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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音探着头,看见钱嬷嬷渐行渐远的背影,一面将花样子拿出来递给醉墨,一面说:“好好的,谁这么厉害,竟然敢惹钱嬷嬷生气。只是正主没抓到,倒让、让她给我一顿排头吃,真是无妄之灾。”
醉墨一面做针线一面道答道:“还能有谁,除了外面的几位姨娘就是我们屋里的涵容,跑不了这几个。钱嬷嬷是从屋里出来的,你说还能有谁?”
醉音拉出了凳子在醉墨对面坐下,从果盘里拿起个苹果,一上一下的抛着玩,听醉墨这么一说,摸摸鼻子,不解的说:“涵容那个老实头?这阵子她怎么老是惹钱嬷嬷呀,我都看见钱嬷嬷冲她发过好几次脾气了,她到底犯了什么大的过错,让钱嬷嬷这么不依不饶的,至今还没消气?”
哼!醉墨冷笑道:“老实头?她若是老实就不会爬上老爷的床了,如今只怕等着抬姨娘呢!就冲这,她这辈子都不要指望钱嬷嬷看她顺眼了。”
“抬姨娘?”醉音惊道:“除了前头的两位,后面又抬进来的三位,前前后后都五个了,怎么还不够?可是我看着老爷不像是个好色的,对着他那些个石头的时间要比几位姨娘多多了,那还纳这么些个姨娘做什么?”
“做什么?”醉墨将手中的最后一针缝好,咬断丝线,抬头,直直的盯着醉音,说:“你傻了,你们家你母亲生了你们姐八个还不够,非要生出个儿子来不可,为了生儿子把你们几个都卖了。老爷这么大的家业,哪能没个儿子来继承。”
听到醉墨提起她的伤心事,醉音垮下了一张脸,将下巴放在桌子上,耷拉个肩膀,有气无力的说:“儿子,儿子,儿子就那么重要吗?我就没觉得女儿比儿子有什么不好。”
“这好不好不是你说的算的。”醉墨一面将绣好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收起,一面说:“你没看见太太挣命般的生下大姑娘。大夫说太太生了姑娘伤了身子,恐怕再难有孕,就为这,太太这一年多来喝的苦药汁子不知有多少,如今终于怀上了,可是让人松了一口气。太太这般着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儿子。”
“对了,涵容怎么不在?”醉音无意继续关于“儿子”的话题,举头四顾,随口问道。自从涵容被开脸之后,她可是时刻都在正房这边伺候的。这会醉音没见到她,觉得有些奇怪。
醉墨从簸箩里又翻出一缕线导着,道:“到后罩房那边找老子娘拿主意去了。”
“找她家里人商量什么事?”醉音抠根问底,穷追不舍的问道。
醉墨斜了醉音一眼,知道她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但是确是个嘴严的,就把贾敏想着把涵容放出去的事告诉了她。当时醉墨就站在饭厅外面守门,里面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听醉墨讲完事情始末,醉墨叫道:“完了,完了……涵容的老子娘我认识,那是个最没餍足的老东西,只怕不肯拿着钱就这么走人。毕竟若是涵容被抬为姨娘,他们一家子都有了脸面,少不得以舅爷身份自居,还不想着这银子还不得哗哗的,届时比三百两只多不少。他们想得到美,只是也不想想,如今府里这么多姨娘,等着涵容被抬为姨娘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就算成为姨娘,就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这三百两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攒出来!他们可是却把涵容给害了!”
哼!醉墨冷笑道:“是他们害了涵容,还是涵容自己愿意还不一定呢。毕竟这府里好吃好喝,寻常人家的小姐还比不了呢。若是出去,拿着太太给的银子,纵使衣食无忧,也无法和这府里相比。若是留下,一家老小什么都不用操心,吃穿不愁。若是真的生下一男半女,成了姨娘,不仅成了主子,这辈子的荣华可就全有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涵容若是真的不愿意,她家里人怎么逼迫都没用!”
