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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南京之行,前后算起来也不过十天而已,杨慕初却感觉恍如隔世。下了列车,看着熟悉的月台,不禁然的想起他刚从英国回来的那一次,想象着阿次一身皮衣帅气的等在外面来迎接他,最后却把他送进了侦缉处的刑讯室。
杨慕初轻笑一下,也不知道阿次那个小混蛋现在怎么样了,杜旅宁应该不会吃了他吧?自己是不是先去侦缉处打探一下?
不过等他走出月台,看到外面接站的人,他就知道,哪也去不了了。接站的人是杨家现任管事孙谦,杨羽柏不知道从哪淘回来的,四十左右岁的年纪,笑面虎一般的相貌,杨慕次曾说过这个人应该是个练家子,武功深浅未知,可以列为一等危险人物,因为这个人只听从杨羽柏一个人的命令,对他们两兄弟一视同仁,若是想找他通融个事情,那根本是连门都没有。
不过看到这个人,杨慕初才想起一件被他遗忘的事情,那就是这次南京之行,他根本就是逃家去的啊!啊啊啊啊!他为什么早些没想到,也好让母亲给他打电话求求情啊!貌似,他自从去了南京就没有给父亲打过一个电话吧?想到这杨慕初真有种想死的心情,他甚至想,现在回南京还来不来得及。
孙谦已经看到了他,带着两名仆人迎了上来,“大少爷,您回来了。”
“嗯,孙叔。”杨慕初笑的比哭都难看,孙谦却看了眼他身后,问道:“二少爷没跟您一起回来?”
“哦,他比我早一点。他们侦缉处有事。”杨慕初还是想先试探一下口风,于是问道:“孙叔,我——父亲还好吗?”
孙谦一直保持着满面笑容,回道:“老爷去公司了。”闻言杨慕初心下一喜,但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听孙谦又说了句,“不过他临走时吩咐,如果你回来了就去书房等着他。”
杨慕初立即垮了脸,孙谦就像没看到一样,招呼道:“大少爷,请上车吧。”
杨慕初再次确信自己上辈子肯定把孙谦家房子给烧了,不然这个孙谦怎么会这么针对他,在车上防着他也就罢了,回到了家还一直将他送进了书房,才笑眯眯的关上门、上了锁,他居然把书房上了锁!他以为自己像阿次那个小混蛋一样会飞檐走壁、溜门撬锁吗?杨慕初苦着脸心下将孙谦咒骂了好几遍,顺带着将阿次也骂了一遍,这才十分心不甘情不愿的磨蹭到墙角,跪下来面壁思过。跪了一会感觉不舒服,四下看了看,顺手将椅子上的棉坐垫扯下来垫在膝盖下面,这才觉得满意了些。
这一跪就从中午跪到了晚上,杨羽柏直到晚上8点才回来,杨慕初见到他就跟见到救星似得,眼巴巴的看着他,就想从父亲嘴里听到赦令。可杨羽柏就是不说,好整以暇的坐到椅子上喝茶,就像压根没有看到他似得。
杨慕初膝行到父亲面前,双手扒在父亲膝盖上,讨好的叫道:“爸爸。”
杨羽柏瞥了一眼被他弃在原地的坐垫,问道:“怎么?不垫着了?这地板可硌得腿疼呢。”
“爸爸,阿初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这趟南京之行,挺潇洒吧?”
“阿初想母亲了,过去陪陪她呢,爸爸,您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有你这样孝顺的好儿子,我生什么气。”
深知父亲脾性的杨慕初一听到这带着笑的语气,立即收回手去规规矩矩的跪好,杨羽柏瞥了他一眼,冷笑着问道:“怎么不说了?继续啊。”
杨慕初乖乖垂首认错,“爸爸,是阿初的错,不该欺瞒您,您怎么处罚阿初都行,就求您别生气了。”
“哼!”杨羽柏冷哼了一声,却不再搭理他,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慢慢翻看起来。这样一来可苦了杨慕初,在父亲的眼皮底下他连动一下都不敢动,只能尽全力保持着标准的跪姿。他也知道父亲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绝不是他撒撒娇说说玩笑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也许一开始的几天父亲还不知道南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随着西安事变的影响扩散,以致政府高层都人心惶惶的时候,父亲想不知道都难了。父亲本来就是不喜官场的,他宁肯在商场上逢场作戏,却压根就不希望他们兄弟任何一人沾染政治,若是让他知晓自己瞒着他与南京旧部有联系,并且还亲身掺和了这次事变,那就不是一顿家法板子的事情了。
想到这他又得腹诽一下阿次了,那小子可是飞去西安折腾了一回,而且,还在南京闯了那么大的祸,可比他这个只敢隐身在幕后小小闹腾一番的人嚣张多了。若是哪一天让父亲知晓,啧啧,杨慕初忍不住要为他默哀,看在你将来一定比我惨的份上,哥今天就非常大度的饶你一回,原谅你不和我一起共患难的错了,暂时就不把你供出来了。
杨慕初胡思乱想的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时辰就再也捱不住了,他悄悄的瞅了眼父亲的脸色,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呢,杨羽柏却突然开口道:“跪不住了?”
杨慕初立即可怜兮兮的央求道:“爸爸,阿初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好,”杨羽柏放下书,看着他问道:“你去南京都做什么了?”
