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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姑娘可阅过此信?”陈老大人将信搁在几上,问道。“这是石帅手书给您老,我怎么能观看。石帅说了,您老不必回信,只要今夜呆在府中,就是于社稷大功,于上皇厚德。”凤姑娘答道。
老者和蔼道:“昨夜之事老夫已然知悉,阉人祸国有余,成事不足。石帅今挟大胜之威,又得奋武营襄助,京城碌碌再无敌手。何必再征求一个快入土老头子的意见。”凤姑娘恭敬道:“老大人是四朝元老,一向拥护正统。石帅曾一再表示,京师行事,如没有您老首肯,万难成功。”
老者长声笑道:“天下人以讹传讹,都以为燕山卫真有其事,叫老夫百口莫辩。”凤姑娘甜美一笑:“老大人门生故吏遍天下,这几年来孜孜所谋,也就是复立故太子储位。只要上皇重登九五,一切将水到渠成。石帅所谋看似与您老不同,其实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捍卫国朝正统。”
老者沉吟道:“石帅书信中曾言及当年永乐盛况。‘两伐交趾,六师出尘,四海宾服,八荒侧目。长策振处,蛮狄之君俯首系颈。兵锋销镝,后世腐儒不法圣王。’这几句真说到老夫心坎上去。”
凤姑娘见他意动,喜道:“老大人答应了么?”老者浑浊眼中突然精亮:“永乐大帝雄才大略,后世之君有谁能及?石帅与姑娘有以教我。”凤姑娘猝然低头,避过刀锋般目光,久久难言。
老者又拾起书笺,反复阅看,脸色缓和下来,油然笑道:“前日姑娘见过那后生没有?人才难得呀,老夫真要有女儿,可非嫁不可。”他只是出语缓颊,不想凤姑娘轻“啊”一声,白皙脸蛋浮起两块彤云。
“咦,老夫竟料中了。那后生可真有手段,不过见上一回,就把小姑娘的心偷走了。”老者哈哈大笑,欢喜地看着小姑娘受窘神态。
凤姑娘勉强道:“干娘就喜欢多事,我才看不上那家伙。况且他是于大人手下。”老者调侃道:“着呀,这才是欢喜冤家。”
凤姑娘捂耳跺足:“您老再要胡言乱语,回头我叫干娘搧您老大耳刮子。”老者微微一笑,用碗盖刮着茶渣,低头自顾品茗。
良久,凤姑娘定下心神,嗔视一眼:“老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还要回去禀报石帅。”老者漫不经心地道:“如果老夫不答应,姑娘麾下杀手是不是要杀进来?”凤姑娘哑然失笑:“老大人手控燕山卫,又岂在乎几个杀手?真是风趣。”老者叹口气:“如今石帅手中有雄兵过万,京师谁可抗颉。盼你转告他,京师乃国家根本,多保留分元气,就是造福天下。”
凤姑娘欣喜道:“老大人是答应了么?”老者苦笑道:“不答应又如何?老夫一把岁数,还指望多活上几年。你告诉石帅,今夜老夫约了几个老伙计在府中欢聚,等闲不会出门。”
凤姑娘心领神会,颔首退下。
陈府毗邻是京师繁华所在,王公大臣聚居之地,但今日大街上行人稀廖,沿路宅院都紧闭府门,缄默旁观着这场惊天巨变。凤姑娘策马缓驰,心不在焉,一番遐思尽被陈老大人的调侃勾起。那一剑光华震惊寰宇,令她昨夜几难合目,辗转反侧,都是那年轻人的身影。
转过街角,几乎就与一骑撞上。那人行色匆匆,变乱之间,生生勒住马蹄,正要斥责,却惊呼道:“是你!”凤姑娘抬头一看,赫然是那冤家,心中无端欢喜,竟忘记了答话。
叶兆安一皱眉头:“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会又来杀什么人吧!”凤姑娘乜他一眼:“叶公子好生威风!紧赶慢赶的,不会又要去相亲吧!这回是哪家姑娘?”她忆起那日园中旖旎,心头不觉一甜。
