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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听这种行为,可不是名君子该做的事。”司珐尔冷眼一瞥。
“能成为您手下的人,有谁是君子了?敝人在下我可不是。打从决定跟随您开始,我早已扬弃所谓『君子’之为。”
“说得好,那照你这么说,我是贼王,你是贼子喽?”
“不、不、不,您是贼将军,我是您的贼军师。”噗哧一笑,摇着羽扇的男子隐忍不住地说。“我不是不能理解啦,一天接连受到两方人马的贿赂,被夹在这场宫廷斗争的中心点,的确不是件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事。不过,往好处想,这不也代表了,你现在手上正握有大好王牌,可以一举成为西琉皇朝中最重要的人物?”
蹙起两道完美细长的黑眉,灰蓝的眼眸转为深沉。“皇帝的日子真的所剩不多了吗?宓勒。”
“根据宫中眼线的回报,似乎是不假。皇帝本来身子就相当衰弱,又经过上次皇猎季时一场摔马,现在还能保留一口气在,都是宫中太医全力抢救得来。但就算是太医也不可能扭转乾坤、起死回生,他们早已束手无策,只能坐等奇迹出现。”收敛起玩笑的神情,宓勒认真地说。
闻言,司珐尔不悦地冷下脸。
他并不在乎皇帝驾崩与否,问题是“时机”太不凑巧。现在自己掌握军权的基础还不够稳固,要是再给他多两年的时间,他有把握西琉的军力全在自己掌控之下。那些军中的反对势力尚未成气候,若要立刻斩草除根又缺乏一个有力契机,皇朝内部的动乱或许是地雷弹引的燃点。
“皇宫中人心动摇的迹象已经浮上台面,早已预立的皇太子,本该毫无疑问地继承皇位,但是长皇后死得早,现在宫中有一半的老臣都是支持次后琴妃的人,野心勃勃的琴妃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子当上皇帝,动作不断人尽皆知,二皇子本身也不能说是毫无意愿取代自己皇兄。相形之下,皇太子这边就显得势力单薄了一点。但也未必没有胜算,他最近与‘宠妃’丽走得很近,丽妃身边有皇庙的势力,与宫廷中的激进新派大臣,两边此刻早已经是蓄势待发的状态了。”
宓勒瞄顶头上司一眼,又道:“有了将军您的支持,便等于是确保了军符在手。双方才会争得你死我活,抱着必死的决心,频频地朝您猛拋媚眼啊!”
司珐尔一牵唇角,嘲讽地说:“我介入有何好处?白白成为他人的垫脚石,我敬谢不敏。”
“的确,琴妃那边有大臣派支持,但二皇子脾气火爆、个性急躁、目光短浅,若当上皇帝,初时有大臣辅佐可暂保无事太平,久之难保不会有冲突发生。到时候随他脾气一发要砍人便砍人,也是很伤脑筋的事。糟就糟在他身边的随从个个都胆小怕事,根本没人有胆量向他谏言。唯一能支使他的琴妃,毕竟是个女流之辈,野心再大,也只想图个太上皇后享清福罢了。”
宓勒一顿,叹气再说:“至于现今皇太子……自从入主东宫,便施行恐怖政策,气度狭小又深惧他人陷害,善于权谋但不图国家大计,厉行排除异己的手腕,却没有识人慧眼,常与现今大臣起冲突,所以才会受到宠妃‘丽’的煽动。一旦他继任为皇帝,血腥黑暗的政治肃清期是避免不了,况且他的气度更不可能容许兵权旁落,到时候连您都会成为他排挤斗争的名单之首。”
他所说的一切,司珐尔也早在脑海中盘算过一次。
从天底下最低贱的奴隶位阶,一路爬升至今天手握三方军权、权倾半边天的常胜将军,他司珐尔可不是靠着命运这等可笑的东西飞黄腾达。
度过饱受耻辱、践踏、凌虐的孩童时期,经历军营层层权力关卡,由一介小小兵夫,步步跃升至将军之位,无一不是他运用自己的手腕、智能、谋略所得到的珍贵成果,他誓言要让天下人都向他这名过去的奴隶之子低头,如今他的野心已经实现一半,可是这场始料未及的宫廷斗争,或许会让他再度失去所有。
不──还太早,皇帝还不能断气,在他还没有达到目标前……司珐尔悄悄地使劲握住拳头。
宓勒若有意似无意地说:“不过,在这场宫廷风暴中,也有人和您面临同样的处境,被迫作出抉择呢!呵呵,不过他比您可怜多了,至少您尚有军权,而‘他’却是孤军奋斗喔!”