☆、第十二章
五月初八,贾敏挺着个肚子从两淮布政使连夫人的宴会上回来,靠着蟒锻大抱枕斜靠在胡床上,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满眼疲累。醉墨坐在旁边捶腿。钱嬷嬷端着一个荷叶莲花雕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牛乳银杏炖燕窝。
将燕窝吃光,放下碗,贾敏抽出帕子擦擦嘴角,问:“老爷这会儿在哪?还在前面衙门里忙呢吗?玉儿现在在哪?”到这边这么些日子,她已经进入了角色,适应了自己已婚的身份。身为妻子少不得关心关心丈夫和孩子。
钱嬷嬷赶紧回道:“今儿前头衙门的事不忙,老爷老早就落衙回来。不过一回来,老爷就钻进了书房,到现在也没见出来。至于大姑娘,早上起的有些早,吃过饭后又跑到园子里玩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子困了,王嬷嬷带着大姑娘在睡觉呢。”
“哦。”贾敏了然的点点头。对于林海,根据原主记忆和她这些日子的观察而来,他虽然思想上深受儒家正统教育“入世”的影响,但是却带着文人特有的清高和天真。
儒家讲的要学优而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此林海科举入仕做官,因为出色的家庭背景和出众的能力而得蒙皇帝青眼,仕途通达,官运亨通,被皇帝委以重任,施予要职。他或许是纯臣,但是绝对不是孤臣。否则,皇帝就算再信任他,也不会把他放在盐政这个错综复杂,油水多多而被众人虎视眈眈的职位。否则,就算皇帝勉强把他放置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不可能像书中所写长期占据在这个职位上。因此他深谙官场上的准则,意气伴之以聪明,言行随之以睿智,是个通透练达的人。
一出生林海就是天之骄子,祖上四代为侯,到了他这里由科甲出身。“虽系世禄之家,却是书香之族。”祖荫和功名系于一身,可谓是强强联合。如此清贵的家庭的背景加上他少年得志,一举中举,随之而后官宦生涯顺遂,因此性格中又有着文人的一面,为官尽心尽力乃是“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报被皇帝慧眼识才,提拔重用之恩,因此林海有谋略,但是不尚权。而这一举动反而更让皇帝对他青睐不已。
林海的性格中没有文人的孤傲与愤世嫉俗,却有着文人的清高、淡雅与天真。家资丰厚让他不必为生活而奔波,再加上所受的教育,让他对金钱不屑一顾。他生平以收集各式印章为趣,幼而好之,为得到一块好的印石一掷千金而毫不吝惜。除了在衙的时间,他大部分精力都投放在刻印上,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他的收藏中不乏田黄石、鸡血石、芙蓉石、封门青等印石中的精品上品。
人生中的一帆风顺养成了林海一种不知人世艰险的乐观天真,他的天真并非对世情一无所知,他相信人性本善,只是被世间的污浊而玷染,从而才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坏人。因此对他说,这个世界没有坏人,只有是否值得交往之人。因为这种天真林海对身边亲近的人非常信任。
因为是独子的缘故,家族人丁不盛,因此对于兄弟房族之间的争斗不甚了了。而且林母在他面前对待林父的妾室从来都是一片春风,他也不曾见识到后宅争斗的激烈。等他娶了贾敏为妻,贾敏的手段比林母更加高超,连林母明知她做手脚都抓不住其把柄,何况本就不涉足内宅事物的林海。因此在贾敏多年未育,而几房妾室也未曾生育的情况下,加上他这支人丁一直都不旺,因此他只是慨叹自己子女缘薄,一点也未曾疑心到贾敏身上。
在贾敏看来,林海的这种性格正是日后形成黛玉悲剧的原因之一。但是她无法改变林海。林海的性格是自幼形成的,四十多年来,早已经根深蒂固,连社会这个大染缸都没有让他改变,贾敏也不妄想她有这个能力。
若是让贾敏向林海直言贾家的不好,不但违背了她在林海面前一贯维护娘家的态度,而且贾家对待她这个女儿可真是没话说,她若是指摘贾家,在接受了这个时代正统思想教育的林海来说,不仅有违孝悌,甚至可谓背祖忘典。这甚至比无子还不能让他接受。
何况,这个时候黛玉还没有长大,她和林海都还在世,贾家还没有对黛玉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因此,就算她对贾家再不喜,也不能让贾家为他们还没有做出的行为“买单”。以一时好恶而行事不符合她为人处世的准则。
钱嬷嬷看到贾敏的兴致不高,关心道:“太太心情不好,可是今日赴宴又遇见什么让你不快的事情了?或者有那不开眼的言语冲撞了你?”
