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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所有的人都为之色变,贾敏不等人开口,抢先道:“我不着急,出来大半日了,到了吃药的时辰了,我先回去了,在家里府上给我的消息。”
等贾敏离开,在座的诸位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不说话。贾母坐在上首,将所有人的神色收到眼底,心里觉得没意思,提不起说话的兴致,挥挥手道:“你们也都散了吧。”众人拜别贾母,各自退了出去。目光落到走在后面的王夫人身上,贾母张了张嘴,想将她叫住,旋即又放弃了。就算这事是王夫人做的,她手上没证据,只凭贾敏那么语意模糊的话,质问王夫人,王夫人一定不会承认。今日不同往昔,元春可是王夫人的女儿,她待这个儿媳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了。而且贾敏刚走,这会子她将王夫人叫住,其他人一定会起疑。大房在跟上来,插上一脚,到时,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岂不糟糕!
贾敏出了贾家门,上车,回到林家。贾敏出去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一去大半天,中途回来一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什么都没说,脸色越发的难看。三玉很是担心,和文姨娘一起站在二门口张望了半天,才等到贾敏。贾敏见了她们,也没心思和精神和她们说话,只勉强笑了笑,摆了摆手。走到正房门口,贾敏松了一口气,叹道:“可是到了家了,……”一句话没说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往前一栽,晕倒过去。
初晴和晚晴手疾眼快,扶住了贾敏,将她搀扶到屋里去。几个孩子吓得手足无措,还是文姨娘反应快,让霁玉赶紧请大夫来。贾敏悠悠醒转,见文姨娘面带焦急之色和几个孩子焦灼的围在床前。黛玉红着眼圈,目光殷殷的望着她。见她醒来,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黛玉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苏大夫正在给贾敏诊脉,他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凝神细诊了半刻工夫。换过左手,亦复如是。
苏大夫是常来的,知道贾敏的习惯,因此诊毕,也不到外间避着病人论病起源,直接当着贾敏面道:“怒伤肝,悲胜恐。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正该安心调养才是,忌大怒大悲。此次夫人病症乃是因大怒导致肝气上逆,血随气而上溢,以致昏厥。我先开个养心调气的方子,先服两剂,再加减。只是用药之余,还请夫人保持心境平和,静心调养为好,不可再劳心劳力,否则纵使用药对症,也是白费功夫。”
送走了苏大夫,霁玉拿着药方叫人抓药煎给贾敏吃。药抓了回来,霁玉接了过来,检验一番,拿到茶房,屏退仆役,准备亲自动手。将药罐放在红泥小炉上,按照三碗水一份药的比例将药放进药罐。在霁玉笨手笨脚,差点将药给弄洒了的时候,黛玉从他身后接了过去,神色淡淡的道:“还是我来吧。”
随着药罐的汤药咕嘟咕嘟翻涌不休,淡淡的药香弥漫在茶房中中,黛玉轻摇着手中的蒲扇,小心掌握着火候。听霁玉讲述今日发生之事的点点滴滴,讲完之后,霁玉重重一拳击在身边的墙壁上,眉眼凌厉森然,恨恨的道:“这还是我们的亲外祖家呢,连个外人都不如,竟然如此作践我们家,哪里还有半点亲戚情分!真是可恨!”
黛玉不语,侧头轻抬,看向霁玉。淡淡的药雾腾起,藏在药雾后面的霁玉面容朦胧,虽然看不清,但是她能够想象的出霁玉腮帮紧绷,咬牙切齿的模样。黛玉“心较比干多一窍”,看事看人更加玲珑剔透。此次回京,再去贾家。她明显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种改变不仅仅是一个人,除了有数的几个人没变,贾府自上到下整个都发生了改变。
比如,下人待她虽不至于轻慢,但是不如以前恭敬了,在她跟前,言谈举止更随意了。或许这些改变很细微,连她们本人都没有发觉,但是却被黛玉察觉到了。最明显的就是王夫人。她以前虽然对她们不喜,但是还是能够做到面上和蔼,慈爱的形象还是能够保持的。现今,她对她们基本无视,除了以前的不喜之外,如今还有不屑,一种高高在上,俯视她们的感觉。
论其原因,黛玉清楚,这是因为林海过世,贾家出了娘娘,此消彼长,由原来的平视,贾家现在是居高临下看林家。黛玉知道,有这种感觉的不仅仅是她一人,家里的其他人或许没有她敏锐,发觉的比她晚,但是他们也不是傻瓜,如何察觉不出来。因此贾敏拘着他们,轻易不让他们去贾家,而家里的其他人也不愿意去贾家,就是因为这个。只是没想到,躲在家中,依旧避不开亲人带来的伤害。
文姨娘进来,打破室内静默,道:“二姑娘、二爷,我来看火,你们去陪太太去吧。太太这个时候应该希望她最亲近的人陪在身边。”文姨娘虽然不知道贾敏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但是她知道,霁玉是跟着贾敏后面出去的,两人一起回来,明摆着霁玉是知情的。霁玉既然知道内情,那么黛玉这会子应该也知道了,知晓事情始末,又是贾敏亲生儿女的黛玉和霁玉是劝慰贾敏最好的人选。