灰蓝眸光一闪,司珐尔冷声道:“别拐弯抹角地说话,宓勒。”
“是、是。”温文地笑着,羽扇频频地搧动着。“我说的人是三皇子──飒亚殿下。”
司珐尔快速搜寻脑海中的面孔,却只对这名三皇子存有模糊残缺的影像。印象中只有一次,朝堂上由皇帝简单明快地介绍给所有臣子们认识,连长相都不曾停留在自己记忆中。
“为何特别提他?”
“现在似乎所有人注意的焦点都放在两位皇子身上,但若论及当皇帝的资质,我个人倒是颇为看好这名宫廷中的小孤儿。”宓勒微笑着说。
皇帝拥有三名皇子,而其中皇太子与三皇子都是皇帝最爱的长皇后所生。但生下三皇子不久后便辞世的皇后,无法照顾三皇子,皇帝也在失去爱后的重大打击下,不愿意接近这名皇子,因此三皇子便一直托交前宰相大人照料,与两位皇兄长期留居宫中不同,一直到十四岁结发戴冠才重回宫中。
“两边都是自己同父的兄长,却闹得水火不容,一边还是与自己同母的哥哥,不论站哪一边都会被人批评。加上,琴妃和丽妃各护其主,也没有亲近他的理由,要不就是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要不就只能作随波逐流的小棋子,三皇子也真是处境艰困啊!”
“西琉飒亚吗……”司珐尔沉思地望着地上五彩缤纷的宝石,真正的宝石是不会因为被尘土掩埋,就失去了光芒。“倒是可以会一会他。”
宓勒一笑。“有个很合适的地方,可以让您与他见上一面,又不至引人疑窦。”
“那就全交给你去处理了。”扬起眉,他刺刺地说。“偶尔也该你这军师做点事了,我都不晓得付你那些薪饷是作什么的,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别这么说嘛,主子能干,多养几个无能的手下也没关系啊!”哇哈哈地,男人以一贯的嘻皮笑脸,逃过了难堪的场面。
* * *
喧闹沸腾的吵杂空气、金属互击发出的独特铿锵声音、汗水交错着溅血飞扬的尘土。这儿是皇城中最恶名昭彰的武斗场所,为了提供给普通市井小民活动的空间,发散日常生活中所累积的压力,许多男人想要寻求热血沸腾的刺激快感时,不是往风月场所而去,便是汇聚到这个场所来。
在这儿,可以说是纯粹属于男性特有的另类天堂。
数个被简单铁栏划开的区域,有成群结队打斗的男人,也有捉对厮杀过招的人,武器不拘,不管是赤手空拳或是拿刀使剑,只要对战者同意,便可以接受。在这样的场所中的规则只有两条,赏金归于胜者、不可闹出人命。
那些想要小小品尝、领略刺激滋味,又没有胆量下场比武者,可以只在场边观看下注。反正场中永远不会匮乏好勇斗狠,并想试试自己手腕够不够高的男人们,在此一较高下。
这样的一群人当中,出现了一名裹着黑色长披风,与四周格格不入,以兜帽把自己脸藏于暗处的高大男子。
他的目光缓缓地梭巡着这个看似目无章法、有如混乱市集的地方,心中下了这样的评语:一群旁观的秃鹰,围绕着生死决斗的野兽们,等着捡现成便宜;一群被囚禁在现实生活中缺乏抒发的野兽们,则以互咬互斗来逞威风。
空气中弥漫充斥着令人厌恶的、属于他过去阴暗回忆里的低下阶层气息。
“宓勒,你在开玩笑不成?”皇族之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主子。”谁的玩笑都可以开,就是不能开主子的玩笑,这一点宓勒再明白不过。“吶,目标就在那边,围观人最多的一区。”
从他们所站之处放眼望去,那一区的热闹程度几乎吸引了大半武斗场内人们的注意力。
