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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记:
我没有写一个仙流相爱的故事,对我来说颇有挑战的意味。基本上,要说的都说了,当下便算是满足了。因为此篇的设定略存争议,所以我鼓励你亲自看看,然后对于很多问题,你就一定会有你自己的也许独一无二的答案了。非常感谢那些连载时期一直追看此篇,并用心回帖给我的各位殿。与你们的交流让我觉得这个过程十分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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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躺在浅蓝色的被子里,愣了一下,又赶快翻个身,合上眼,努力地想再回到那梦中。
我看到他高高地跃起,像从我头上飞过去一样。抬头让目光追随他的身影,强烈的光线却烧痛我的眼底,让我赶忙又低下头来。此时掌声雷动,我发现自己身穿高中时的7号球衣站在篮球场上,而他在不远处抱着球,像反射了灯光一样,明亮而突出。下一刻,他回转眼神看到我,便把手里的球抛开,拨开喧闹的人群,向我这里走来。他的目光一直不曾抖动或游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确定他的目光是那样坚定,因为我自己并没有用同样的目光回视他。直到他在我眼前站定,我才再次聚焦在他脸上。他面无表情。他的手,却在这个时候轻轻抚了一下我左侧的脸颊……
就在那即将体会到他手掌温度的一刻,我醒了。即使不睁眼,我也知道,醒了。
我有些气恼,因为明明没有什么打扰,却偏偏在那个时候醒了。我愣了一下,骂自己,这有什么好气的。
没有什么好气的,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翻个身,合上眼,我使劲儿回忆着刚刚戛然而止的情节,试图再回那梦中。
没什么,只是我还不知道他手掌的温度呢……
时间最忠诚的奴仆是谁?当然是我所深恶痛绝的那个闹表了!
6点45分的时候,它嚣张地开始狂吠不已,哭着喊着非得把我吵死。我伸手狠狠地拍了它一巴掌,屋子里一下就静了下来。吃硬不吃软的东西!
我深厚的仇恨情绪开始在早上6点多的被窝里酝酿,从咒骂那个丑陋的闹表开始,到懊悔自己一系列周全的错误选择。
从何时开始的呢?
高三的时候收心好好读书。理科是本来就不用愁的,文科的东西有点伤脑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报了理工科的专业。能上东大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报名的时候只是想着,怎么着,报了考不上也不会死,不报白不报。现在想想看,当时不知是自己盲目自信,还是没有好好分析其中的风险系数就“无知者无畏”了。
电机工程系在我们内部又称“电线纺织系”。我们一帮子大小伙子经常要跪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绕线拆线,郁闷无比。不过这通常都是临到期末时候的事。平日里上课下课,测验功课,也都是小痒小痛,龇龇牙咧咧嘴也就过去了。快毕业的时候,系里聚餐。谁去哪间公司,谁到国外深造的消息满天飞。我并不太在意。一,本人懒,不打算过早朝九晚五地工作(而且这个国家最不人道的地方就在于:加班费,是什么东西?);二,本人笨,所以再花费五六年时间专门研究各种线的排列组合各种板子的排列组合各种线加板子的排列组合的事,不干!
“你总不能无业游民吧,仙道?”我的一个同学同情又关心地拍拍我。
所以我就继续留在东大,读了生化的硕士,原因是本科时副修它的成绩很好。读生化的好处就是让自己明白原来大学四年的日子还是很甜蜜的。再者,生化的奖学金比较丰厚。
24岁的时候我拿到了学位。老爸老妈特地打来长途电话表示祝贺。临了不忘谆谆教诲:彰啊,以后的路要想好怎么走,不能再用你的“排除大法”了啊!
放心吧,老爸。
我仔细地翻看了我的成绩单,又好好回忆了一下大学期间参加过组织过的活动,应该,可以凭这些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吧。
进了现在做事的这家很牛的咨询公司,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从高中到现在,我越来越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么,能力有多少,甚至几斤几两,分毫不差。
现在这份工作,飞来飞去,紧张刺激,我都做得来,应付得很好。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喜欢什么,而是因为善于什么。善于做,干得好,便“喜欢”上。这是很自然的事。
这样看来,真是没有什么值得抱怨和后悔的。
前额的头发突然扫下来扎了一下眼睛,我猛地坐起来。7点5分!
