在
分外喜庆的气氛之中。因为每四年一届的武林大会,今年就在他们这里举行。而
在前一天晚上,盟主选会已经选出了当届的武林盟主。所以这一天,就要由新任
盟主,来召开武林大会了。毫无疑问,每四年的这一天,便是江湖上最盛大最快
乐的日子。虽说未央山庄号称江南第一庄,也并不见得就能经常举办这种活动。
如今,这隆重的一天终于来临了,怎么不教他们高兴呢?
不幸的是,祸事也就发生在这一天。那天清晨,大家都等着恭迎盟主,但是
新任盟主的那扇房门,却迟迟不开。武林中人素有早起的习惯,这当儿还不开门,
就未免有些奇怪了。未央山庄庄主谢天水先是叫僮仆去唤门,但那门虽然关得严
实,门内却无人应声。
这就蹊跷了。莫非是西北强龙孔青龙新任盟主,高兴过头,生出什么不测了
不成?谢天水再叫齐盟主选会中的头脑人物,强行破门进去,就见孔青龙的护身
兵器龙头拐杖滚在一边,人倒在地上,早已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