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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来后气得脸色发青,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而邢夫人则拿帕子遮了嘴,只怕自己笑出声来。?
☆、第7章 祸事
说起薛家,那也是金陵四大家之一,紫微舍人之后,与嫡系在京的贾、王、史三家同气连枝、互为姻亲,又与甄家交好,即便身为商贾,在金陵地界也无人敢小觑。
只是这薛林两家子弟,一在金陵城理家产、一在扬州府守母孝,两下里相隔两百余里,又如何闹出这样的祸事?
此事还要从甄家老爷体仁院总裁甄应嘉接到的一纸圣意说起。
江南乃国之粮仓、赋税之地,去岁冬季受了那样大灾,当今自然十分重视,圣旨一道接着一道,将江南赈灾一事交由甄应嘉总理。甄应嘉也不含糊,没多久就请了金陵城内的大族士绅说话,集地方之力接济灾民,开春又为出力最多的几户上表请赏。
当今也实在是宠爱甄家一系,连廷议都没过,直接提笔准了甄应嘉所请,赏了几个不吃饷的虚职下来,直将那几家喜得恨不能昭告天下。毕竟这些大户哪里缺这点饷银,要得就是这份圣上褒奖的体面,甄家风头一时无两。
等到甄家再领头加固工程,救济安置去岁遗留的流民,金陵城内富户人人争先,
在这样争体面的紧要关头,各家长辈自然是看族内的浪荡纨绔们异常不顺眼,恨不能把他们统统捆在家里,以免一个个斗鸡走狗、欺男霸女的,撞在对头手里,坏了自家名声,让自家抢不到难得的荫官。
恩旨下来不足一月,金陵城内就再见不到恶少们前呼后拥嚣张霸道的身影,风气为之一正。
可这些少爷们哪个不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就算当家老爷们狠得下心,后宅的女眷们又怎么舍得千娇万宠的爱儿闷在家里郁郁寡欢?
金陵城内风声紧,去的远些不就是了?于是一大帮子大户子弟就由家丁小厮簇拥着,到郊外别院游猎去了。至于此时打猎是否伤了天时,又有谁真的在意?
其中又以甄应嘉年长二子与薛家大少爷薛蟠最令人侧目。
金陵城里,甄家门第最高,薛家仗着百万家财与得力姻亲也不容人小觑,只是这三位爷在家中的地位却是南辕北辙。这两位甄家的爷们皆是庶出,原本家中无嫡,还能得几分看重,也是由甄太太教养长大的,可惜八年前,甄太太老蚌生珠,生了个凤凰蛋甄宝玉,他们俩在家中立时一落千丈,不复从前。而薛家独子薛蟠虽说出身商贾,但是老子早早就没了,家中寡母对他是溺爱非常,要月亮不给星星,日子倒是比甄大爷甄二爷过的都舒坦多了。
按理说这三人很难玩在一处才是,可妙就妙在薛大少爷薛蟠的脾性上。
薛蟠是何样人?诨号薛大傻子的二愣子,最是好哄,一跟人称兄道弟就漫天撒钱,也不知道这几年养活了多少人。甄家老大、老二虽说瞧着薛蟠身为嫡子独子受尽宠爱的模样就生厌,却跟银子亲热的很,一丝儿仇怨也没有的,因此倒爱跟他一处取乐,一来二去,也算是酒肉朋友。
这回几家小爷出门玩耍,甄大爷、甄二爷是家里无心管束,薛蟠是借口出门查账,竟都混出门来,路上又花钱买了几个丫头享乐,一路声色犬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扬州府境内。
也是天意如此。
林崖自从送走了贾琏,几乎足不出户,每日里不是苦读四书五经、下笔破题,就是关怀弟妹、打理杂务,连那位殿下处都近乎断了联系。结果金陵一群浪荡子们到了扬州地界后不久,林家在城外别院的管事就进城请安,说是与当地的氏族起了些龌龊。
