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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丁月华眸中淡淡一闪:“月华愿闻其详。”
倾城轻叹一声,徐徐道:“西汉年间,汉武帝将解忧公主嫁与乌孙王须靡,诞下三男二女,长女弟史,为龟兹王绛宾之妃,幼女素光,嫁与乌孙若呼翕候为妻。素光与若乎翕候琴瑟和谐,伉俪情深。谁知恰逢乌孙内乱,若乎翕候战死阵前。素光彼时已有孕在身,她隐忍退守,生下若乎翕候遗腹子,与其旧部忍恨经营十年,终于助乌孙王引军击败内乱逆臣,尽复国土。功成之日,她将幼子托孤于帐下忠臣,在乌孙国都赤谷城城头坠楼自尽,追随先夫若乎翕候而去……”
丁月华眸中一颤,喃喃道:“原来如此……未想到,这素光二字,竟暗蕴了如此刚烈风骨,不世痴情。”
倾城眸光寂静,缓缓道:“我生于战火,长于危城。我阿爹阿妈以素光为我之名,便是愿我亦能如当年素光一般,无论身畔境遇如何,进退生死,皆能一由本心。”
丁月华心绪起伏,默思半晌,点头道:“原来如此……进退生死,皆由本心,若能有此境界,不枉为人一场……看来我原先所想,倒是不免自作多情了。”
倾城轻叹一声,忽然转过头来,望向丁月华眸中:“滚滚红尘,一路至此,当初本源,早已宛转尽变。三小姐方才所言,或许才正合你我此时情形……”
泥炉微响,水沸汤浓。糯团于滚汤间翻转浮动,玉润珠莹。
倾城微微仰头望向夜空,清辉无形,盈盈落在她面上。
“世事无常,冥冥中自有主张……碧落迢迢,辉影如霜……素光便是月华……月华亦是素光。”
花间夜宴,尽欢而散。
开封府诸人已尽数离开,展昭亦与他们结伴行去。经年乍归,故人重逢,想来一时别情难尽,须作秉烛长谈。
一院轻杳,重归宁寂。阿满与丁月华在正屋左右暖阁分别歇下,此时烛火烟息,光影沉谧。
西厢帘外,风吹澹月,云度银潢。屋内一烛幽冉,暗送流光。
倾城静静坐于桌前,目光投向镜中面影。
帘间月,镜中花,相映无语。
晚宴后,阿满服侍她沐浴更衣,本是为令她驱解疲意,但她出浴之际,却反觉筋骨酸痛,一身无力。阿满留了一盏微烛,劝她尽早睡下。待阿满离去,她静卧片时,明明已是疲倦之极,但却全无睡意,心思神念如天际云驹,一纵难收,索性推枕而起,坐于窗下。
满头乌发从肩头垂身而下,覆过牙白轻衫,微微润湿单薄丝缕,贴上她一身肌肤,寒凉入骨,令她隐隐而栗。
西北数载,归路一程,已不记得有多久未曽对镜端详自己。此时乍然而望,竟似有些陌生。她默然孤坐,不知为何,心底忽记起白玉堂那一句戏谑之语。
……屈指算来,你也有二十四五的年纪了,除却那猫,天下间还有谁肯娶你?……
唇边泛起一丝轻笑,眸中却微微潮润。她静静站起身来,望向床前齐整相叠的那一袭嫁衣。
红丝千缕,白首一心,世间女子心中所求,岂非正是终极于此?
