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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泰笑道:“照理说银子还不还都没关系,可是令外祖母治家有方,也不会愿意留下不义之财的,这……”
张自新退后一步道:“银子我不该昧下,可也不能还给他,算是我借的行不行?”
刘金泰微怔道:“小兄弟,这就不对了!”
李歪嘴也道:“小兄弟,你们祖孙俩不愁吃,不愁穿,要银子干嘛?”
张自新哭了出来,叫道:“姥姥死了,我要买棺材!”
刘金泰与李歪嘴都是一惊,尤其是李歪嘴,讶异万分地道:“你姥姥死了?早上你怎么没说?”
张自新哭叫道:“姥姥是被强盗杀死的,我回来后才知道,所以我要银子给姥姥买口棺材……”
李歪嘴一怔道:“那怎么可能,这附近三百里,连小毛贼都找不出一个,京师重地,出了强盗还得了,再说你们家里有什么惹人眼红的?”
刘金泰却沉下脸问道:“小兄弟,令外祖母是真的被强盗杀死的吗?”
张自新哭叫道:“姥姥的尸体还在屋子里,腰上被人砍了一刀,连肠子都断了……”
刘金泰身子动了一动道:“我们进去看看吧!小兄弟,你怎么不早说?”
他首先进入屋里,李歪嘴也跟着进来。
刘金泰道:“大家别乱动,说不定凶手有什么痕迹留下,动乱了可就难找了,小兄弟,你点个火!”
李歪嘴却掏出身边的火包,点燃了一个纸煤,桌上有半截蜡,他凑过去点上了。
刘金泰首先擎着蜡烛,将尸体检查了一遍,皱着眉道:“这个人的手脚很利落,一刀致命,好像没经过格斗。”
说着又拾起那断为两截的拐杖看了一下道:“这是硬枣木的,对方用的一定是利器,力气很均衡,杀人都是一招之下完成的!”
李歪嘴在旁插嘴道:“总镖头,您能看出是谁下的手吗?江湖人用利器的不多。”
刘金泰摇摇头道:“这很难说,因为对方用什么兵器还不能确定。”
李歪嘴道:“利器无非是刀剑匕首之类,而且以匕首的成分较多,您瞧这伤痕就知道了,伤处只及身体的一半,如果是长兵器,人一定会砍成两段的。”
刘金泰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很内行!”
李歪嘴伸伸舌头道:“小的以前在衙门里干过专门验尸的工作,所以才清楚一点。”
刘金泰嗯了一声道:“以后我可得给你换个差使,你那双手专摸死人,做出来的东西吃了多恶心。”
李歪嘴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苦着脸道:“我这张嘴真该打,以前为了多嘴,叫人给打歪了,老毛病还是不改,现在又为了多嘴,把饭碗给砸了!”
刘金泰没去理他,四下看了一下道:“小兄弟,你家里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凶手在杀人之后,把屋子里翻得很凌乱,目的是找什么东西?”
张自新含泪道:“除了几件破衣服,什么东西都没有,要是有什么钱财宝贝,我也不会打柴讨生活了!”
刘金泰皱着眉头道:“这就奇怪了,无缘无故凶手要杀死一个老太太干吗呢?”
多嘴的李歪嘴又忍不住开口了:“也许是江湖人寻仇呢?这种事多得很!”
刘金泰瞪了一眼,斥道:“一个小孩子,一个老太太,怎么会跟:江湖人发生怨仇的?”
李歪嘴缩头不响了。
张自新突然双膝一屈,跪在刘金泰前面道:“老爷子!我要拜你为师,学好了武功,将来杀死那些强盗,给我姥姥报仇。”
刘金泰想拉他起来,可是张自新的身体很重,而且还左右闪躲着不让他拉,刘金泰急了道:“起来说话,这样子算什么呢?”
张自新哭着道:“你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
刘金泰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我何尝不想造就你,可是我的能耐有限只怕糟蹋了你,跟着我,你学不到什么的。”
李歪嘴道:“总镖头,他是个学硬功夫的底子,北五省的硬功夫,谁能盖过你呢?你就收了他吧!”
刘金泰又想了一下道:“原先我想叫你到镖行来,是打算传你一点基本功夫,把底子扎实了,再慢慢找名师深造,因为你姥姥反对,我自审才不足为人师,所以就算了。现在出了这种不幸的事,我又不能扔下你不管,如果你受了坏人的诱惑,堕入邪道,那更可惜了。这样吧,你暂且算是我的记名徒弟,跟我学学粗浅的入门功夫,往后遇见更高明的师父我再给你转介绍过去!”
张自新大拜了三拜,含着眼泪道:“谢谢老爷子。”
李歪嘴在旁笑道:“小兄弟,你拜了师,就不能再叫老爷子了!”
刘金泰却正色道:“还是那样称呼的好,我说过只收他为记名徒弟,如果正式拜了师,我也担不起,武林高手都有个怪脾气,不肯掠人之美,他如果改口叫师父,谁也不肯收他了。”
张自新只要刘金泰答应教功夫,倒不在乎如何称呼,叩头站了起来。
刘金泰神情庄严地道:“我虽然武功上教不了你多少,在做人方面,我却要严厉地督促你,玉不琢,不成器,一个武人最好重的是品德,像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赌钱,那是绝对不行的,以后我看见你再抓上骰子,我就用刀子砍下你的手。”
张自新惶恐地道:“是,我以后一定学好。”
刘金泰又怔了片刻,叹口气道:“你的姥姥是个很可敬的老人家,如果你用抢来的、赌赢来的银子给她买棺木安葬,她死了也不能闭眼的!”
