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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转头望了望身前寂静街巷:“他们虽知道我们这两日便回来,但此时天色尚早,若回府中,只怕扰了大家晨梦,不如先去左近吃些点心。记得莲花巷有家铺子的馄炖颇为有名,当初连御膳房的掌厨亦要佩服三分,你可想去试试?”
倾城微微蹙眉:“舟中两月,世上千年,更何况我们到西北走了这四年。你的那些陈年旧历,也不知是否还做得准……”
展昭微笑不答,携了她沿街而行。青石殷殷,犹可见前夜雨痕,衣带垂襟,步履其上,只觉一片静谧清凉。
穿街过巷,缓缓徐行,似是重回当日年光。十年青春,无悔尽付于此,而今日归来,何幸有幸,影已成双。
忽地,他望见街边一间殿堂,青瓦素脊,寂无人声。他脚步一顿,看她一眼,唇边渐起微笑:“这地方你当年应该从未来过,此时无事,正巧带你进去看看。”
倾城一怔,身不由主,已被他拉入殿中。跨进门内,却见这似是一间祠堂,此刻朝阳未起,窗烛皆黑,内里幽暗一片,辨不清是什么所在。
她惑然望向展昭,未及相询,却见他淡淡一笑,松开她手走上前去,取出怀中火石,嗤地一声打燃,引亮殿前案上烛火。
红烛成双,瞬间将殿内耀得一片彻亮。眼前长案七宝,暗香缭绕,其后却并非神佛金身。
那殿中塑像竟只是个耄耋老者,须发如银,一袭黄衣,眉目和蔼,笑意慈祥,手中柱了一柄长杖,其上红线千匝,细细而缠。
缠缚了三生牵绊,一世情缘,密密叠叠,再解不开,再择不清,再褪不去。
倾城眉心一颤,转头看时,殿内左右柱上,楹联对挂,乌木金漆,在烛光下触目而入。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倾城怔怔站在殿中。东边天际云霞冉放,如万朵紫樱,恰在此刻透窗而入,融过红烛,在她迷蒙双眸中点染出绚烂莹光。
遥忆当日,相府华堂之上,任性一语,曾对他脱口而出——
……我想要的,不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时对挚友苦情感同身受,隐却一己情锺,拼却此身所有,亦要玉成璧人。但这斩钉截铁之句,其间苦楚,他又可曾领会?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以天下之大,情深如许,一愿相祈,又该何去何从?
倾城低眉一叹,转身便欲出殿,却被展昭拉住了衣袖,紧紧扣住腕间,直带到香案之前。
他在案前汲水磨砚,执起管毫,满满蘸了砚间浓墨,交在她手中,不容她疑惑犹豫,已握住她的手,在案头长册上落笔而书。
书册徐长,纸洁如雪,两端垂案。倾城蹙起眉头,纤细指节在他掌心微微而颤,笔走锋回,勾划之间,已写下熟悉字迹。
墨香迎面,一望如联珠,再睹如合璧,正是他与她的名姓。
却觉手上一松,展昭已将她放开,微微笑道:“如今有了书证凭据,再不怕你以后闪烁其词。”
倾城退后半步,喃喃道:“这究竟是……”
展昭静静道:“月老祠,姻缘簿。”
倾城怔忡半晌,忽地苦笑道:“这本是世间愚者祈愿痴行,似你这样的人,怎地竟然也信?”
展昭眸光一闪,微笑道:“我那夜未能劝得你允我所求,今日来这里求月老加持一番,也算是无奈之下祈愿之举,又有何不可?”
