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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闲话一段时间,花厅摆着的落地大西洋钟敲了十下,凤姐笑道:“知道老祖宗因为姑妈一家的到来高兴,如今已经二更了,……就算老祖宗还精神着呢,可是姑妈一家一路劳顿,也该乏了。姑妈一家已经确定是住在府里了,今后的日子长着呢,有多少话说不得,……”
“若不是凤丫头提醒,我都没注意,都这么晚了。娘几个说说笑笑没想到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那就各自散了,回去歇着吧。……敏儿你们一家好好歇着,明早不必过来……”贾母叫住了凤姐,道:“凤丫头就辛苦一点儿,替我送你姑妈一家回房。”
众人起身辞了贾母,别了宝玉,出得房来,各自辞去。凤姐在前面引路,出了后堂门,走过东西穿堂,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凤姐指向贾敏道:“姑妈,这是我的屋子,缺什么少什么,或者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就是。”
贾敏扫了一眼凤姐的住处,听她这么说,“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在一条南北宽的夹道上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左拐,又沿着后廊往西走了一盏热茶的功夫出了角门就到了贾敏一家的住处。
贾府为贾敏一家安排的院子说是小三进的宅院,但是有长度没宽度,并没有外院的存在。所谓的通街之门,不过是个小角门。连着门的倒座房明显是用原来的仆役住处改建从门进去,从门进去,转过影壁屏门走不上百步就是三进房子的二门,到了内院。
清玉和霁玉看过房子后作出了安排。正房贾敏住,后罩房乃是三玉的居处。东面垂花门后的几间房舍是他俩日常起卧之地,连同东厢房为两人的书房。西小院有井之地为厨房仆役居所。
贾敏听着清玉和霁玉讲述着他们的安排,含笑点头,将两人其中的几处不妥指了出来。又将需要整改的地方说给凤姐听,因为不是什么大工程,不过是多开一小门,或者改门之事,不需要另行请砖瓦泥匠,府内就可以自行处置,所以王熙凤满口答应,说是明日就开始改建,不过三五日就能完工。
又和凤姐就挑选粗使仆妇一事意见上达成一致,凤姐起身告辞。送走了凤姐,贾敏看看时间不早了,有什么话也都准备明天再说,也就让几个孩子休息去了。打发走几个孩子,贾敏里里外外将正房看了一遍,除了帐幔绣被一应器具皆是崭新之外,很多家具陈设都是贾敏未出嫁时所用的旧物,虽然是旧东西,但是保存的非常好,收拾的光洁一新。连摆放的位置都和记忆中贾敏在家时差不多。这些自然都是贾母的手笔。对此贾敏心生感触,贾母是真的疼这个女儿,若是如此,十多年了,怎么还会记得一清二楚。
站在富贵花开的锦屏前发了一会愣,贾敏在临江和临波的服侍下,宽过外衣,更衣,净面,准备安置的时候,听见外间似乎有说话声,贾敏问道:“谁在外面?”黛玉身边的大丫头唤作舒眉的掀着帘子进来道:“太太,姑娘回房之后因为舅老爷家的宝二爷摔玉一事伤心,淌眼抹泪的说:‘这才来,就闹了这么一场,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她的过错!’我们怎么劝都不中用,所以没法子了,我们只好来告诉太太,想让太太去瞧瞧姑娘。”
贾敏听了披衣下床,连忙来到黛玉的房中,釉玉和漱玉正在劝着。见贾敏来到,忙站到一边,黛玉也站了起来,拿着帕子抽抽嗒嗒的哭着。见状,贾敏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这事已经这样了,难道你哭过之后就能当作什么没发生吗?若是管用的话,你尽管哭死都无妨。”一天下来,疲累至极,贾敏已经没有耐心安慰黛玉的小女儿心情了。
贾敏的话说的甚重,黛玉忙止住哭声,露出一双哭红的兔子眼睛。贾敏坐在丫鬟搬来的绣墩凳上,看着站在面前的黛玉,无奈的道:“今日之事回想起来,你觉得你言行上可有做错的地方?”
