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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声低沉,每读出一字,都似是万分艰难,到结尾处,已是字字皆顿。
一旨读毕,满堂皆惊。
夏夜轻风穿堂而过,不觉煦暖,却反似掠起微微寒意。
展昭霍然站起,肃声道:“阎公公,你可是在说笑么?”
他拒旨起身,当众质问,论理已是当死重罪。阎士良神情不变,抬头道:“圣旨如天,奴婢何敢说笑。”
包拯眉峰一紧,亦长身而起,沉声道:“我朝圣旨,一向是鹅黄锦帛书就,阎公公所宣旨意,如何却是一纸手谕?”
阎士良双手将谕纸递向包拯:“这是官家亲笔手谕,包大人一看便知。”
包拯将那手谕执在手中,凝眸而望,身躯赫然一震。他锁紧眉头,双手微颤,直激起簌簌轻声。
公孙策快步走到包拯身侧,目光锐闪,就包拯手中看了两眼,面色一黯,锁眉不语。
展昭见了包拯与公孙策神情,蓦然趋前,走到阎士良面前,一字字道:“阎公公,我这便要入宫面谒圣上。”
阎士良抬眸相望,缓缓道:“官家亦在等展大人。请展大人这便随奴婢进宫。”
展昭气息起伏,方待起身,心念却是一顿,回身望向倾城。
数步之外,她静静立在一旁,眉头深敛,眸中朦胧,凝望在他面上。
瞳光盈盈,深望如许,竟似是要将他此刻神情样貌,俱都烙印于心。
经年至此,从未见过她如此凝望,直是旁若无人。展昭心中深然一痛,却仍向她勉强一笑,慰声道:“莫担心,你在这里等我,我少时便回。”
未及她答话,展昭已转身随阎士良向外走去。他方行了两步,忽觉衣袖一紧,回头看时,却是被公孙策在一旁轻轻拉住。
只见他凝眉灼目,似是有满腹言语,默然半晌,却终是松开了手,低头长叹一声:“你且去罢。”
展昭抬起头来,见阎士良已步出梅花堂,他扬袂而行,追出门外,一瞬消失于暗夜之中。
这赫然□□,令诸人俱是措手不及。一时之间,梅花堂内寂然无声,众人呆立原地,俱都默然无语。
包拯忽地叹息一声,向公孙策道:“熊飞一人随阎公公入宫而去,实在是令人放心不下。本府这便也进宫去,若有急变,也好应对。”
公孙策思忖片时,低声道:“如此也好。”
包拯点点头,整顿袍服,领了张赵王马四人,匆匆出门而去。
人去庭空,梅花堂内一时只余下公孙策倾城与丁月华三人。
丁月华走向公孙策面前,颤声问道:“公孙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孙策目光沉凝,默然不答,忽地走向倾城身边,伸手握住她的右手手腕。
倾城静立不语,任公孙策卷起她腕间衣袖。纤细手腕间,肌肤冰冷苍白,隐现淡青色血脉。
公孙策伸出三指,搭上倾城脉搏,不过片时,便蓦然垂下头去,颓然叹道:“果然如此。”
倾城抬眉望向公孙策,缓缓道:“四年前我在清风楼醉酒之夜,先生曾应他之请,到朱雀巷宅中为我诊脉。个中端倪,先生那时便应已知晓了三分。先生从未在他面前提及,想来自是不想令他为我担心。方才他临去之际,先生明明已猜到此事前因后果,却仍是隐忍未言。先生一番成全,素光感激不尽。”
公孙策松开手去,阖目摇头:“其间种种,俱在你意料之中,是么?……我方才一时犹豫,任他而去,只怕并非成全于你,而是纵你铸成终身之恨……”
他抬起头来望向倾城,目中满是痛惜之意:“你一心所求,难道当真便是现下情形么?你二人一路而来,历尽多少坎坷,方至今日,你难道真的舍得将这不世情缘,尽数在此抛下么?”
