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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流川。”
九
到达御名酒店的时候,是七点半,人正多。剔透的水晶灯,丰盛的菜肴,衣冠楚楚的男女。
坐下来,各点各的菜。对于不久前发生过的凝视与拥抱缄口不谈。仙道流川两个人沉默地望向窗外东京绚烂的夜景。
静默之中,各有心思。
“是……真的是流川君和仙道君么?!”一个充满惊讶的熟悉的声音响起,引得两人回头去看。
赤木晴子正微倾着头,一脸不可思议。她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异而喜悦。
“晴子小姐?真巧啊!”仙道先起身,上前一步,打招呼。
流川也跟着站起来,对晴子点了一下头。
“太不敢相信了,竟然可以在这里见到你们俩!流川君是刚从美国回来休假么?”
“嗯。”流川看着依旧温柔腼腆的晴子,没有什么表情地又点点头。他把目光向晴子身后一瞥,突然眼中一亮。
“流川枫?还有仙道彰?!”晴子身后的那个健硕的身影正是她的哥哥赤木刚宪,湘北当年名震全县的中锋和拥有绝对威望的队长。
“赤木刚宪?你也在?”仙道也不由惊讶,今儿怎么这么巧,“我们公司活动赠的礼券,正好流川在,就拉他一起来了。你们呢?”
“噢,我们训练空档,就过来东京看看晴子。她招呼了好几次了,再不来不合适。”赤木一边说,一边不住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两位百年不遇、万年不同遇的人。
“现在在国家队也是一把手,赤木你够给我们神奈川争气的啊!”仙道笑道,心想原来赤木穿起西装也一板一眼的么。
“争气的在这儿吧。”赤木把目光投落到流川身上,对他说:“怎么样小子,混得还不错吧?”
流川脸上本来淡漠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直视着赤木的眼睛,很认真地一点头,“嗯!”
“你真的做到了,好样的!”赤木的眼中也满溢着神采,擂了流川一拳,“好好打,听到没有?记得你在湘北时候立的愿!”
“是。”流川轻轻抿了一下嘴唇,不由挺直了腰,“队长。”
晴子在一旁,由衷地微笑和感动。
仙道看着,除了有些许与晴子相似的感动以外,更多的是想到与自身相关的感慨。
这样队友间的擂拳励志,上一次,是在何时呢?
关于梦想与誓言,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来分享了呢?
服务生这时过来上头盘。大家再聊了几句,便各回座位了。
临走前,晴子对仙道欲言又止。
“是我乱猜的,仙道君不要责怪。”晴子终于说。
“什么?”仙道停步转身,看着晴子。
“嗯……”晴子一笑,“刚才看到你和流川君虽然都没怎么说话,但感觉……你们好像是在一起的样子。”
“是么?”仙道先是一愣,随即又旋开笑容。
“感觉你们之间有那么一种氛围,不用多说话的。”晴子又抬眼看仙道,不好意思地笑,眼神却有些飘忽。
仙道于是收敛笑容,“也许吧。”
回到座位上,酒已经斟上,漂亮的色泽。
仙道端起杯子,轻轻晃悠着里面的液体,让那色彩也慢慢溶入他的眼睛。
“刚刚晴子说以为我们在一起。”
流川抬眼看见仙道微微笑着,像酒一样。
“你说了什么?”
“我说……”仙道眼睛一动,“我说,未尝不可。”
流川的眼底掠过一丝颤动,被仙道捕捉到了。
在刚与流川相逢的那段时间里,因为没有任何假想,没有任何前提,仙道并没留意过流川无数个细微的言语表情的意味。但现在,不同了。
流川那时无言的长久的凝视,让仙道不得不正视他,不得不好好研读他一心一意想要传递给仙道的信息。
而聪慧如仙道,将眼前看到的流川和梦里梦到的流川整合之后,不仅明白了他,也初初明白了自己。
“吃完饭,去海边吧,今天月亮很好呢。”
海边风起,墨蓝的海洋和墨蓝的天空,天地之间唯一醒目的就是半空中那弯雪白的下弦月。
月光却出奇的皎洁与明亮。
“还那么喜欢篮球?”仙道低头看着海水一潮一潮向上涌。
“对。”流川没有什么犹豫地回答,“不然不会一直打。”
“真有些羡慕你呢。”仙道口气淡淡的,“以前,我记得国中的时候,丢过一支很喜欢的钢笔,是因为打球的时候嫌它放在衬衫兜里碍事,就亲手拿出去放在一边,然后就忘了。说起来,是因为篮球丢了笔。后来就时不常会想,自己又会因为什么而丢了篮球?好像没有什么明确的原因,自己一步步远离,直到有天回头去看,样子都已经模糊不清,就索性完全放弃,而且并没有什么心痛的感觉,还不比当初丢笔时难过。”
仙道自顾自说着,回头看见流川正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字不漏地听。仙道就一笑,走过去,轻轻用手撩开流川前额被风吹乱的头发,露出他月光下俊朗的眉目。
“直到再遇见你,才又找回多年前本该有的感觉。”
“与我无关吧。有无爱恨,你自己不知道么?”流川看不清背向月光的仙道的脸。
海潮声波波相随,不曾间断。
面上微凉的海风忽然转暖。
那是他的靠近。
如果早已无了爱恨,你还在搞什么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所有光线终于都消失在他的轮廓中。
他的唇,一如海风般微凉、湿润,百转千迴。
流川一手撑住仙道的胸膛,那里温暖而宽阔,只是……
人已坚定如此,月色美好如斯。
你的心,还在乱什么?