场中央,一名体格尚未发育完全,细瘦的四肢飘散着未熟气息的少年,身手俐落令人眼睛一亮。他的对手则是一名比他高上数尺、壮上一倍的莽汉。
两人悬殊的条件自然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可是真正叫人赞叹不已的是少年那行云流水、灵巧高超的刀法,明显地克服了体格而压制对方笨重、花样繁多却徒劳无功的战技。
斜挑、回刺、闪躲、奇袭,几种招数,身轻如燕的少年轻松使来,不费吹灰之力。银刀白刃化身为穿梭在百花间的蝶儿,三两下把莽汉弄得头晕目眩、应接不暇。
咻地!当莽汉为了闪过刀锋而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上,比划也带上一笔休止符,胜负已明。
“嘿,大叔,刚刚夸口要我死得很难看的气势到哪儿去了?”脸上戴着蒙面眼罩的少年,咧嘴舞弄着刀挑衅地说:“瞧你这气喘如牛的模样,羞不羞脸!”
“哇哈哈……”围观的人群发出哄堂大笑,有人夹杂在其中叫着。“输了就干脆点,认输吧!牛大叔,你是打不赢幸运小子的!”
“啰唆!”莽汉气愤地一吼,朝观众们大叫。“光会笑我,有本事你们自己来和他打打看,笑笑笑!”
“我们又不像你那么笨,会去向幸运小子挑战。这场又输了多少啊,牛大叔?”其中一人取笑地回道。
姓牛的莽汉搔搔头,从裤袋中掏出一串钱,朝少年扔去。“算了,我不打了,今儿个又打不赢你,我回头再去练练,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赢回来。”
少年眨了下眼,亲亲手中的钱币说:“贪财了,大叔。我等你!”转向众人。“喂,接下来,还有没有哪个英雄好汉要和我对打的?”
场上的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有人说:“幸运小子,你已经把我们这儿能打的人都打输了,现在还有谁那么笨,敢跟你打!”
“耶?”少年夸张地伸着懒腰说:“呿!真的假的?我可听说这是城中高手云集的地方,才特意来这儿讨教讨教,想不到这么不禁打,真是有愧‘西琉皇朝第一武斗场’的水准啊!真的没有人要和我打吗?我的筋骨还没有真正活动到呢!无趣、无趣、太无趣了!”
“我看你就别在那儿点火煽风了,这几天下来大家伙儿都知道你的本事了。说真格的,小兄弟,你是哪儿的人啊?师父是谁?年纪轻轻,手脚功夫就这么了得,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把面罩拿下来嘛,咱们大伙儿都很好奇你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我偏就缺鼻子少眼睛,要你管!”少年横眉竖目凶悍地说。
“哈!那咱们更要看上一看了!”
扮个鬼脸,吐吐舌头,少年不齿地说:“海畔有逐臭之夫,想不到天底下好事之徒不少嘛,真那么稀罕缺鼻子少眼睛的人,要不我现在都帮你们削去了鼻刨出了眼,看你们还好奇不好奇?”
“哇哈哈哈!好个野小子!有你的!”少年的口吻虽然狂妄,却又不失调皮活泼,让人想气都气不起来,反倒全笑成一团。
场上原本战斗高昂的气息被这样一搅和,冲散得差不多了。
可是少年并不死心,还想再战的欲望,分明的写在那双灵活地搜索着四周人群,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