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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愕然不解。白玉堂却衣袂拂空,冷然道:“用一块腰牌便让我白玉堂终生欠你的情,哪有这等便宜事?”
展昭眉头紧锁,沉声道:“白玉堂,此刻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白玉堂扬眉一笑,摇头道:“你现下将这腰牌送与我们,回头再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难道就不是意气用事么?”
他走回晏如斯身畔,深深凝视她双眸之间,一如墨玉般的暗海,深涛无底,坚邃至极。
“我们这便一同回去见相爷去。无论是打是骂,是责是罚,我都要告诉他,他的女婿,我做定了。”
晏如斯眸光与他相接,唇边缓缓漾出浅淡笑意。一刹那间,只觉心意相通,彼此再无隔阂。
灵犀天成,参辰会,星辉对,从此不独归。
作者有话要说:
☆、东京篇 第四十章 紫云回
夜深沉,正子时。
晏府凤仪堂,灯烛辉耀,通明如昼。白日里一番惊人变故,高堂华厅之内早已没了半分喜庆余意。满厅侍卫皆是执刃而立,屏息无声,萧杀之气默默漫于内外各处。
华堂之上,光影摇摇,晏殊与王博文共坐无言,偶尔相对摇头叹息一阵。王博文身后,侍立着一人,看身形面貌,与王兆臣颇有几分相似,年岁却长了不少,一身四品文官服色,正是王博文的长子王昭辅,时任枢密院编修官。
堂下一阵脚步声,晏升匆匆走进,面上竟带了几分惊喜。他在晏殊身前低声禀道:“老爷,展大人将四小姐和那白玉堂带回来了,此刻就在门外。”
晏殊又惊又喜,从座中站起身来,由晏升搀扶着走到凤仪堂门口。不多时,只见展昭走进庭院,明隽端稳,面容沉静。跟随在他身后之人正是白玉堂,他白衣上已尽是风尘血迹,但眸光依旧犀利凌人。他怀中抱着个绯衣女子,苍白羸弱,双眉深颦,正是爱女晏如斯。
晏如斯见了晏殊,连忙从白玉堂怀中挣扎着跃下地来,在晏殊身前缓缓跪倒在地,含泪低声唤了一声:“爹……”
晏殊见到晏如斯,心中总算是安定了下来。他几步赶上前去,欲伸臂将晏如斯扶起,却一眼瞥见站在一旁的白玉堂,一时间恼怒顿起,重重一拂衣袖,向晏如斯道:“你……你还有脸回来见我么?”
晏如斯眸光一黯,垂头不语。展昭上前向晏殊深施一礼:“晏相,如今四小姐已然平安归来,之前诸多部署,想来已无必要。事端既已平息,还请相爷明示。”
此刻王博文父子也已走出凤仪堂。晏殊尚未说话,王博文已勃然变色,怒道:“白玉堂擅入相府,搅乱文定,殴伤我子,如此罪行累累,决不能轻描淡写便揭了过去!你们开封府平素只手遮天,内外有别,朝野上下,早就怨声载道。这案子,老夫定要交由御史台杜大人审理,势必要他还相爷和老夫一个公道!”
展昭紧紧皱起眉头,沉声道:“王大人,今日宾客盈门,白玉堂虽是不请自来,但以他四品之身登门过府,并无大过。这场文定之礼,的确是因他生乱,但其间种种,仔细想来,并无触犯律法之处。至于王二公子被白玉堂所伤,实属情急意外,绝非他故意之举。论起来,王二公子亦误伤了四小姐。此时此刻,若是追根寻源,始终是难以理论清楚。为保两府声望,大人不如就此息事宁人……至于白玉堂,展某定会禀明包大人,由包大人自此从严约束,责令其收敛形骸,以正开封府门庭……”
他尚未说完,王昭辅已从王博文身后步出,冷笑道:“展大人,你巧舌如簧,颠倒是非,便以为能够蒙混过关么?什么四品带刀护卫,不过是官家当时一时仁厚,答应了包大人的逾矩之求罢了!开封府辖下尽是这等江湖匪类,还说什么以正门庭?”