倾城默默走上前去,俯身将那嫁衣拾在手中,犹豫片时,终是一展而开。
红云漫垂于地,艳色满耀窗间。
展袖匀肩,长襟拂地,恰称腰身。
她重又坐回镜前,缓缓束起领间。
菡萏成双,并蒂而扣,紧紧缚起,似是再难解开。
她屏息坐了半晌,低眉抬手,静开妆奁。拾起一支翠钿,以一端沾染了些许胭脂,手指微颤,轻轻触及眉间。
印记描染,现出五点殷红娇蕊,静静簇于额前。
……阿妈,乌兰姐姐为什么要在眉心染上那些胭脂记?……
……素光,我们回鹘女子出嫁时,要在额前点出五枚红迹,这叫做五同妆……
……此生相付,唯盼五同……生而同衾,死而同墓,进而同甘,退而同苦,永为同心……
……等到素光以后出嫁时,阿妈也为你点起这五同妆,好么……
红衣如锦,青丝如缎,眉妆如樱,一生绝艳,于此静放于前。
倾城痴痴望向镜中容颜,喃喃道:“阿妈,你在天上,可看到此刻了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摇头一叹,将嫁衣缓缓解开褪下,依旧齐齐叠起,收入包裹,置于案前。
她俯身方待吹熄烛火,却听得门户轻响,已被人从外间推开。
倾城心内微微一惊,转头而望,却正是展昭推门而入。他绛袍严整,神色平静,望见她倚案而立,却是微微一怔,顿住了脚步。
深夜而归,见她房内尚有烛光,进得门来,却未想到竟是这般情形。
惯见她素面净颜,已是绝色容光,而此时她轻衫乌发,弱不胜衣,唇无朱粉,眉无青黛,额间却多了数点红妆,银烛轻辉,平生妩媚,竟是前所未见。
一刻静谧,竟分不清是谁心内讶异更多出一分。
倾城瞬时醒转,眉头一颦,转身走到床头,披上一袭长衣。
她略略平复气息,转过身来:“你不是回开封府去了么?怎地却又回来了?”
展昭收回神思,走近他身前,微笑道:“我方才送包大人回府,见诸事俱都妥当,便回来了。这漫长一日,自晨间于府中分开,竟还未得空与你单独说上几句话。”
倾城在案前坐下,抬手从壶中倒了两杯茶来:“我回来这里,不过先是与阿满整理一番,又与三小姐闲谈了些时候,午后得空,便去了相府探望四小姐。倒是你,似是整整忙了一日,也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
展昭在她对面坐下:“今日初回府中,万机待理,俱得与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一计议。”
倾城将茶杯推至展昭面前:“万机之中,可有什么大事么?”
展昭接杯在手,静静道:“确有一事,与你相关。”
倾城心中一颤,抬头相望,却见展昭道:“明日夏闱开科,我奉包大人之命,须得入宫监科。这一去,恐怕要去些日子,旁事无虑,只是留下你一人在此,我不免有些担心。”
案前烛焰缓缓徐燃,柔辉平静,不见光澜。
倾城沉默片时,淡淡道:“原来如此。能与九州才子朝夕共处,寥寥数日,便胜过寒窗十年。你这差事,莫说世人俱会动心,连我也不免有几分羡慕。”
展昭摇头一笑:“你与这盛事注定无缘,便是再羡慕,亦是无用……”
倾城微微蹙眉:“哦,此话怎讲?”
