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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顾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人刚才明明一副百般忍耐的样子,却非要告诉她,自己一点也不饿。不过这世上的人,总是这般矛盾的,就像爹爹夜里总是抚着断腿叹息,可是每每提起那个不打断他腿筋的人,爹爹说他心里只有尊敬,没有半点的生气。
曲顾呼了一口气,想到爹爹她就很难过,便也不理欧阳克,径自起身往茅舍走去。
腹部的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只是更叫他难熬的是,他刚刚被曲顾背着,此刻他全身上下也散发着曲顾身上的臭味。这对于向来养尊处优,生□洁的人而言,真是莫大的痛苦。想起刚刚那被他百般瞧不起的女子竟然用万分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欧阳克便觉颇受刺激,不由闭了闭眼,心中生出几分恼意和无奈。却忽然听到几声喝骂和曲顾的哀叫声。
只见曲顾被一个妇人和几个小孩子围着打骂。小孩冲她扔泥巴块儿,一边扔还一边唱道:“傻姑傻姑爱发疯,错把母鸡当大虫……”唱完了,手里的泥巴块儿也都扔光了,还拍着手掌又蹦又跳的咯咯发笑。
那拿着扫把的妇人可就不是小孩子的玩闹了,举起手中的大扫把狠狠打在曲顾身上,骂道:“疯婆子,偷东西偷到我家里来了?!你个杀千刀!碰了我的馒头,想害我们全家也染上疯病是不是!是不是?!”
乡间的农妇无知,平日里见到傻姑倒是不怕,只是她碰过的东西却是绝不敢入口,只怕也会被传染了疯病。那妇人今日刚蒸好了一屉白面馒头,刚刚傻姑来讨要,她忙得无暇分顾,自是忙不迭的赶人,曲顾不小心跌倒在了灶台边沿上,把蒸笼里的馒头都弄脏了。
这农妇也是贫苦人家,好好一盆白面于他们而言,可是一家人一日的口粮。纵使泥人也有几分脾性,更何况从前傻姑疯疯癫癫的本就不招人待见。这农妇气急了,手中的扫把兜头罩脸的打在曲顾身上,曲顾双手捂着着头,连连哀叫道:“对不住,对不住,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不傻了……我真的不傻……”
那妇人可不管那么多,只是一边喝骂一边打,曲顾跌跌撞撞的往欧阳克这边跑。见那村妇越追越近,欧阳克气得不行。如今他双腿残废,又深受重伤,动弹不得,傻姑却偏偏招来这么个悍妇。想他欧阳克在西域横行一世,到了中原便屡屡受挫,若是再在此间被一个乡野村妇殴打了,那当真是莫大的折辱,倒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欧阳克见傻姑慌不择路的向自己跑来,而那妇人就追在身后,便伸手摸索着捡起一块石子,勉强运起半分内力,指尖一弹,这枚石子就正好弹中了妇人的面门。
那妇人哎呦了一声,捂着半边脸瞪过去,正对上一双满是慑人寒意的眼眸,不由得心中发虚,脚步便停了下来。又见傻姑直冲那人跑过去,村妇心中鄙夷:连傻姑都去偷汉子了,还生得那般俊,这可都是什么世道啊!
村妇不敢随意跟面生的男子接触,只怕自己吃亏,便回转过身子,将灶台上的那一屉馒头都扔到泥地里。边上的几个小孩子都惊叫道:“妈妈,妈妈,那是馒头呀,你怎么扔了,这可怎么吃?”
村妇骂道:“吃吃吃!吃什么吃?不怕得疯病你们就去吃!哼!”说完白了眼傻姑,就一把拽过自家的小子进到屋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曲顾满是委屈的揉了揉肩膀,喃喃低语:“人家没有疯病了呀……”那妇人力气不小,她身上本就破旧不堪的衣衫,更是被打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口子。曲顾又见那白花花的馒头都在泥地里,便走过去捡起几个不是那么脏的,在衣襟上蹭了蹭递到欧阳克面前,道:“喏,你吃吧!”