“我——”杨慕初斟酌着词汇,“我收到消息之后赶到南京见了曾养甫,想通过他求见陈部长,不过陈部长正忙着没空见我这个小人物,而当时南京正在戒严,于是我就只能留在那里,直到事件结束,就是这样。”
杨羽柏相信陈立夫没空见杨慕初这个小人物,但是不相信杨慕初什么都没做就能老老实实的呆着,“王平可是说你杨大少爷天天忙的很呢,早出晚归,几乎不着家的。”王平就是南京杨公馆的管事,他是唯一能把南京的消息传递给杨羽柏的人,因为当年杨羽柏搬离南京之后就和政府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所以杨慕初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欺瞒他,就是因为他笃定父亲不会得到关于这次事件的任何内幕消息。至于父亲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此避讳南京他是无从知晓了,但是他知道南京少数几个有可能将事情泄露的人都被他以重金封口了,所以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父亲不会知晓他和阿次在这次事件中露过面,甚至还起到了一定性的作用。
听到父亲这么说,杨慕初讪讪的假装坦白,“我是去了曾养甫那里,我也只是想能帮点忙嘛,不过似乎也没什么作用。”
“你想帮什么忙?推波助澜,还是邀功请赏?”杨羽柏突然很是怀疑他对此次事件的执着性,眯着眼睛问他,“你不会是——还有别的身份吧?”
杨慕初吓得立即摆手,着急的回道:“阿初怎敢?我从来不玩那些危险的游戏,潜伏、卧底什么的,真的不适合我!”杨慕初真是被吓着了,若是让父亲认定自己是共…党,或是间谍之类的,也不用认定,只要父亲有一丝怀疑,自己今天晚上绝对不会好过,保不齐就被抽死了。
看到父亲点了点头,显是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话,杨慕初不禁后怕的擦了擦冷汗,心下腹诽,父亲怎么不去怀疑阿次那个小混蛋,那才是个彻彻底底的乱党分子好不好。
杨羽柏见他吓成这样,好笑的看着他,“你就这点胆量,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会是乱党。好吧,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么你去南京,就只能有一个目的,就是保住你目前在上海的地位和势力,我说的对吧?”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杨慕初也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是,我需要我现在的势力,因为我想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我并不想将来姐姐的事情再一次发生,所以我必须要有能力,能够保护好我想要保护的人,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做一个本分的商人,安安乐乐的过自己的日子,绝不会牵扯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件当中。”
“爸爸,生逢乱世,没有太平可言。您应该能够察觉的到,现在的上海,已经不是您那时候的祥和宁静,现在的上海,是风声鹤唳、山雨欲来啊。”
杨羽柏沉默了,好半响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说完,杨羽柏也不再管他,径自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杨慕初瘫坐在地上,长松了口气,终于过关了。不过下一刻他便抱着自己的腿哀嚎起来,实在是太疼了啊。疼的他都不想思考,脑袋晕晕的,直接就想躺下睡了,这种感觉非常的不舒服,以致于他都没有多想,这哪里是跪这一会就能造成的伤害啊。
双胞胎总会有些奇怪的感应,真正不舒服的人是杨慕次才对。挨了这一顿惨烈的打,又被丢到阴森森的禁闭室,任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禁闭室只提供水不给食物,又地处阴暗之地,再加上杨慕次赌气根本不让军医给验伤上药,如此熬了一夜,第二天便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吓得警卫连忙手忙脚乱的将他送到了医院。杜旅宁闻讯赶来的时候,却见急诊室里人仰马翻、一片狼藉,活脱脱一个刚被打劫的现场似得。
作者有话要说:
☆、治伤
杜旅宁有些懵,待他看到中间空地上扶着病床勉强站着的杨慕次的时候,火噌噌的就冒上来了。
他怎么就忘记了,杨慕次有一个极坏的臭毛病,杜旅宁称之为“少爷脾气”。那就是吃药怕苦、打针怕疼,有病是能拖就拖,若是挨了打,打的越重就越是难给上药,这不,明显是烧的迷糊了却还能反抗,将一个好好的急诊室瞬间折腾成了战场。
“杨慕次!”杜旅宁咬牙切齿的喝了一声,几步走过去抓住他,“你倔什么?都烧成这样了,你作死不成!”
杨慕次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但好在还是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老师,不然早就一脚将人给踹出去了,就像对刚才那个医生一样。
听到老师的声音,杨慕次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杜旅宁见他连站都站不稳了,直接就将他按倒在床上,回头叫道:“医生,给他治伤!”
听到这一句,杨慕次立即开始反抗,口中叫道:“我不要!都走!”他挣扎的厉害,杜旅宁都差点没有按住他,心下不禁有些恼火,但是又不能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于是抬起头看到缩在门后的那名警卫,骂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快滚过来帮忙。”
那名送杨慕次来医院的警卫,已经亲身领教过宛若发狂般的杨副官的身手了,焉敢再试一次那滋味,可是处座命令又不敢不从,战战兢兢的挪了过来,苦着脸回道:“处,处座,属下可打不过杨副官。”
杜旅宁仿佛看到又一个刘云普小心翼翼的站在他面前,当下那个心情啊,简直难以表述,在自己还没被这帮不争气的手下给气出个好歹来之前,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喝道:“拿出手铐来,把他双脚都给我拷到床上去。”感受到杨慕次越来越剧烈的挣扎,杜旅宁都几乎要按不住了,不禁催促道:“快点!”
“啊,是是!”那警卫连忙手忙脚乱的掏出手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杨慕次的双脚分别拷到了床腿上,这才擦了擦冷汗,看着杜旅宁还使劲握着杨慕次双手,不禁试探着问道:“处,处座,还需要手铐吗?”
杨慕次折腾了这一会早就累了,气喘吁吁地趴在杜旅宁腿上,几乎虚脱了。杜旅宁又往床里面坐了坐,让他趴的舒服些,然后回道:“不用了,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医生留下。”
“是,处座。”那警卫将室内的护士等人全都赶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