这等事可大可小,对方都是良民,林如海也不想以势压人,就命林崖去走一趟,能平和的了解此事最好,也是锤炼之意,林崖自然从命。
那边都是些还算殷实的小户人家,一知道开罪的是巡盐御史府上之后都很是惴惴,生恐招来灾祸,不想林家大少爷亲自过来,也没有刻意刁难,而是与族中年长者凭理说话,大家和和气气的就将事了了,办的很是顺利,那陈家族长还在家里开了一席,款待林崖。
坏就坏在了回程的路上。
林崖面容生的极好,又有股出尘脱俗的味道,一身月白衣裳打马走过时直接就将薛蟠的魂儿都勾去了,恨不能当时就叫人把林崖拉下马来,好生亲香一番,也不枉投胎一世。结果越激动越呆楞,竟然直到林崖带着两个小厮去的远了才回过神来,悔之不迭,忙一脚踹在心腹小厮屁股上,让他去打听。
薛蟠敢有此邪念,不过是因为林崖身上穿的是棉布衣裳,□马匹瞧着也十分平常,身边还只有两个小厮跟着而已。他一向觉得富贵人家必定赫赫扬扬,会这样打扮的家境必不如他,便觉得以薛家的富贵定能手到擒来,得偿所愿。
薛蟠有眼无珠,甄家老大、老二却不傻。毕竟林如海过继嗣子是江南官场的大事,甄老爷当时也曾赏脸吃酒,他们两个与林崖也有一面之缘,林崖骑在马上不曾留心,他们却是一早就将林崖认了出来。
甄家在江南横行无忌,官场上人人巴结,林如海却好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压根不给甄家面子,他们瞧着林崖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林家大爷也是不顺眼的很,巴不得有场笑话看,哪里还会提醒薛蟠?
两个人是你一言我一语,架桥拨火,直将薛蟠的邪念撩拨到十二分,就等着看林崖一个文弱书生在这荒郊野外出个大丑。
薛蟠个傻子还真把这两个包藏祸心的当至交,对两人所说深信不疑,仗着马匹强健,带着人抄近路赶到了林崖前头,就要来出当街调戏良家男子。
彼时林崖刚在一个官道旁的小茶肆用过饭食,骑上马正要继续赶路,薛蟠哪里还等的了,直接就迎了上去,准备将人拦住。
谁知林崖看也不看他一眼,让他一肚子浑话无处可说就罢了,竟然还打算拨转马头从旁绕过去,薛蟠如何能忍得?一时色令智昏,凑过去就要动手。
林崖虽说嫌他惫懒,连正眼也不肯瞧他,却也觉出来者不善,时时刻刻分出一缕心神警惕着。薛蟠那边一动,林崖这边就反应过来,拉着马往旁边一让,薛蟠自己脚下虚浮,竟然当街就摔了个马趴。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薛蟠何曾出过这样丑?听着旁边的哄笑声简直臊的面皮都紫胀了,心里又恨又气,当即就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将林崖搞到手,一个眼色使过去,两个从小服侍他、一贯为虎作伥的小厮就懂了自家大爷的心思,人也不扶了,只管唱念做打的领着其余数人拦住了林崖一行,只说林崖将他们家爷撞坏了。
一个口若悬河,说林崖纵马撞断了他家少爷的腿,如今躺在地上动不得,要林崖赔一千两纹银出来,不然就跟他们走一趟。另一个扯指天誓日的抹泪儿,哭诉自家太太拉扯着少爷多么不易,嚎的树上的鸟都惊走了。
依薛蟠所想,就凭林崖的行头,他家里别说一千两,就是一百两,一时半会儿也是凑不出来的,不管立时领了人去也好,先按了手印契书也罢,到时候林崖还能飞出他的手心?
这荒郊野外的,林崖一行不过三个文弱少年,他这边光健仆就有五六个,他说林崖撞断了他的腿,没有也有,哪个敢管?