倾城缓缓道:“天意已决,再无更改。先生方才既不对他道破情由,显见先生心中亦是十分清楚,此事究竟如何处置,方是万全之道。”
公孙策苦笑一声,摇头道:“你如此处置,便真的是万全之道么?……当日我见你归来后的神情举止,便已知熊飞心中计议必定不会如此顺遂……后来,我偶尔从阿满口中听到三小姐此番上京是应你之邀,便更知其中必有蹊跷……但我连日来只将这猜测藏于我一己心内,只因我坚信以你无论有何举动,绝不会伤他半分……只是,我千思万想,却未料到你竟会如此忍心……”
倾城静静道:“前情种种,早已命定,事到如今,素光此生再无憾事,心中所虑者,唯有他一人而已。今夜过后,这一缕牵绊,亦已是全无挂碍。公孙先生,你世事洞明,又何必为我叹息?”
公孙策苦笑道:“你随他回京,一直默默不言,直到今夜,便是要看到这尘埃落定之时,是么?……官家用情至诚,又曾亏欠于你,自是甘负失信之名,亦是允你所求……只可叹熊飞一腔执着,眼见如愿,却又终为泡影……而我公孙策方才一念之差,未能将他留下,竟也助你终能成就此事……”
他气息起伏,眸中浮现泪光。倾城黯然低眉道:“素光此番任性而为,先是累及官家枉担失信之过,后是令先生陷于不义之间……素光如此失当之举,不求官家与先生谅解,只求来生能有机缘,能得以偿还这诸多亏欠之处……”
她向公孙策敛身一拜:“此后种种,尚要劳烦先生主持大局……素光与先生就此别过……”
公孙策慨叹一声,含泪道:“你……你真能如此忍心么……你逆转天言,不告而去,又让他如何面对此后情形?……”
倾城不答,再拜道:“先生保重。”
丁月华走到倾城身边,颤声问道:“这究竟是……”
倾城缓缓转身,与她相对而立:“三小姐,你可还记得那夜我在朱雀巷宅中对你说过的话?”
丁月华心中一颤,恍然记起那月下庭中低低一语。
她心中瞬间似有一丝了悟,颤声道:“你……你难道……”
倾城静静道:“你我虽相识不久,却已是交心之谊。我有一件东西留在你房中,权作饯别之礼,其中何意,你一见便知。阿满如我幼妹,我去之后,还请三小姐对她多多照拂。”
丁月华蓦然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颤声道:“你……你要走么……这如何使得……三哥少时回来,我又该如何向他交待……”
倾城淡淡一笑,缓缓道:“素光此生牵挂,就此尽数托付与三小姐。世间人海茫茫,但若论用情之深,待他之诚,却唯有三小姐一人能担此任……这不情之请,还请三小姐勉为其难……”
她俯身向丁月华深深一拜:“……夜夜婵娟,辉影同在……情思万缕聚灵台……素光长请月华代……”
她站起身来,轻轻挣脱丁月华手臂,向梅花堂外走去。
月光临眉,在她身上洒下一层朦胧光影。
一肩月色,隔绝世间悲喜。
四面清风,吹断人生梦幻。
公孙策本怔怔而立,此时霍然惊醒。他追出数步,含泪向她背影唤道:“等一等……你可知道……你……”
他话音甫出,却蓦地喉咙一哽,心中泛起深深无奈,喟然停顿。
静夜之中,只见她衣袖凌空,长发飞散,似只是缓缓而行,却倏忽间已步出梅花堂外。
凉风漫回,她纤细身影渐行渐远,衣袂飘拂,在夜色中一闪而没,直似乘风归去,再不可追寻。
无边痴情,无尽慨叹,就此尽散风间。
这一瞬,无泪,亦无悔。
秋去春来,情天碧海。
既约生死,终归一脉。
滟滟随波千万里。
素光永隐月华外。
瓦影融光,殿宇重回,飞檐耀冷,空庭函翠。
展昭随阎士良一路入宫,穿过重重宫墙静院,终至睿思殿外。
阎士良在殿外缓下身形,对身畔宫监低声道:“你们下去罢。我与展大人进殿便好。”
那两名宫监恭身退下,阎士良默然半晌,抬起头来,缓步跨入睿思殿中。
展昭随阎士良步入殿内。只见静殿无声,不见人影,铜鹤灯台冷羽微莹,烛暗灯清。
他四下环顾,霍然回身,冷冷道:“阎公公,你引我入殿,为何却不见官家在此?”