“你刚去过陈府?”叶兆安打量着她。凤姑娘醒过神,满脸狐疑:“你也要去找陈老大人?”叶兆安心头一震,随口胡扯:“是呀,陈老夫人又要我今日过府,说她干女儿对我很中意,要再见上一面。”
凤姑娘薄怒道:“你……胡说八道!”她冷冷一笑,“你也不要再为主子奔忙,陈老大人已答应石帅,今夜不出府第半步。你再怎么游说也没用。”叶兆安一紧手掌,棋子温润,遂不以为意道:“如此倒要恭喜姑娘了。今夜万军发动,明朝新君即位,杀手楼功劳顶天,一番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
凤姑娘蛾眉微蹙:“你似乎并不慌张,难道有把握说动陈老大人?”叶兆安没想她观察细致,只好道:“我哪有什么把握,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我家大人拳拳赤诚,做下人的总要成全他这番心思。现在见姑娘志满踌躇,我这趟怕是白跑了。”
凤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撒谎!你神色笃定,肯定是极有把握。”叶兆安叫苦不迭,燕山卫可是奇兵,若就这么暴露,定会影响大局。叶兆安强笑道:“姑娘多虑了。”
凤姑娘扑哧一笑:“昨夜之前,我还能相信。看过那一剑后,石帅也自叹不如。那一剑叫什么名堂?真是厉害。”叶兆安随口答道:“秋叶剑法的一式,姑娘谬奖了。”他大感头疼,若这么放任她回去,燕山卫之事必要泄露。凤姑娘嗔道:“又在瞎说。一剑杀死十二人,秋叶剑法要真这么厉害,十五年前败的就是我们了。战阵剑法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叶兆安苦笑道:“是石亨认出来的?”凤姑娘斜乜他眼:“天下人是傻子瞎子,都认不出来。”叶兆安勒马一侧,懒得争辩,就要与她错身而过。“时间不早了,就此别过,陈老大人还等着我下棋呢。”他淡然说道。既然无法痛下杀手,不如言语夸大,收到疑兵之效。谅她也不过凭空猜度而已。
凤姑娘却认真道:“欲盖弥彰,现在我更怀疑了。”叶兆安驻马冷声道:“你三番五次挑衅,当我真不敢杀你?”雷霆出剑,电光一闪,已横到对手颈前三寸。好快的剑,凤姑娘只不过眼皮微眨的工夫。“如果杀了我,石帅更会怀疑。”少女泰然一笑,浑不将森冷剑刃放在眼中,自顾催马前行,反倒是叶兆安手中持剑,十分狼狈。
长剑始终没触到凤姑娘玉颈。每进一步,叶兆安便策马退后一步。三寸距离便定格在那里,两侧崔巍府第向后退去,两人目光对视,没有稍移。
不觉间,长街已到尽头。凤姑娘倏起笑意,猛一策马,离弦之箭般冲出。叶兆安慌不迭收剑,还是沾了血迹,在凤姑娘修长玉颈上刻了道红线。
“你疯了!”叶兆安压下心惊,怒道。凤姑娘已冲出十丈,勒马回首:“叶公子不是要杀我么?怎么不舍得动手?”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如有所悟,叶兆安被看得一窘,忙转过头去。
“疯女人!”他策马向前冲去,直觉心跳得慌乱。夺路而逃,狼狈之极。
于谦未时三刻来到南斋宫。孤公公等人久盼不来,已派出三拨人去催。
“老奴鲁莽,酿成今时之祸,悔不听廷益公良言呀。”孤公公满脸疲惫,顾不得多做客套。于谦一摆手道:“往者已矣,不必再言。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让皇上移驾皇城。”
孤公公答道:“皇上陷于昏迷,太医说过不宜移动。现在我们是寸步难行。南斋宫地势不险,禁卫军又新败,很难守卫得住。”
“公公以为石亨会率军来攻,行大逆不道之事么?”于谦问道。“现在他手拥雄兵,勒兵逼宫是理所当然的事。”孤公公茫然答道,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