真是心满意足,也不管小厮们如何嚎丧,他只管拿眼睛将林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
薛蟠这边摆明讹诈,林崖的两个小厮里,福生还有些气弱,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寿生是林家家生子,一向只有他欺别人的,哪里受过这等腌脏气,当时就要翻脸,上前呵斥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无赖,却被林崖拦住了。
林崖冷眼瞧了这一会儿,单看薛蟠周身打扮,就知道他是个富家公子,只是林崖想了许久,将扬州附近的地方豪强过了一遍,也不曾想起哪家有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本有心放这伙人一马,结果这帮人得寸进尺,竟想上来拉扯他,躺在地上的所谓大爷甚至公然用那种令人恶心的垂涎模样看他,林崖心头登时大怒。
“你们说我纵马踩断了你们家爷的腿?”直等到为首的一个小厮嚎的声嘶力竭,林崖才冷冷开口,踩断二字咬的极重,落在薛蟠耳中直如天籁一般。
见这群人不知死活,一个个点头不止,林崖怒极反笑:“所以要一千两银子,好赔你们家爷被我踩断的一条腿?”
众人仍是齐声应是,林崖一挑眉,对着直眉愣眼望着他的薛蟠又是一笑,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张轻飘飘的纸往薛蟠身上一丢,就骑着马靠了过去。
容颜美如玉,气质阜比仙,广袖当风、衣袂飘飘,施施然缓缓而来,看得薛蟠连落在身上的纸都没空去瞧,只顾对着林崖傻笑。
直到片刻后一声惨叫,却是林崖真个儿纵马踩中了他的小腿。
薛蟠受不住这股钻心剧痛,立时就昏了过去。
众人皆吓得傻了,林崖却依旧顾盼神飞间笑意盈盈:“这一千两银票,你们可要收好了,给你们家大爷请个好大夫。”?
☆、第8章 靠山
其音也和煦,其颜亦坦荡,薛家一众壮仆惊骇之下竟然无人上前拦住林崖要个说法,任他从从容容脱身,不沾半点尘埃,若不是所骑白马四蹄脏污,便真仿若仙人悠然而去。
等到有那警醒的家丁回过神来,看一眼地上连惊带怕下已经吃不得痛昏过去的薛蟠,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
似他们这等看家护院随主行凶之人最擅长的便是看人下菜碟儿。他们这一行,骄僮健仆、鲜衣怒马,小门小户的庶民恐怕见到他们的排场就先胆怯退缩了,可今日这后生行事何等狂妄?摆明了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也不惧报复。
十有□今天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惹到了硬茬子。与其追上去再兴事端,不如先把大爷送去诊治,免得医治不好落下病根,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几人一个对眼,就定了章程,余下人等莫不唯这几人马首是瞻,当即七手八脚抬了薛蟠就走。至于其中数人怕归家后薛太太怪罪,半路上裹了财物私逃等事也就不废笔墨赘述。
只说薛家奴仆护着断腿后发热的薛蟠赶回金陵城薛府,寡居的薛太太闻讯又惊又怕又怒,一口气梗在心里,登时就昏了过去,婆子丫头又是哭又是叫,薛家又是一阵大乱,还是乳名宝钗的薛家大姑娘稳得住心神拿得定主意,一面领着丫头又是掐人中又是嗅鼻烟的唤醒了母亲,一面又命人拿了自家的名帖去请金陵城有名的大夫。
薛太太不过是受了惊吓,很快便醒转过来,儿一声肉一声哭着便要去看薛蟠,又嚷着定要把伤了薛蟠的贼人索拿归案,叫他血债血偿。
她守寡多年,膝下一儿一女,后半辈子只得这么一个指望,一向溺爱有加,就是有片树叶子落在薛蟠头上,她都要嫌那树不长眼,何曾舍得在薛蟠身上加一个指头?这回倒好,难得儿子长进了,想要巡视铺子,结果不过几天,好好的四角俱全的儿子竟然被人纵马踩断了腿。
说起来,薛太太出身统制县伯王家,其父甚得先帝看重,自小也是见惯了人间富贵,金山银海里长大的,成人后下嫁薛家,虽说身为商人妇,背靠大树却比许多官家太太体面的多,薛老爷对她也是敬重有加,一辈子除了中年丧夫这处不足,那真是顺风顺水,处处受人奉承恭维,何曾受过半点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