黛玉轻咬下唇,轻摇了一下头。“既然如此,那你哭什么?错的又不是你,要哭也该是别人才是!”贾敏见黛玉自认没有做错的地方,松了一口气,眼前这孩子还有救。若是黛玉觉得自己有错,那她什么话也不说,起身就走,犯不着在这里浪费时间。什么“木石情缘”,什么“金玉姻缘”,什么“还泪报恩”,……随便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她不管了。
“可是,……可是到底是因为我的一句话才摔的玉。二舅母都说那玉是命根子,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黛玉张嘴辨道。
贾敏打断她:“出问题?出什么问题?可是你盼着出什么问题不成?是因为你说了那句话摔的玉,但是那玉摔坏了没有?没有!完好无损!对这种结果我们应该高兴才是,你伤心什么?又什么好伤心的?难道是为那玉没摔坏而伤心?”
“不,……不是,当然不是!……”黛玉被贾敏问得刚忙否认。被贾敏这么一说,黛玉也不知道她伤心的是什么了。确实如此,若是那玉出了问题,她有责任,自然要伤心,如今没事,是该庆幸的,怎么能够伤心呢?
釉玉也道:“二舅母不都说我们的这位表兄弟乃是家里的‘混世魔王’,每日里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来,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连家里的姊妹都不敢沾惹他。若是看今晚他的言行,还真有几分那么个样子。为这么个人,你在这里伤心,何苦来哉!”
“就是,就是。”漱玉打了个呵欠,道:“只怕你在这里伤心,他那边却跟没事人似的,未必把这事放在心上。今日之事就当个教训,让我们知道他的不好,今后远着点就是了,何必在这里自伤。”漱玉困意连连,勉强支撑着,恨不得马上躺在床上睡过去,心中对黛玉的行为很是不满,闹不懂这有什么好哭的。只是她们姊妹三个比邻而居,黛玉这里出了事,她怎好不过来,何况贾敏也赶来了。
“釉玉和漱玉说的不错。你这个孩子样样都好,就是爱把不相干的事情往自己身上背,这样你累,大家也累。为了这么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弄得你身边的人大半夜的都不安生。你若是有气,有怨,尽管找罪魁祸首算账去,折腾我们算什么?”贾敏实在不想为黛玉这点“破事”费神了,该劝的她都劝了。黛玉想的开,想不开皆在她自己,别人是没法子了,反正话放在这里了。贾敏就不明白了,黛玉的泪腺怎么这么发达,这也值当哭?难不成真是因为还泪报恩,所以不管因为什么,只要关系到宝玉的事情,黛玉都要哭一场?直至眼泪还完为止。如果是这样,那今后可有的她头疼的了。
“釉玉和漱玉你们也都回去睡吧,这里虽是你们外祖家,但终究不是自家。这府里的规矩虽不至于件件都要遵守,但是在晨起这方面可是贪睡不得了,不然姑娘家落个懒惰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贾敏乏极了,边说边往外走。釉玉、漱玉两个跟在后面,睡觉去了。这里可不是家里,在家里,她们不必早起请安,只要赶得及早饭就行了。
除了贾敏这边,因为黛玉而睡的迟了。这府上,晚睡还有几个。久不在王夫人房里歇息的贾政破天荒的留在了正房。从贾母房里回来的王夫人见贾政在自己房里,喜出望外,屏退进来服侍的丫头,亲自动手服侍贾政躺在床上。贾政和王夫人并肩而卧,对着王夫人夸赞贾敏的几个儿女,说起清玉和霁玉两个,称赞两人大有贾珠当日的样子。又说起贾敏这个妹妹,带着儿女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很是辛苦,让王夫人这个做嫂子的多加照应。
