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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那边的:“想必经历过一些挫折,才会知道世事并不容易,不是只要有了军功就能做好所有的事情,就能得到皇位……”
胤禛若有所思,并不说话。
清岚道:“奴婢不过是随便说说,对朝廷大事并不懂,皇上也别当真。”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奴婢知道。但现在将十四爷圈在家中毕竟不能解决问题,太后那边就无法交代,奴婢倒有一个建议……”清岚顿了一下。
“说。”
“皇上不如将十四爷移到畅春园,太后也可以时常去那里探望。这样以来,太后看到儿子,安心了,皇上再在一边劝慰着,说待政局稳定了再重用十四爷之类的话……”
胤禛沉默半晌,道:“暂且也只有这样了。”
胤禛不可能将十四放出来,太后又担心儿子是不是受到胤禛的虐待,倒不如让她亲眼看着十四。
清岚又日日差弘昀向太后请安,时常不留痕迹地向太后诉苦,说胤禛、说他自己如何不容易之类的。
等到太后在畅春园见到十四,看到他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不仅面色红润,底气十足,一点也没有他派人抱怨的那样憔悴和难堪,还有力气大骂胤禛。
十四骂胤禛抢了他的皇位,这一点太后没有附和。
别说康熙的遗诏不可能造假,康熙最后两年还派胤禛代他祭天,十四远在西北,并不知道康熙最后是如何的重视弘昀,显见的是看好胤禛。
十四又骂胤禛刻薄兄弟,比如他亲近的八哥九哥。
太后也没有应声,她早就从弘昀那里得知老八老九是如何给胤禛找麻烦,她本也对他们没有多大的感情。
说来说去,十四不过是心气不平,无病呻吟。
太后回到宫里,不久就接受了封号,移居慈宁宫。
清岚发觉,自己的功德陡然增加了许多,换成修为,竟一下子从筑基初期升到了筑基中期。
她以前就感觉到,有时候帮助胤禛可以增加功德,但有时候又没有任何反应。想必这一次帮助稳定新帝的位置,这个功德不小。
待到雍正三年,太后病逝,彼时老八老九的势力已经被拔除的差不多,十四早被放了出来,被胤禛激将之下到了工部,正拍着桌子,每日里和一干老臣争得脸红脖子粗。
这一年,年氏在修养过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怀上的第四胎又小产,终于身子挺不住了。
十一月,胤禛得到年氏病危的报信,来人还说,年氏想见胤禛最后一面。
☆、疯 狂
时至年底;天气渐冷;胤禛披着大氅,慢慢地进了年氏的殿内。
殿内依然处处皆是华丽精致的装饰;无一不是上好的;炉火烧得旺旺的,屋里极暖和。胤禛没有将大氅脱掉;也没有坐下;只是站着,他认为,说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
年氏听到脚步声响,“皇上来了”;命宫人将她扶起,又示意她们都下去。
屋内只剩下胤禛和年氏两人。
半垂的帐幔挡住了容颜;帐幔后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恕奴婢不能给皇上请安了。”
声音带了些虚弱与嘶哑,却不掩昔日的娇音软语。
“无妨。”胤禛淡淡道,走上前欲将帐幔掀起。
帐幔的边缘被一只干瘦的手拽着:“皇上……求您,奴婢这个样子……奴婢不想让皇上见到奴婢如今的模样。”
胤禛也不勉强,无端地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你,让朕过来有什么话要说?”
年氏低咳一声,她的身子已经全然败坏,现在不过是干熬着时间,连说一句话都有些吃力。
“皇上可否饶恕哥哥……”
胤禛半晌不说话。
年氏心头一阵苦楚,闭了眼睛,任由泪水无声地淌下。过了一会儿,咳了数咳,又道:“奴婢还有一个问题……”
“说。”
“皇上……皇上心里可曾喜欢过奴婢……”话音里能听的出分明的紧张和期待。
“没有。”胤禛毫不犹豫道。
“哪怕是一点?”年氏犹不死心。
胤禛沉默了。
帐幔后传来低低的一阵笑,笑里满是绝望之意,带的又是一阵的咳嗽,“那……皇上心里可有喜欢的人?”
胤禛也没有回答。
年氏等了一会儿,道:“应该是有吧……是乌雅氏吗?”
胤禛道:“你累了,先歇息吧。”
“皇上,”年氏大急,话里带了哀求:“奴婢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皇上连奴婢的最后几句话也不愿意听吗?”
听到胤禛停住了脚步,年氏方道:“皇上,您知道吗……奴婢第一次见到您是什么时候……那一天在潭拓寺……天气很好……奴婢看到您……看到您对那个乌雅氏笑得很温柔……”
停了一会儿,年氏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奴婢从没想到过……像您这样一个冷情的人还会有这么温柔的眼神……好像……所有的人您都漠然以对,只有那个人是特别的……奴婢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您了……”顿了顿,像是陷入回忆之中,“奴婢等了四年,才终于等到选秀……阿玛不同意,可奴婢以绝食相要挟……最后,还是来到您的身边……”
“可奴婢,奴婢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乌雅氏……皇上您为什么……为什么就看不到奴婢……”苦涩与哀伤在胸膛中化开,疼得她心里一阵揪痛。“您眼里看的是奴婢,可心里,奴婢感觉不到……”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胤禛听到年氏每次提及“乌雅氏”三个字时,咬牙切齿的语气里满是刻骨的怨毒,不由皱了眉头。
年氏一阵低笑,末了,平静道:“太医说,奴婢的身体……早就不适合生育了……可奴婢就是想要个皇上的孩子……皇上也默认了是不是?要是乌雅氏……皇上恐怕就会极心疼她,不会让她受这个苦……这些年,奴婢才发现……奴婢见到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皇上再忙,也不会不去见乌雅氏吧……”
年氏蜷手成拳捂嘴又咳嗽数声,淡淡道:“奴婢有时候想着……奴婢怀了孩子到底好还是不好……这是不是就是皇上应付奴婢和奴婢家族的一个方法……可又不敢深想下去……奴婢又很想要一个属于皇上和奴婢的孩子……奴婢有时候也想着,皇上是不会对奴婢这么心狠的……皇上,您不会对奴婢这么残忍的……是不是?”