“孤公公心乱了。”于谦目光炯炯,“石贼看似势大,其实不堪一击。”众人震惊莫名,若非于少保亲述,只会当作天大的笑话。
于谦信口道来:“据兆安回报,三千亲卫昨夜也有损伤,当在一千之数。而白衣剑士虽然犀利,经铁骑冲击,也只有四百余人,且可以用骑兵对付,并非真正无敌。我方尚有四千铁甲,东厂完好无损,不宜妄自菲薄。”
安兴惑道:“廷益公似乎将奋武营漏了,那才是石贼最大战力。”于谦胸有成竹:“奋武营将士我深知之,乃朝廷国家利器,决不会屈从于私人。之所以会重新入城,无非受了奸党蛊惑。临阵之时,老夫愿单骑驰入,保证全军将士皆左袒输诚。”
一席话语掷地有声,众人不禁颔首认同。孤公公苍白脸上略复血色:“如此说来,形势并非不可挽回。”于谦从容语道:“形势仍然危急。但只要应对好了,区区石亨腾不起大浪。”
安兴甚为不解:“廷益公把咱家闹糊涂了。局势再明了不过,石亨必会尽起全军,一举攻破南斋宫,逼圣上写下让位诏书。此时奋武营左袒左胜,右袒右胜。双方实力明摆在那儿,容不得一丝侥幸。”
于谦一字一顿道:“石亨决不会来攻南斋宫。”众人见他说得斩钉截铁,惊诧莫名,着实想不出原因。
“石亨虽常年统兵,并非粗鄙不文之辈,相反深明朝廷典制。我大明以儒术立国,上至天子百官,下到郡县村坊,无不遵习。以下篡上,即便成功,也终究输在名分上面。上皇复位也难保他,更难逃史笔诛伐。实乃智者所不为。”于谦从容语道。
孤公公听得入神,问道:“那他要怎么办?”于谦一笑道:“如果他直接率军破长安门,攻入南城,而后由东华门入奉天门,在奉天殿前召集群臣,结果会如何?”
南宫是上皇幽禁之所。此刻皇城空虚,若石亨勒兵杀入,会集正统旧臣拥立上皇,造成既定事实,圣上又处病危之中,委实难以对抗。这一着釜底抽薪,确是终南捷径。众人倒吸口冷气,神色阴晴不定。
孤公公方寸大乱:“廷益公是救时宰相,圣上安危就全靠您了。”于谦肃容道:“老夫自当肝脑涂地,竭尽全力。圣上既不能移驾内城,自需要禁卫军守护,但可分出大部埋伏在长安门,专等石贼自投罗网。”
众人面有难色,孤公公犹疑道:“此举关系圣上安危,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仓促决之。若石逆万一来攻,我们岂非束手待毙。”于谦道:“老臣愿以性命担保,石亨决不会来攻南斋宫。”
众人逡巡不定。正此时,一个校尉疾趋入殿,跪禀道:“石亨大军从右督府开拔,正向京郊方向行来,按目前行军速度,会在申时末兵临斋宫。”
右军都督府。奋武营将士铁甲井然,一队队从正门开出。此刻城中虽已戒严,但大军开拔仍是拣僻静道路,需绕顺天城半匝。一矗大书“石”字的帅旗迎风招展,甚为惹目。
仍在哨塔之上,大先生目送奋武营去远,叹道:“石帅真乃大智大勇之士,此着不啻于壮士断臂。谁能想到您竟弃绝大臂助不用。”
石亨摇头一笑:“绝大臂助?嘿,不过鸡肋而已。如若奋武营临阵倒戈,我们才是大麻烦呢。行此变天之事,还是要可靠人手才行。只要监视南斋宫,让禁卫军不得驰援,皇城脆如薄纸,我三千铁卫顷刻可下。”
大先生意气飞扬:“今夜之后,大内一党将不复存在,明日顺天城要重开气象。”以石亨沉稳,也不由面露喜色:“汉室更将一改颓象,重复成祖伟业。万千大明将士夙兴夜寐,将在一夜实现。”
大先生道:“石帅所虑者不过于谦。禁卫军不能动弹,于谦也势必要随营侍驾,心腹大患去矣。”石亨一皱浓眉:“但凤姑娘所报,叶兆安前去联络陈老大人,却不得不防。燕山卫加上战阵剑法,威力实难估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