王博文接口道:“不错,就是因为包拯收留了这些粗鄙武夫在开封府,才会让东京城不得安宁!自大宋开国,圣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几时轮到这些低贱之人位列朝班?”
有宋开国,便以重文抑武为国策,至赵祯当国,已至极致。展昭虽是御口亲封,名享天下,但平素穿宫过府办理公事之际,明里暗里,不知受过多少冷眼蔑意。更何况白玉堂虽领职衔,但江湖气息一丝未洗,愈发被一众文官所不屑。此刻展昭见王博文父子出言贬辱自己与白玉堂,心内怒意顿生,只是现在情形特别,绝非发作的时候。他暗暗咬牙忍耐,心中却知道以白玉堂的脾气,必然忍受不住,思及于此,不禁向白玉堂处瞟了一眼,暗自心忧。
白玉堂果然冷冷一笑,抬手将画影刀抱于怀中,扬声向王博文父子叱道:“不错,我本就是江湖匪类,粗鄙武夫。今夜将我送交御史台审理不难,只是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王昭辅纵声笑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你素日不知规矩为何物,今日便让你见识一遭!”
展昭心内一惊,抬头看时,只见王昭辅扬袖一拂,厉声喝道:“禁军何在?”
霎时间,只听脚步声如闷雷般隐隐而至,一队精锐禁军随声涌入庭院,约有五六十人,皆是身着玄色衣甲,手执劲弩,弩臂上皆有一枚朱红龙脊印记。他们瞬间结成两层圆圈,将白玉堂紧紧围在当中,前层跪,后层立,箭镞入彀,支支均对准白玉堂身上。
展昭心中大惊,纵身而起,跃入禁军所围成的圆圈中心,与白玉堂并肩而立,回身向王博文叫道:“王大人,此举万万不可!”
晏殊亦是惊讶失色,回头向王博文道:“仲明,怎地将御龙弩直也调来了?”
王博文连忙低声道:“晏相,这白玉堂桀骜非常,要制服他,须得用非常之法。我向殿前都指挥使高大人暂借了御龙弩直今日不当值的这一队弓弩手来,除此之外,恐难令他束手就擒!”
御龙弩直是御龙诸直中最精锐的一支,平素调遣移动,皆须有内廷御命。晏殊深知此举大为不妥,但事已至此,也一时无可奈何。
王昭辅向白玉堂冷笑道:“白玉堂,你若还想活着走出这里,便向晏相与我爹叩头认罪,再随禁军到御史台候审,如何?”
白玉堂眼光缓缓瞥过弓弩手,唇边淡淡一笑:“久闻御龙弩直百矢连珠,箭无虚发,我却好奇,是他们的御龙弩快,还是我白玉堂的身法更快!”
他站在当地,也不转头,向身边之人缓缓道:“弓箭无眼,展昭,若弩阵一发,误伤了你,我那几位哥哥少不得又要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你若惜命,便闪过一旁!”
展昭见此,已知事态再无回旋之地。他垂下眼睫,面上亦是淡淡一笑:“你素日总说我有九条命,若是今夜舍却一条在这里,倒也没什么要紧……”
展昭与白玉堂鼎立江湖,宿怨重重,天下皆知,此刻却是平生第一回同仇敌忾。他二人并肩而立,虽再无只言片语,却均觉一缕异样感动在心内暗暗回旋。
六十名御龙弩直弓弩手早已将箭矢对准白玉堂,只待王昭辅一声令下,按下弩机上的悬刀,便是箭飞如雨,再不可回。
王昭辅见白玉堂毫不示弱,展昭亦是立场鲜明,心内愈发恼怒,厉声叱道:“白玉堂拒不伏法,御龙弩直结阵,弩发!”
他“发”字甫一出口,只听有人从庭院之外叫道:“住手!”
那人来势极快,不过一瞬之间,已飞身纵进庭院,长袖激扬,如碧云凌空,飘飘落在晏殊身边。
白玉堂见了她,眼中一亮,朗声笑道:“好,我早知道你这丫头不会错过今夜这份热闹!”