阎士良肩头一松,垂下眼睫,静静道:“展大人恕罪。陛下此时不在宫中。”
展昭心中遽然一惊,厉声问道:“官家现下究竟在何处?”
阎士良静静呼吸一声,缓缓道:“陛下今夜在郭皇后陵前追思往事,不欲外人打扰。展大人心中若有何疑虑,奴婢在此,自可以为大人解惑。”
低低一语,不带半分情感,回荡在这暗殿之中,令人平生一片心底寒意。
展昭眉头骤然一凛,却听阎士良已低声道:“展大人归京之日,向官家求旨将郡主赐婚与大人。那时奴婢便站在官家与大人身边,亲身而历,字字入耳,绝无差错。君无戏言,官家既已当面答允了大人,便绝无更改……其实,展大人心中本应清楚,能令官家就此事修旨变诏的,这世间,唯有一人而已……”
这世间,唯有一人而已。
展昭身躯蓦然一震,心内似是刹那间雪明彻亮,却又瞬间坠入无底黑暗之中。
是她。
他霍然闭起眼眸,满腔气息一齐涌上喉间,透不得半分呼吸,道不出半字话语。
是她。
唯有她。
扭转天意,颠倒乾坤,一瞬倾城。
他缓缓张开眼睛,艰难道:“你且讲来。”
阎士良缓缓低声道:“大人那日求旨去后,官家便传令翰林院草拟赐婚之诏,依与大人之约定,拟于夏闱终科之夜颁旨。那时万事具妥,宫中知情之人,亦是寥寥无几。黄昏之前,奴婢回到御药院中主事,忽听得有人传禀求见。奴婢本未以为异,却未想到,来的竟是甘宁郡主……”
“她匆匆而来,不言其他,只是要面谒圣驾。奴婢不敢耽搁,便引她到这睿思殿中。官家与她经年久别,一见之下,既惊又喜。但她一入殿内便长跪不起,只求官家改写圣谕,为展大人与丁姑娘赐婚。官家既不知她如何得知赐婚一事,亦不知她为何有此一请,震惊之下,自然便问起缘故……”
阎士良低下头去,顿了半晌,缓缓续道:“她见官家连连追问,无奈之下,只得向官家说明,她已是将死之身,来日无多,陛下赐婚之诏,她实已无福消受……’”
展昭只觉胸口重重一坠,全身脉息似在一刻之间骤然停歇,唯觉一颗心尚在沉沉跳动。
每一跳,俱是绝望般痛楚。
他缓缓道:“陛下便信她此言么?”
阎士良苦笑一声:“陛下与大人同此心情。但她有人证在场,不由得陛下不信。”
展昭霍然抬眼:“是谁?”
阎士良凄然一笑:“是奴婢。”
他长叹一声,低声道:“郡主幼年时,于甘州围城之夜被赵珏座下高手重创心脉,已成致命之伤。她师尊是一位世外异人,为救她性命,耗尽毕生内息为她疏通经脉,方得以救她不死。以郡主伤后之身,本来绝不应习武,但她一躯所负,乃是深仇血债,她虽年幼,心志却极是坚邃,恳请她恩施传艺于她,以图雪恨。此举本就是逆天而行,极伤寿数。她忍受非人苦楚,修炼十余年,剑术轻功虽有所成,但内力却始终无法臻于一流之境,亦留下咯血症候……”
阎士良语声一顿,眸中盈满泪光:“她十九岁艺成出师,赴襄阳寻仇,千辛万苦,得你之助,终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