他抬起头来,不出所料见她面上绯云淡起,再现无那模样。
心内浮波,暗起舟下春夜微澜。
……胡言乱语,颠倒是非。一面托言改过之心,一面却是明知再犯,欺弱凌人……开封府十年教诲,范大人四载麾前,竟是如此么?……
……将门之女,塞外天骄,何时曾示弱于人?你唯独对我如此,未免太不公平……
……如何才算公平,你倒不妨说说看……
……不如,便以此夕为限,我若能劝得你回心转意,你便应我方才所求……
……你……天下间,可还有比这更荒唐的迫人之法么?……
……你若自认入局必负,不妨现在便予我此诺……
……你便如此自信么?……若我仍不答应,又当怎样……
……愿赌服输……舟中余夜,自当泾渭分明……如何?……
长夜浓情,明明眼见他胜局垂手,却见她清泪暗蕴,依稀隐忍了满面倔强,全不似延州那一夜娇容。他终是心底一痛,缓下身心,温存软语,再不忍以此相强。
愿赌服输。想要得她就此一诺,但更想得她心甘情愿,再无踟蹰。
展昭暗暗自嘲一笑,抬起头来,见倾城已转身步出殿外。他追上她身形,二人并肩而行,一路向东。
云起朝华,晨光透洒,一巷曲折,幽隐如莲花。
展昭与倾城在小店中相对坐下,店家迎上前来,怔了怔,眼前一亮:“展大人,可是您么?”
展昭含笑道:“许久不见,生意可还好么?”
店家又惊又喜:“早就听说展大人要随范老相公回京,街坊们都一直盼着见您回开封府。谁知范老相公回来了这么多日子,咱们也没见您回来。这下好了,我一会儿便去告诉大伙儿去……”
他语声一顿,眼光不禁向倾城望去,有些不敢,却又忍不住问道:“这便是……”
展昭淡淡一笑:“我与郡主想吃些东西,你且送两碗馄饨来。”
店家连忙点头称是,又偷望了倾城一眼,转身回了厨下。
展昭见倾城微微摇头,低声问道:“怎么,有何不妥么?”
倾城苦笑一声:“你如此言语无忌,今日京中百姓茶余饭后之谈资,想来必是你我了。”
展昭缓缓问道:“你可是怕么?”
倾城低叹一声:“怕又能如何?人言可畏,但我心中所畏者,尚不是众口之词。”
展昭心中微微一凛,抬眉却见店家端了两只青花瓷碗出来,小心放在他二人面前桌上。
紫菜金钩,云吞如玉,汤烟轻起,果然是品相俱佳。
倾城执起汤匙,尚未拿起,已被展昭伸掌拦下。她抬起眼来,却见展昭对店家道:“郡主忌辣,烦你去换一碗汤中没有胡椒的来。”
倾城眼睫下眸光一动:“你怎知我忌辣?”
展昭静静看了她两眼:“离开庆州之时,邓先生便告诉我,你年前伤寒虽愈,但元气若想尽复,尚须日常调理。他已交了丸药与你带在身边每日晨服。这一路上我见你暗自服药未断,却未向我提及,想来你是怕我担心。我们舟中饮食一向清淡,倒也不妨,现下回到京中,居家口味,反倒要当心些。”
倾城垂眸不语,忽地转头避开他目光。不过片时,店家已另送了一碗云吞过来。她低下头去,暖烟拂面,直扑她眼中。
轻烟徐徐,将她面容些微遮隐。似有一滴如银,静静落于汤中。
四载长别,一朝归。
开封府内,今日恰逢旬休。包拯公孙策一干诸人见展昭倾城二人归来,均是心怀激越,喜极而泣。尤其是阿满,与倾城数载分离,乍见之下,执手垂泪,不能自已。倾城见此,心中也觉酸楚,向包拯等人略述了几句,便与阿满离了书房,到后院厢房中共话别情。张龙赵虎几个因另有差事未了,禀告一声,亦暂离一时。
书房内只余下包拯展昭与公孙策。虽然少了几分拘束,但他三人之间,本就情如父兄子弟,别后千端万事,心内万语,却一时竟似不知该从何说起。
展昭抬头望向包拯:“大人,此番展昭任性而为,函告请辞,又忽然而归。此间种种,俱是展昭之过。展昭不求大人宽恕,只求大人能破例允展昭留在府中,为大人再效犬马之劳。”
包拯慨叹一声,摇头道:“熊飞,你何出此言?个中详情,范希文早已向本府一并告知。本府先前为你求得旨意,你此番归来复职,本就是奉旨而行。你迟归之事,本府当日收到你信函时便已禀明吏部,折为私假,以褒奖你多年服劳之功。如今你不过是销假而归,一切顺理成章,并无半分难处,又是何罪之有?”