展昭却是眉头紧锁,眼光越过身前弓弩手,远远投向她面上,沉声问道:“这大半日,你究竟去了哪里?”
倾城向他二人一瞥,唇角微扬,也不答话,转过身去,从右手衣袖中取出一折素笺,面向晏殊朗声道:“晏相爷,请跪拜接旨!”。
晏殊见倾城乍然现身,已是出乎意料,此刻再见她执笺称敕,更是惊讶万分。他虽知倾城在甘州一案平反后受封为甘宁郡主,却万万不信她手中所执真的便是圣旨。
倾城见他满面怀疑,微微一笑:“这道圣旨是真是假,大人接了一看便知。”
晏殊见倾城气度神情镇定之极,又突然忆起这些日子曾有内廷传闻,说赵祯时常召倾城入宫面谒,似对她眷宠甚隆,心中一动,连忙躬身跪倒。
庭院中众人见晏殊跪下领旨,也纷纷跪倒于地。王博文父子虽心中大疑,却也不得不俯身跪在一旁。
倾城将素笺置于晏殊面前。晏殊双头举过头顶,恭敬接过,徐徐展开素笺,只见朱笔行书数行,便依言读道:“宝元二年六月十八日制曰:礼乐之兴,以儒为本,然文武二途,舍一不可,与时优劣,各有其宜。武士儒人,焉可废也。安危兴废,咸在兹焉。参知政事晏殊持躬正直,砥节清廉,其四女晏如斯,娴雅温良,赐配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白玉堂,择日亲迎,优其礼秩。”
满庭众人听了晏殊所读文字,心中皆是大吃一惊。晏如斯与白玉堂只觉如在梦中,几不可置信。这一纸素笺,竟是一道赐婚圣谕!其中引述唐太宗帝范崇文十二,意指文武合一,更是与当朝尊儒之风大相径庭。
倾城眼光拂过诸人,与展昭目光一触,眸光中笑意一闪,又回到晏殊面上:“晏相爷,这一队御龙弩直,现下总可以撤去了罢?”
晏殊尚未答话,王博文已站起身来,站在倾城面前,怒道:“你这妖女,竟敢假传圣旨!四小姐与景彝之事,京内无人不知,官家圣明,怎会将四小姐再赐婚给白玉堂?”
倾城冷冷道:“王大人若有不明之处,自可以入宫去面谒官家,想来官家会给你一个解释……不过,你私调御龙弩直在先,毁谤圣谕在后,这种种事由,恐怕也得一并向官家交待清楚……王大人,我若是你,断不会意气用事,徒惹事端!”
王博文一时语结,王昭辅亦是不知该如何还口,只得上前在晏殊手内仔细鉴别了一番,回头向王博文低声道:“这笺是澄心堂纸,落款也有双龙御印,看来确是御笔无疑了。”
王博文长叹一声,瞬间似又苍老了几岁。他默然半晌,向晏殊勉强一拱手:“相爷恕罪,我父子今夜先告辞了。”
晏殊无言以对,只得向他略略点头。王昭辅向晏殊躬身一礼,扶着王博文走下庭院,命王府仆役送王博文出府。见王博文身影远去,方才回过头来,向御龙弩直低声喝命道:“收弩!”
弓弩手收弩撤箭,散去了包围。倾城轻轻一掠,纵至展昭与白玉堂身边,目光向他二人身上一转,淡淡笑道:“猫鼠同笼,当真难得。”
强敌乍消,却又逢倾城出言调侃,展昭与白玉堂心中颇有些尴尬,一时俱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王昭辅素来心高气傲,此事如此收场,本就意气难平,此刻见他们三人神情轻松,言笑晏晏,恨意翻涌,向白玉堂叱道:“白玉堂,今夜权且放过你。枢密院早已知会了松江府地面,你那几位陷空岛的兄长,从此行动最好收敛些,莫要落在官府的手上!”
白玉堂今夜隐忍已久,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冷笑道:“我们江湖匪类放肆惯了,只怕学不会收敛形骸。与其秋后算账,不如此刻就算个清楚!”
说话间,他身法如电,闪纵到一名御龙弩直弓弩手身畔,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