张自新低下了头,羞惭地道:“我只有这点银子,全是赌赢来的,我存着准备买匹马……”
刘金泰道:“抢来的银子还给人家,赢来的放在身边,你姥姥的丧事由我负责。”
说完对李歪嘴道:“你在这里陪他一下,我回去通知办丧事的殡殓店,明天一早来给张老太太料理后事。”
说着出门,骑上他的马走了。
张自新望着姥姥的尸体,一阵伤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歪嘴走到他的身边,慈和地拍拍他的头,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别哭了,流眼泪是女人们的事,男子汉是不作兴哭的,男人的眼泪只能往肚里流!”
张自新止住了哭泣,却仍哽咽地道:“可是我姥姥死得那么惨!”
李歪嘴有点生气地道:“人总要死的,你姥姥这么大岁数了,不被人杀死也会老死、病死,反正都是死,有什么差别呢?说不定她还喜欢这样的死法呢!”
张自新也有点生气了,这家伙平常挺和气的,今天怎么变得这样不近人情呢?因此他也一瞪眼道:“照这样说,我姥姥被人杀死了,还是件好事呢!”
李歪嘴笑了,笑起来使他那张嘴歪得更厉害,但是他的声音又转为和顺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平常我也听你说过姥姥,知道她是个很刚强的人,如果她病倒在床上不能行动,反而会感到很痛苦对不对?”
张自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姥姥只病过一次,不知怎的手脚就不能动弹了,从城里请了个医生回来,也不能瞧出是什么病,只说是老年人中风,随便开了个药方,自己抓了药,煎了送上去,姥姥伸出一只仅能动的右手把药碗抢去摔了,大骂那医生混账,在床上十几天,脾气坏透了,幸亏那个毛叔叔来把姥姥给治好了。
如果姥姥真的生了病,躺在床上等死,那倒是真的会痛苦,那这样死了,还真痛快得多。
李歪嘴又拿起姥姥遗下的两截拐杖,放在手里掂掂分量,忽而奇怪地道:“你姥姥的拐杖很不轻呀,靠着它帮助走路,倒是挺费劲儿的!”
张自新道:“姥姥的腰腿都很健朗,根本用不着拄着拐杖走路!”
李歪嘴点点头道:“那她要这根拐杖做什么呢?”
张自新怔住了,他从来没想到这个问题,从他懂事开始,姥姥就拿着这根拐杖,上哪儿都带着,因为年纪大的人都是这个样子,他也不感到奇怪,可是别人确是靠着它帮助行动,而姥姥只拿着它做做样子,想了半天,他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用来打我吧,此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李歪嘴笑了一下道:“只为了打你就要用这么重的家伙,你姥姥未免也太凶了!”
张自新连忙替姥姥辩护道:“不!姥姥不凶,她最疼我,打我是为了我不学好,我的皮太厚,轻一点的棍子打在身上根本就不当回事!”
李歪嘴笑道:“现在姥姥死了可没有人再打你了!”
张自新心中又是一痛,李歪嘴却神色一正,把拐杖的下半截丢开,只拿着带了个圆头把手的上半截递给他道:“记住!你姥姥是个很有心的人,她虽然死了,可是她的眼儿还一直盯着你,收好这半截拐杖,说什么也不能弄丢,没事常拿出来看看,就当它是姥姥!”
张自新接了过来,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李歪嘴又神色凝重地道:“你记住我的话没有?”
张自新点头道:“记住了,我会藏起来的。”
李歪嘴沉声道:“不是藏起来,是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吃饭、睡觉、拉屎都不离身!”
张自新一怔道:“为什么呢?那多累赘!”
李歪嘴怒道:“你姥姥把你养这么大都不嫌累赘,你只带半根拐杖就累赘了,你姥姥是白疼你了?”
张自新不明白他何以会提出这个不近情理的要求,这半截拐杖还有尺来长,杖头的把手像个红薯,带在我身边碍手呢!
李歪嘴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带着它很不方便,可是你姥姥的一片苦心全在这上面。”
张自新更莫名其妙了,他怔怔地道:“我不懂。”
李歪嘴道:“你姥姥希望你上进学好成器,可是你年纪轻,不懂事,以后在镖局行里,什么人都接触得到,很容易学坏,带着这根家伙,能叫你时刻记住姥姥,如果你做了坏事,它会使得你浑身不自在,因为你姥姥的英灵寄附在上面,在你危险的时候,说不定它还能保佑你平安!”
张自新似懂非懂,但是他见李歪嘴一本正经的样子,铁青着脸,倒像姥姥生前管教他的情形,不自而然地产生出一重敬畏之:心,点点头道:“我一定会记住这件事!”
李歪嘴满意地吐了一口气,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是个很有出息的小子,好好干,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的,这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说是我叫你这样做的,在总镖头面前也不准说,你听清没有?”
张自新道:“听见了,可是人家问起来呢?”
李歪嘴道:“贴身藏得紧密一点,尽量别给人瞧见!”
张自新道:“这又不是什么小玩意儿,再严密也会给人发现的!”
李歪嘴道:“那你就说是为着纪念姥姥,好在它只是一段木棒,还有什么可疑的?”
接着李歪嘴站起身来又道:“总镖头回去找人给你姥姥张罗后;事,最快也得天亮才能来,趁着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姥姥,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张自新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心里又想哭,可是他怕李歪嘴又骂他没出息,因此强忍住了眼泪。
李歪嘴竟是存心盯着他,也不出去,拉了一张板凳,坐在大门口,掏出旱烟袋来,慢慢地抽着。
张自新只好拉住姥姥僵硬的手,默默地坐在炕沿上,想姥姥生前的种种好处,想着今后的日子。
天刚亮,刘金泰带着一大批人来,有棺材铺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