展昭伸出手来,握住倾城左腕。隔了一层丝袖,那道陈年深痕,仍旧依稀可见。
他缓缓道:“我已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不会允你再迈入皇城一步。”
当日未能护她周全,已是终身之憾,此时虽已万事俱妥,却务必小心翼翼,决不能再稍有疏失。
倾城垂睫半晌,低声道:“既是如此,我便答应你。九重三殿,自此不见。”
展昭见她正意诚心,郑重而语,心内一松,微笑道:“殿前诸军统领若是听了你方才这话,想来也会松上一口气。”
倾城轻轻一笑,将手腕轻轻抽回:“话说回来,你与丁三小姐本是久别相逢,今晚却为何对她如此冷落?她孤身一人,客居于此,你身为东道,本该对她多加照顾才是。”
展昭执杯饮了半盏茶,静静道:“我与月华虽未及细谈,却也聊了几句。当年我两位义兄去世后,她曾在大相国寺托方丈为他们做了功德,此番上京,便是为当年所许功德还愿,却不想恰巧遇到我们回京。她如今还愿未满,还要在此暂居些时日……今晚席间,我为你代饮,已是应接不暇,你再要我多加留意月华,却是难为我了。”
倾城摇头道:“其实,我现下不宜饮酒,只须向大家言明便好,你又何必一定要恃强相代?众目睽睽之下,令我尴尬不已。”
展昭抬手将茶杯重又注满:“今夜便宴,包大人亦是破例入席,连月华与阿满都勉强饮了几杯,我又如何能扫大家兴致?酒意随风,我方才回府往返之间已散了大半,现下早已全然无碍……”
他沉吟半晌,又道:“说到月华,这些日子,我既不在,你可能代我照看于她?……或许晴天好日之时,你可以带她在城内近郊随意走走……”
倾城苦笑道:“当年我隐居于此,足迹所及,不过是晏相府中和这朱雀巷左近。倒是三小姐旧年曾在京中数月,名胜之处,应是比我熟悉得多。你这一番安排,只怕反会劳烦三小姐照拂于我。”
展昭淡淡一笑:“月华虽然并无武功,但她为人沉静稳重,有她在你身旁,我反倒安心些。否则,只怕我监科归来,这宅中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倾城知他语中所指,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摇头一笑。忽见灯影一暗,原来是残烛将尽。她站起身来,到窗前取了一支新烛,借火燃起,换下旧蜡。
再抬眼时,却见展昭已长身而起,走到床边。他好整以暇,解下官袍置于一旁,俯身坐在榻上,脱去官靴,又抬手散开发髻,任长发垂于身后。
倾城一怔:“你……你这是……”
展昭伸展肩臂,似是怡然自若:“累了一日,明日还要一早入宫,也该歇息了。”
倾城面上彤霞淡起,走到展昭身前,低声道:“舟中从权,倒也罢了,如今回到京中,你怎地竟还是如此?”
展昭抬眼相望:“有何不妥么?”
倾城避开他目光,蹙眉道:“你深夜而来,已是瓜田李下,又怎可以再有逾矩之行?君子不处嫌疑之间,山字相叠,展大人请出。”
展昭微笑道:“好厉害的逐客令……你真的要我走么?”
倾城衣袖一拂,侧身而立:“阿满午后已将东厢整理妥当,你若不回开封府,现下便去东厢,莫要等我翻脸。”
她面上语中满是嗔意,展昭静静望向她,含笑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未得机会告诉你,你平素神情万变,却是生气之时模样最美。”
倾城无奈摇头,叹息一声,低低道:“好,你不走,我走。”
她身形未展,却被展昭伸手拉住了衣袖,回过头来,却见展昭笑意渐敛,望入她眼中,缓缓道:“这里便是你我的家,你要走,却又是要走去何处?”
倾城眸中重重一颤,一时间神思恍惚,只觉心底一酸,再难自已。
展昭将她轻轻拉入怀中,令她坐在自己膝头,见她眸如迷雾,面有戚容,亦觉心中泛起深深苦涩。
他缓缓抬手,抚上她额间,低声问道:“从未见你装扮自己,怎地今夜想起作这眉妆?”
倾城轻声一叹,垂下头去:“是阿满多事,为我新置了妆奁。我晚间与她谈话之间,无意中谈起南朝宋武帝年间,寿阳公主卧于含章殿下,梅花落额,拂之不去,宫女竞效仿,唤之落梅妆。阿满这丫头听了,便心血来潮,强要以我一试。我拦她不住,只得如此,却不想被你撞见。”
展昭微笑道:“原来如此……若是我今夜不回,错过这难得一刻,只怕会追悔莫及……”
他手指顺颊而下,轻轻抬起她下颌,凝神相望,缓缓道:“果真是倾城。”
倾城肩头一颤,抬起双眸,望见自己眉目依约,映于他澈亮瞳中。
如烟过往,如梦绝色,俱在倾城。
事到如今,这世间,也唯有他一人,还在以这名字唤她,也唯有他一人,知道这名字背后,曾承载几多伤痛悲辛。
……今夜之后,我是该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