展昭心中不解,凝眉道:“大人,我当日从官桥驿所寄信函,本是向大人就此辞别,难道大人当日便猜到,展昭终将归京么?”
包拯微笑道:“熊飞,你有所不知,一早便猜到你终将归来的,不是本府,而是公孙先生。”
展昭望向公孙策,却见他淡淡一笑,捋髯道:“回来就好,时过境迁,又何必再纠结往事?”
包拯沉声道:“熊飞,你今日回来得正好。新政之事,想来你已知晓?”
展昭点头道:“不错,范大人曾有开示,但我这一路归途之上,却也看到不少荒唐情形,较之范大人施政原意,实在是南辕北辙。”
包拯叹息一声:“治大国如烹小鲜,务求小心翼翼,否则欲速不达。范希文为改弦更张,力推诸法,在京中上下,已引起不少变故。”
展昭心头一沉:“如此说来,便是开封府内,也不免涉及其中么?”
公孙策点头道:“这一月以来,府中大小案件,已积压了百件不止。既有争讼,亦有弹劾,多多少少,俱与新政相关。这些案子既无先例,亦无旧法,实在令大人觉得棘手。你也见到了,今日虽是旬休,但府中上下,人人俱不得闲。”
展昭缓缓蹙起眉头:“原来如此。要案条陈,若有我可为之处,请先生一并予我一阅。”
包拯却道:“比起这些,另有一事,令本府更为烦心。你可知,新政中第三条便是精贡举。范希文力谏官家,之前国家专以辞赋取进士,以墨义取诸科,士皆舍大方而趋小道,虽济济盈庭,但有才有识者十无一二。如今应取以经济之才。进士先策论而后诗赋,诸科墨义之外,更通经旨。使人不专辞藻,必明理道。”
公孙策点头续道:“所以今年春闱数次拖延,官家终定于明日在宫中开科大比。此番殿试不同往常,开封府内亦须遣人入场,与诸部一道监科……”
包拯接口道:“此番新政初试,本府只怕有差池,看来也唯有公孙先生可担此重任。但府中此时情形,又怎能离了先生?……”
展昭微笑道:“此事不难。大人若有意,展昭愿替公孙先生承担此任。”
公孙策微微摇头:“熊飞,此番大比,策论初加,万事难料,只怕要拖延半月之久,你与郡主初回京中,尚未安顿,仓促之间又要留居宫中多日,只怕不妥。”
展昭心念回转,忽然扬眉问道:“我今日回来,怎地却未见白玉堂?”
公孙策微笑道:“你所有不知。四小姐有孕在身,如今已将足月。她与白玉堂成婚后本别宅居住,但因这是她初次产子,晏相担心她们母子安康,便将她接回相府,以便照顾。白玉堂听说你不日便归,昨日便已回相府与四小姐相聚去了。”
展昭心中惊喜,展颜道:“原来如此,这实是天大的喜事。这几年来,我欠他之处,已是此生再难偿还。如今我回京,他正好可以歇息片时。”
包拯点头道:“玉堂这些年代你职守府中,为本府分忧解难,实在是功不可没。他本是江湖心性,却为了与你之间君子一诺,处处拘束身心,耗费数年光阴于此,你若见了他,确须向他言谢……”
他抬头又将展昭细细打量一番,慰然道:“不过这几年你从戎西北,尽瘁于范仲淹麾下,想来眼界心胸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