贾敏知道钱嬷嬷的意思,以往因为她无子,所以每每出去和其他官员的夫人聚会,都有人或借事或用言语间暗喻,来讥讽她无出。不过在贾敏看来,有些明明人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她自己多心而来。无子早已经是贾敏的心病,就算人家明明无意,她也觉得人家明里暗里都在笑话她。
“没有,妈妈你想多了。”贾敏道:“现在老爷已经官至三品,在场的除了总督夫人和老爷上峰的夫人之外,再没有比老爷品级高的了,她们哪里敢得罪于我,再说,总督夫人也只只有三个亲生女儿,若是有人不开眼,那岂不是一下子把总督夫人也得罪了。何况如今我有孕在身,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她们自然也不敢胡说八道。”
听贾敏这么一说,钱嬷嬷放下心来,道:“太太无事便好。若是太太觉得这些个太太们哪个是可交,尽可以下帖子请到家里来和太太说说话,免得太太整日呆在家里怪闷的。”
贾敏不答反问道:“我今天出去大半天,府里可有什么事情?”她刚和这帮人第一次接触,因为记忆虽然对这些贵妇人有个大体的印象,但是她不觉得贾敏对这些人的看法和评价会和她相同,因此她认为可交的未必和她的意,还是再交往看看再说。
“太太就算不问,我也正要说呢。”钱嬷嬷忙道:“薛家到府上来拜,求见老爷,老爷不见。他们就说要拜见太太,偏巧太太不在,薛家把礼物和帖子留下才离开。”
贾敏挑了挑眉,有些诧异的说:“薛家?”没想到薛家也登场了,还以为要等林妹妹进贾府才会出来呢,不过记忆中,林家一向和薛家没什么往来,如今突然登门,所为何来?
钱嬷嬷以为贾敏不知道薛家的来历,刚忙解释:“就是那个是皇商的金陵薛家,太太娘家二嫂子的胞妹嫁到了薛家,说起来,和我们府上还是拐着弯的亲戚呢。”
贾敏从嬷嬷手中接过礼单,扫了一眼,丰厚不说,而且大都投其所好。显然是对林家情况细细打听过的。有给林海的名家字画还有寿山石冻这类刻印的石头,除了给贾敏和几位姨娘的首饰衣料之外连才一岁多点的黛玉都有精心准备了项圈、金银长命锁、辟邪挂坠和手镯等物。
“这不年不节的,而且虽说有着亲戚关系,可是素日里都是不来往的,如今一下子上门就送这么重的礼,未必是好事。把这张单子给老爷送去,看老爷怎么说。”贾敏想了想,叫过醉音吩咐道。
钱嬷嬷道:“薛家来人会说话,说这是五月初五端午节的节礼,只是因为路途耽搁了,所以送晚了,为这还请老爷和太太多多包涵呢。”
醉音答应着,接过礼单正准备离开,听见钱嬷嬷如此说,又停下脚步,转身等候贾敏示下。
贾敏神色淡淡的说:“不管是什么说法,带着这么厚的礼,这么冒失的登门,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可是我一深宅大院的妇人能够做什么呢,想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