欧阳克刚刚动了内息,胸腹之间绞痛难忍,全身上下冷汗淋漓,不由的连连喘气,又亲耳听到那妇人已是将馒头都扔到泥地上,再看到曲顾脏兮兮的手上递过来的馒头,如何能忍,咬牙切齿的骂道:“滚!”
曲顾吓了一跳,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嘟囔:“哼,明明饿得要命,还不吃,这么凶干嘛……”说着又想起了爹爹,小时候她顽皮惹恼了爹爹,爹爹虽然也会骂她,可眼神却满是慈爱,又怎会像这家伙,对她那么凶狠!
曲顾不舍得吃这几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馒头,便捡起另外几个在身上擦了擦,独自啃了。她虽不记得自己犯疯病时候的日子,却大约知道那时自己恐怕过得更是艰苦。待吃完两个馒头,曲顾想要将剩下的馒头收起来留作未来的口粮,可是遍寻全身也没有个可放置的地方,便又将目光转向了欧阳克。
欧阳克暗自运气,待喘息缓定,倒是觉得丹田中的真气开始慢慢游走全身,反而不是那么虚弱无力了。然而他刚刚回过神来,便发现曲顾正趴在他腿边扒拉他的衣角,欧阳克惊惧非常,伸手拢住衣角,剑眉一轩急喝道:“你要干什么!?”
“刺啦——”
欧阳克手上一用劲,曲顾又正好一扯,只听一道裂帛之声,一片衣角已是被撕了下来。见欧阳克凶巴巴的样子,曲顾无辜道:“我就是想要一块布把这几个馒头裹起来提在手上。”
欧阳克蹙紧眉头哼了一声,慢慢挪了挪身体,又闭上眼睛,似是想要离曲顾远一些,连看她一眼也不愿意。曲顾知欧阳克不肯,心底暗骂他小气,只能用手上那小小一块锦缎将馒头裹好,只是这锦缎面积实在太小,没法系成一个小包袱,曲顾灵机一动便将那馒头揣在怀里,虽然胸前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倒是也不怕会掉下来。
收拾好了馒头,曲顾转过身对欧阳克喊道:“我走啦!”
欧阳克犹自调息,蓦然听到曲顾说要走,先是一怔,随即又忖度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跟着她。堂堂白驼山庄的少庄主,跟着一个疯野丫头逃命,说出去只怕要笑掉大牙。
他心下正在犹豫,就听到曲顾小声嘟囔道:“撕块布都不舍得,还要我背你哩,想得倒美!”
欧阳克因是有了内力的缘故,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暗恼这疯婆子竟然还要跟他讨价还价,心中反倒添了杀意,思忖要不要杀她灭口。忽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郭靖在喊“蓉儿”的声音,不由神色大变,心中的恐惧更胜过了他对曲顾的嫌弃。心下思索,除了忍气吞声依仗傻姑外,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可要他对傻姑服软说好话,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倒还是曲顾斜睨着欧阳克,看到他一张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只觉得有趣好玩。她天生性子疏朗,后来犯了疯病,也愈渐不把别人对她是好是坏放在心上。此刻,见欧阳克如此,想来他已是知错了,曲顾也就不怎么生气了,走过去一把将他负在背上,道:“好啦,本姑娘最是大人有大量了。而且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做大将军!喂,你说咱们要往哪里去?”
欧阳克趴在曲顾的背上,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对曲顾也多了几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感激之意,“去……去中都,去赵王爷府!”只要回到赵王爷府,迟早能和叔叔相聚!
曲顾一脸的茫然。“可是,我不认得路。”她不知道中都在哪里,至于赵王爷府是什么地方,她更是不认得,还只以为是南宋的王府。牛家村在临安远郊,想来倒是不远。
“放心,我认得!”欧阳克心中恨极,只要寻到叔叔,不怕杀不掉完颜康那个臭崽子,只是这样一想,便又觉不能回赵王府,改口道:“去中都,不去赵王府。”
曲顾一头雾水,“咦?这俩不是一个地方?”