黛玉想了想,将手里的蒲扇递给文姨娘,道:“那就麻烦姨娘了。”然后起身和霁玉去了贾敏处。两人进来的时候,贾敏正倚着床头发呆。“母亲——”干巴巴的喊了一声贾敏,黛玉和霁玉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面面相觑。贾敏笑笑,拍了拍床沿,示意他俩坐下,道:“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我早已经想开了。世间之人,谁没个亲疏远近?便是我自己,遇事也会先想到霁玉和黛玉你们俩,再考虑清玉、釉玉、漱玉和文姨娘他们,再下来才是你外祖家的人。我本就没把你外祖家放在第一位,也就怨不得他们了。要不怎么说‘女生外向’呢,我这个出嫁的女儿已经算不得贾家的人,考虑事情自然从林家的角度和利益出发。只是你外祖家这个样子,是指望不上了。将来林家如何都要靠霁玉你自己了。这个世上想依靠他人,终究难长久……”
黛玉和霁玉听贾敏还有心情调侃,知道她是真的不介怀了,都放下心来。听了贾敏后面的言语,霁玉道:“大丈夫想要建功立业自然靠着自己的本事去求取,靠别人算什么本事?我原也没想着靠他们,何况他们也未必能够帮得上忙。”前一句豪情万分,踌躇满志,后一句声音一下子低了起来,虽不至于低不可闻,但是只能算是小声嘀咕了。
跟庄先生学了有一段日子,对于朝中的格局,霁玉也有了新的认识。现在海内升平,皇上正需要文臣治国,武将的地位已经一降再降。荣宁两府本是以武立的功勋得封国公,两家想着转换门庭,奈何子孙不肖,贾敬考中了进士却出家为道,贾珠早亡,剩下的贾政倒是以读书人自诩,奈何清高迂腐,而且又不是正经科举出身,读书人那里不买账。
如今两府后辈不过是靠着祖荫过日子罢了,贾赦和贾珍领着爵位闲职在家,贾政在从五品的职位上多年来就没升迁过,霁玉的爵位虽然低,但是好歹还是正五品,比他还高半级呢。若是不论辈分,只论官职爵位,贾政见了霁玉,还要行礼让路呢。荣宁靠着祖上留下的余荫和史王两家之力,在军中还有些微势力。
但是文官那边,若是林海还在,还能借助林家之力,说上几句话,现在,哪里还有两府说话的地方。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过拉拢了一个贾雨村罢了。霁玉虽然跟着通明寺的武僧学了些功夫在身,但是到底没打算将来靠着这个吃饭,不过为的是强身健体罢了,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习文上。他若是打算走科举这条路,贾家根本帮不上什么。
贾敏笑笑,道:“好了,你们外祖家的态度如何,不用你们管,这事我会处理。一会儿我备份礼,霁玉你带着,亲上刘大人府上。为了这次宴宾清客,柳夫人花了不少心力,准备多时,就这么搅了,虽然不是我们的不是,但是和我家也有些关联,你上门去说清楚,还请柳夫人见谅。本来我想亲自去的,奈何身子骨不争气,……”
霁玉忙出言劝阻:“母亲,苏大夫都说了让你安心静养,这事我去办。柳夫人和母亲交好,为人又通情达理,只要我讲明白因由,柳夫人明白母亲身体状况,必不会怪母亲没有亲自前去。”贾敏面带微笑的道:“除此之外,最好你能从柳夫人那里要来她宴客的名单,这次让人家跑了那么远的路,本是为了赏景,风景没看到,白跑一趟不说,恐怕还被园子的狼藉吓了一跳。我们也该备些礼送去给人压惊才是。”
霁玉点点头,道:“这话很是,儿子知道了。”明明是贾家作怪,却要林家在背后给收拾烂摊子,一想到此,霁玉不免有些郁闷。贾敏看着霁玉不豫的脸色,如何不明白他所想,但是林家这么做,不仅给人落下林家知礼的印象,而且柳夫人这次邀请的都是文官中的重臣的诸位夫人。
此次霁玉前去送礼,不仅能见到后宅妇人,而且说不定还能到前面去拜见各家的男主人。纵使托人引介,将弘一大师搬出来,这些文官重臣之家也不是那么好登门的。林家在林海死了之后,清玉和霁玉在这方面缺少一个引路人。贾敏是女子,对此无能为力,唯一的姻亲,贾家又帮不上忙。送来的机会,贾敏要是放过才怪。更重要的是,还能通过此举,将贾家的恶性恶状,欺凌林家孤儿寡母弱女,贾敏上门理论却被气病,林贾两家交恶的消息放出去,一举三得。
霁玉只郁闷了一会儿就喜笑颜开了,显然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好处。黛玉或许想不到霁玉能借此多结识朝中重臣这个关窍,但是此举给贾家会给贾家带来不好的影响,她还是能想得到的。因此黛玉在霁玉离开之后,迟疑的道:“母亲,这样作好吗?外祖家虽然行事不妥,但是我们这样作是不是也有失‘厚道’?”黛玉有些不赞同贾敏的行为。
贾敏伸手抚上黛玉,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呀,难怪在书中落得个被贾家连皮带骨吃干抹净的结局。“傻丫头,佛家慈悲,可是也有怒目金刚。圣人也云:‘君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人家欺到你头上,你若是一味退让,人家不会觉得你仁厚,反而会认为你软弱可欺,所以在受人欺凌之时,纵使不反击,也不能一味忍耐。何况你外祖家行事已经落在柳夫人宴请的宾客人眼中,纵使我这边不说什么,你当人家就不知道,不会议论了吗?若是我行事失于厚道,那么你外祖家的这般行为又该怎么说?”
黛玉被贾敏问得语结,半晌才叹道:“母亲你是贾家的女儿,林家两家乃是至亲,外祖家为何要如此行事呢?这样作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我实在不明白。”什么好处?还能有什么好处?贾敏长叹一声,道:“还不是钱财惹得祸。”
贾家因为元春回家省亲,盖省亲别院到底花了多少钱。书中并没有给出具体数字,大概数字都没有。但是书中出现过两笔帐,一笔是贾蓉,贾蔷南下置办十二个小戏子,然后乐器行头,这是三万两,再有一笔就是两万两银子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五万两银子就干了这么点事。真是钱如流水般的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