十
仙道的一只手握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搭在档把儿上,弯着个食指轻轻地敲着。
他在想事情,所想的却又总是断断续续,连接不上。可能跟路灯有关。路灯一盏一盏的,灯光昏黄却足以拦断绵延的黑暗。十一点,没有太多车。
仙道脑中所想的事情便在两盏路灯之间较为黑暗处滋生起来,但它们敏感的触角一察觉到光亮便又立刻蜷缩回去,思绪就一路时断时续,像是早期摄录质量很糟糕的电影,黑白的图象一闪一闪的,人的动作也一跳一跳的。
当短暂的黑暗重来,仙道便看见站在面前的流川,涂了一脸的月光,眼睛的轮廓隐匿在留海深处,眼珠却有点点光亮。他可以猜到如果撩开他的头发一定能看到他微皱的眉头。流川总是这么严肃,不苟言笑,除了骂人的语句,他的每句话似乎都意味深长。
不加修饰,直露心声,所以听上去不够婉转却极有明言警句的风范。
“有无爱恨,你自己不知道么?”
仙道再想起流川的这句话,怎么都觉得有点儿耳熟。“……你自己不知道么?”这样的句式似乎以前也从他那里听过。
流川总是认为别人像他一样,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什么想要,以及如何去要。
而恰恰是这一点,让十六岁时初遇流川的仙道有不大不小的吃惊。他那时在心里想,一个国中毕业生,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想要什么呢?即使知道也只是国中水平的冲动与气盛,不如让我来打击一下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气吧。所以在那个年代里众所周知的仙道与流川之间的宿怨,就延续着,直到仙道毕业上了大学。
仙道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的自己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少之争又是那么任性与无谓,到后来他自己多多少少只是出于习惯或惯性,见到流川便下意识地反应:来啊小子,来打败我呀。
整件事情似乎已经与篮球无关,只是他和流川之间的事儿,是一种单纯的挑战与反挑战。两个不同性格,却都争强好胜的家伙。
他从来没有想过流川是否也如此看待。
直到十一年后,仙道终于有所领悟。流川仍旧站在他面前,仍旧口口声声说着同样的句式:你自己不知道么?仙道终于意识到,流川,他是真的知道自己想么什么的人,并且始终知道。
本来知道,后来忘记了丢掉了的人,是自己。
海边的月光那么浓厚,仙道一点点靠近流川的时候,他觉得浪声那么相似,海风那么相似,流川那么相似,一切的一切都在一霎之间那么相似于十一年前的神奈川,所以当他的唇沾染上流川唇上的清凉时,他脑中只单纯地想去试探时光的温度,岁月的质地。
那一刻仙道忽然变得很傻,大脑没在运转。他的身体选择了最流川般直线型的方式,用肌肤上知冷知热的细胞去接触时光留下来的证物,仿佛否则,他就绝不会相信。
即使眼睁睁地看见流川站在门口叫着“仙道”,即使他明晃晃的黑发在阳光下反射出相似的色泽,即使他一对一时仍旧喜欢站在中线偏右两米左右的地方开始,即使他见到以前的队长仍旧肃然起敬一改平时的傲慢与目中无人……仙道依然需要某种不同寻常的方式来向自己证明,这所有昔日重来般的事件是真的,是近在眼前的而非远隔千里的。
十一年过去了,当仙道以为什么都应该面目全非的时候,流川毫不经意地证明他错了。仙道相信流川是不会故意误导他的,倘若他声东便绝不会击西,倘若他明修栈道,便绝不会暗渡陈仓。
同理,倘若流川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叫着“仙道”,那么这就是他叫他的方式,不是彩排过的;倘若流川飞快地纠正说“十一年”,那么他的确是熟知此事,不是预算过的;倘若流川面对仙道质问“你自己不知道么”,那么他确实是认为仙道应该知道或者至少曾经知道,而非对他嘲讽或表示惊诧。
仙道于是顺着流川给的所有不是暗示的暗示,拾起了他这块时光留下来的糖。端详再端详,琢磨再琢磨,本无心无意想放下的,结果还是不管怎样放进了嘴里。
味道很淡很淡,却复杂。
就在仙道拼命品味的时候,却遇上了流川回应的舌尖。仙道从那一刻开始有些乱了。他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但却不清楚是否正确。在他们那本来只是唇与唇之间的接触里,流川的舌尖轻巧地点触着仙道温热的唇角。
后来,那个吻草草收场。
“你慌什么?”流川一手扳住仙道的下巴,审视他。
“没有啊……”嘴硬,“不然再试试。”
流川放下手,瞪了一眼,“回去了。”
他们俩回到家的时候十一点一刻,仙道把钥匙丢给流川,让他先回屋,自己去车库停车。
“喔。”流川接过那串钥匙,二话没说,开门下车,在车门边犹豫了一下是从车前面还是后面绕,那样子有点好笑,傻乎乎的。
下一刻,他已经决定从前面走了,可能是近点儿。仙道却没想到,刚要踩油门,就见流川出现在他白晃晃的车灯里,便狠狠一脚把车跺住。再看流川,没事儿人一样,脸都不带侧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家门笔直地走过去,完全不知道仙道在车里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小子!!”仙道瞪着眼睛在车里嚷嚷。忽然又嗤地一笑,“永远这么认定目标,勇往直前呀……”
怎么就一点儿都没变呢。
停了车,仙道溜达到门口,却看见流川环着胳膊,倚在墙上,眼露凶光,见到仙道更是两眼一眯,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笨蛋!这是家钥匙么?”
“喔,拿错了!家钥匙在这儿呢,那是办公室的。”仙道笑嘻嘻地跑上去,把另一串钥匙递给流川。
流川看了看,转向路灯方向,在一串钥匙里找家门的那把,表情极认真,刚刚的怒气、车上的困倦一下子都没了。为了找到回家的那把小钥匙,他微歪着头,眼睛仔仔细细地搜寻着。路灯黄色的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块一块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