欧阳克俊眉紧蹙,只怕曲顾再耽搁片刻,就会遇上郭靖黄蓉,颇是不耐烦道:“别那么多废话,赶紧上路,向北走!”
曲顾心里一怔,中都中都听着像是都城,临安不是在南边吗?为何会要往北走……往北走……
欧阳克初时因为刚刚修炼内息的缘故,还不觉得怎么饥饿,之后被曲顾背着行了好一会儿,就又感到腹中饥肠辘辘,双手也没了力气便垂在曲顾的胸前,于是路上一颠簸便不免碰到了曲顾鼓鼓的前胸,触手得绵软让欧阳克不由得神思一动,心道:“想不到这乡野的傻丫头倒也有副傲人的身材……”
但他随即一凛,连忙止住绮思。自杨康刺伤他后,他方是深觉贪恋美色实是人生大祸,只是他到底轻佻风流惯了,一时半会也忍不住心猿意马。不过此时,他倒不是因为自己又动了轻薄之心而心生愧意,实是他想不到连傻姑的身体都能诱惑到他,不由得心中暗骂:欧阳克啊欧阳克,枉你万花丛中过,难不成也和这傻姑一样染上疯症了!?
欧阳克在这边厢的不停自我唾弃、自我反省,曲顾却是全然不知,径自埋着头往北走,至于刚刚被人吃了豆腐……哎呦妈呀,有馒头挡着呢,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喂!!
第3章 一个耳光
炎炎夏日里,背着一个成年男子徒步行了一个下午,曲顾已是累得满头大汗,饶是她身健体壮也支持不住了,便趁着夜色未深,寻了一处破庙。曲顾走进大殿里,找了个干净的草垛,刚将欧阳克放下,这才发现他双目紧闭,竟是已经昏了过去。
曲顾一下有点着急,深恐出了人命,连忙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欧阳克自然是醒不过来。
曲顾接着又戳了戳他的脸,欧阳克依然毫无知觉。
曲顾又试着掐了掐他的人中,欧阳克总算是张开口长长呼了一口气,却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曲顾无奈只能下狠手了,卷了卷袖子,又冲掌心唾了口吐沫,方才举起右手狠狠的冲着这张生得颇是俊雅的面皮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
呃,这一连串的流程是她当年在牛家村看到赤脚医生给醉汉醒酒的时候学来的。
于是……欧阳克终于肿着半边脸颊睁开了双眼。曲顾大喜,围着他叠声问道:“你没事啦?觉得怎么样?是中暑了还是伤口太疼了?”
欧阳克岂能不知自己是被她打醒的,奈何他此刻已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幽幽瞪了她一眼,到底是身体的本能战胜了所谓的面子,欧阳克气若游丝,黯然神伤的道出了一个字:“饿……”
曲顾白了他一眼,“饿你就早说嘛,非要把自己饿死才告诉我……”曲顾兀自絮絮叨叨,欧阳克却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克感到口中一阵湿润,接着便似是有湿乎乎的馒头和着水流一起进入到他的口中,身体的本能让他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吃了一会儿,欧阳克就又沉沉的睡去了。
曲顾喂完了欧阳克,自己也吃了个馒头,坐在破庙的门槛边望着天上的繁星。小时候,爹爹会抱着她,告诉她天上的星星有十二宫和二十八星宿,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相克,八卦乾坤……
小时候她不爱学,还问过爹爹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那时,爹爹总是很惆怅的叹息,要是将来有一天能够回去,那就有用啦。可是当她问道要回哪里去,爹爹却不肯多说了。
爹爹还曾经告诉她,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师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文武双全又品貌出众。可在自己心中,谁能比爹爹厉害。年幼的她不服道:“不可能,没有这样的人,爹爹是最厉害的!”
那时,爹爹只是笑着刮了刮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