胤禛默然良久,没有答言。
年氏知道了答案,心下猛地一缩,一股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年氏品着这股苦涩,极浓烈,又哀恸入骨:“算算时间,是不是从巫蛊事件开始的?……皇上为了乌雅氏,可真是用心良苦!”自嘲与恨意在嘴边萦绕。
胤禛沉声道:“若不是你心术不正,朕又岂会不善待你?”
“善待?仅仅是一个善待?……若是奴婢什么也不做,奴婢想要的,皇上就能给吗?”年氏激动地反问。
胤禛的目光投向帐幔,似要透过它看过去。
“朕本对你也没有多少恶感,若是你一直安分守己,哪怕现在没有年羹尧的拖累,朕也定会给你一个善终。但你太贪心不足,想要的太多,又一直不思悔改,竟想置乌雅氏于死地,朕又岂能容你?”
“皇上竟不能容奴婢?”带着愕然与绝望,年氏紧握着剧痛的胸口:“奴婢做的这些……都是因为皇上,皇上却……”顿了顿:“这些年,奴婢一直心存侥幸……以为皇上对奴婢还是有些情义……原来,这只是一个笑话,皇上……竟容不下奴婢……”
年氏忽地嗤嗤笑起来:“求而不得,求而不得……皇上怕是从来没有尝到过这种滋味,才会说的这般不痛不痒。”年氏的声音里带了怨毒:“真想让皇上有朝一日也尝一下……真想让皇上也知道,这种滋味是何等的让人心痛……若是有朝一日,皇上也尝到这种滋味……怕不是比奴婢做得还要过分……”话语分外认真,带着一丝疯狂,反复重复,又竟似带了诅咒一般。
年氏的声音越笑越大,边咳边笑,边笑边说,又吐了数口血。
“你真是……”疯了,胤禛厉声喝道,听着年氏的声音已经变得癫狂,初来时对年氏的一丝感喟也烟消云散,剩下的唯有反感与厌恶。
回到西暖阁,胤禛静不下心来,无端地觉得有些不安,年氏最后的话一直在心里徘徊,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下有些不祥的预感。
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想把精力放在奏折上,却始终难以释怀。
“苏培盛,去看一看淑贵妃在做什么?”胤禛突然道。
“淑”是清岚的封号。
苏培盛应着去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回皇上,淑贵妃午后小憩了一会儿,现在在看书。”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正常,但这股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的恐惧与不安又是因为什么?
胤禛平日里自然不会被年氏的几句话所左右,可现下分明竟似被她诅咒般的话所缠绕住一样,无法挣脱。
默念几遍心经,胤禛将这股不安压在心底,勉强集中了精力批阅奏折。
年氏待胤禛走后,精神竟变得出奇的好,从荷包里拿出一个药丸放入袖中,眸中神采奕奕,闪烁着一丝疯狂。
“来人!”
“娘娘。”几个宫女应声进来。
“给本宫梳洗打扮一下。”
“娘娘……”几人惊疑不定:“太医嘱咐过,让娘娘卧床静养……”
“你们是听太医的还是听本宫的?”年氏听这话已经听了多年,现下无比厌恶。望着这几个人,她们都是胤禛亲自挑过来的:“还是说,你们从没有把本宫当成你们的主子?”
“娘娘的吩咐,奴才们自当从命。”
年氏这般模样,竟似回光返照一般。几人不敢怠慢,忙将年氏搀扶下床。
年氏坐在梳妆台前,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西洋镜中的人脸色苍白削瘦,颧骨突出,眼白浑浊,哪里能看出以前的风华绝代。她一把将镜子扫落在地,厉声道:“还不快给本宫梳妆!”
几人颤栗了一下,忙稳住心神,手脚麻利地给年氏上妆。
胭脂掩住了苍白的脸色,又描了眉毛,红了嘴唇,梳了发髻,一番打扮之后,人又恢复了以前的几分风采。
年氏满意地站起身,推开搀扶的人,径自向外走去。
“本宫随便走走,你们不用跟随。”又阴狠地瞪视她们:“若是让本宫知道谁往外通风报信……”
几人忙道:“奴才不敢。”
年氏摇摇地走出殿外,扶着墙慢慢地走过几道宫墙,穿过几个回廊,一径来到清岚的宫殿前。
“姐姐。”年氏笑吟吟道。
清岚看到年氏,很是意外,很快又发现年氏现在的身体已经几无生气,俨然是回光返照的样子。
清岚不知道年氏在临死前为何还要孤身来找她,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却也微笑道:“妹妹。”一面使了眼色让李嬷嬷去叫太医和年氏宫里的人。
年氏定定地看着清岚,看了好一会儿,方道:“姐姐果然非比寻常,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年轻貌美,脸上没有一丝瑕疵,连那些刚入宫的秀女也比不上。”
清岚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妹妹过奖了,妹妹才是风采过人。”
“我?”年氏轻笑一声,挑眉:“妹妹不信姐姐没有看出来,妹妹妆容下的样子。”话语毫无掩饰,竟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模样一般。
清岚看着年氏的精神似有些不正常,并不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