王夫人听了之后,想起晚间宝玉因为黛玉而摔玉之事,心里如同吞了一个苍蝇一般不快,心中虽然不情愿,嘴上还是诺诺的应了。贾政叮嘱完王夫人之后,翻个身睡了过去,再无行动,让王夫人心中期盼成空。王夫人到底要端着正室夫人的架子,贾政不愿意,她也不好主动撩拨对方,睁着眼睛盯着帐子上花纹,心中暗自咬牙。嗅着枕边人醇厚的男人气息越发难以入睡,只得在心中默默的计算着薛家到京的日子以此转移注意力。
李纨回房第一件事就是到贾兰的房间,伸手抚上儿子因为熟睡而红扑扑的脸蛋,眼中一片慈爱,又低声询问服侍贾兰的人几句,这才转身回房。李纨坐在妆台前卸妆,素月端着一盘东西道:“奶奶,这是下午姑太太那边打发人送过来给兰哥儿的。”
“都是些什么东西?”今次见面的时候,贾敏已经给了贾兰一块玉牌,是李纨代领的。因此听说贾敏又送东西过来,李纨有些奇怪。转头看去,盘中放着金银项圈两个,文房四宝一套。李纨拿出钥匙,起身打开柜子,一面把东西收起来,一面问道:“可知道,这是单给我们这里的,还是各房都有。”
碧月回道:“除了兰哥儿的,琏二奶奶的大姐也有一份,项圈是一样的,文房四宝则变成了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苏式荷包两个。其余的人那里没有。”
李纨一面锁着柜子,一面想着,晚间宝玉拜见贾敏的时候,她在场,当时贾敏给的见面礼和送到她房里的是一样的。这么说来,贾兰要比宝玉多块玉牌。李纨抿着嘴,脸上露出几分欢喜,终于有个人比起宝玉来更看重贾兰来了。明明她的贾兰是二房的长子嫡孙,可是却事事落在宝玉后面。她虽心有不平,奈何一个寡妇,这府里哪有她说话的份,只能在背后偷偷的抹泪,为自家孩子抱屈。
这边李纨亲自动手把贾敏送的东西收起来,那边凤姐指使着平儿把东西收好,躺在炕上,靠着引枕,和平儿谈论着贾敏。“也不知道当年我们这位姑妈怎么惹着太太了,平日里太太提起我们这位姑妈就没有好颜色,让她记恨到今天。我还当是什么三头六臂厉害的人物呢,如今看来,也不过那么着罢了。”
“当年姑太太是未出阁的姑娘,太太则是儿媳妇。这姑娘尊贵,背后又站着老太太,太太作为媳妇,少不得闹些矛盾,反正不管有理没理,最后吃亏的绝对不是姑太太就是了。”虽然今天的场合,平儿没有露面,但对贾敏和王夫人结怨的缘由,她依常理也能够猜出一二。
“这倒是。”虽然看不上邢夫人,可是王熙凤也知道婆媳关系是最难处理的。就算贾敏如面团一般,但是只要贾母站在她背后,谁也欺负不了她去。再说贾敏身为国公爷膝下的唯一嫡女,又是老来女,自然是千娇百宠的,性子怎么会软的了。嫁进贾家这几年,王熙凤可是深知贾母的精明,她也正是凭借着贾母的支持,才牢牢的把握住管家之权的。否则,就算她在怎么能干,毕竟是新媳妇,贾家又不是王家,哪里那么容易就好管住下面那些比泥鳅还滑溜的下人的。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贾琏从外面掀着帘子进来了。坐在炕的另一边,他问道:“姑妈那边可是安置了?你跟着去看了吗?姑妈可还满意?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不要等姑妈张口,你赶紧给送过去才是。姑妈虽说是在府里长大,可是到底离开十多年了,府里的仆役早换过好几拨了,她都不怎么熟悉。我们府里的这些人,奸猾的很,惯会偷懒。你可要盯着点,可不要慢待了姑妈一家。”
凤姐见贾琏进屋,连问她都没问一声,径自说着这么些话,全都是关心贾敏一家的言语,心中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