糟!7点半要赶到公司去!8点得准时出发去福冈!
我嗷嗷叫着冲进洗手间,把牙膏当早点,漱口水当咖啡。
这样的日子,捏指一算,三年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的时候,那床温热的被窝余温犹存。梦境被遗落在那里,那方小小的空间。只有那样狭小的空间,那种身体的温度,才能再次孵化出早期生命中的影像。而我在梦中总会遇到同一个人,这人与我相交不深,是高中时候的球友。从高二时候认识他到高三毕业离开神奈川,前前后后也就两年的时间。出奇的是,我人是走了,他人却留下了。留在了我的梦中。
我始终相信梦里的东西是不会成真的,甚至,是与现实相反的。这倒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总是梦见一个不很熟识的人。
梦是现实的参照物,让人更加清楚地分辨什么是真实的,什么不是。一觉醒来,就应该飞快地让大脑清醒,逃离梦中的混沌。现实的世界,正张着双臂迫不及待地揽你入它坚硬的怀抱。
而此时我正开着车,迫不及待地冲进拥塞的街道。
四天之后,我出差回来。进门前一刻风度翩翩,不忘跟路过晨跑的邻家狗微笑,进门后一秒狼狈倒地,扒下衣服鞋子,跳进浴缸泡个热水澡,几乎因睡着而溺死。再次爬上床的时候,被窝似乎仍保持着离开那天早上的形状,但温度不在了,冷冰冰的。
记得晕过去之前,我明明检查了我的冤家闹钟,没有上。OK!开睡!
大概没有过多久吧,就在我慢慢沉入睡眠黑色的柔软漩涡的时候,闹钟竟然响了!我抓起它狠狠地盯了一阵儿,它安安静静,万般无辜。我突然意识到是门铃,便皱着眉,老大不乐意地去开门。一想,不妥,于是又微微舒展眉头,但还是满脸不情不愿。
“谁呀?”一边问一边拽开门。
不速之客的样子跃入眼帘。蓝衣黑裤,竟还戴顶黑色的棒球帽,看不清面庞。
我当时一定是困疯了,面对这么个高个儿男子竟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幸存的几个脑细胞根本没有“联想”这种功能了。
直到来人伸手把帽子摘下,让我看清了他久违的眉目,我才一下子惊醒:
“流川……枫?!”
“仙道。”他声音不大不小地叫着我的名字,那眼神,如梦中一般坚定、冷静。
二
“仙道。”流川这样平稳地叫着他的名字,听不出什么情感,却十分流畅,仿佛是演习过百遍。
仙道后来回忆起流川第一次私下找他一对一时,也是这样四平八稳地叫住他:“仙道,”他顿了一下,在提出要求前并不局促或紧张,好像是陈述事实一样,十分肯定的语气,“跟我一对一。”
所以多年之后,当流川再次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清晰却平淡地唤着他的名字的时候,仙道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不经意地找寻到了什么遗失的旧物件。
“好久不见啊流川!快,进来坐!”仙道微笑起来,一侧身,示意流川进门来,困意全无。
流川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下,便静静地旋开,投向屋里。他没有迟疑,大步跨进门。
仙道看着流川弯腰脱鞋的时候,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拼命地在脑子里搜罗关于流川的记忆。有多久没有联系了?最新近的记忆是大概半年前在市中心的一家超市遇见了刚刚搬来东京的晴子。晴子不再是梳着学生头的小女孩儿了,她优雅的发饰束起了一头及背的长发。
“仙道君一切可好?有那么多年没有见了。”
“我?挺好,就是工作忙起来没边儿。”仙道笑答。
“是么,那也很好啊……”晴子眼中流露出温柔的喜悦。
“啊,大家都怎么样?我都没什么联系了。”仙道饶有兴趣地问。
晴子先是一笑,眼睛弯起来,慢慢地说:“我哥哥他已经打进了国家队呢;樱木君毕业后去当了警官,很是得意的;宫城君好像是求了七次婚之后彩子姐终于应允了他;三井君可能也是进了一家自己很满意的公司,不过也很久没有消息了;流川君呢……他去了美国之后一直都没再跟我们联系,不过前不久听说他的球队打得很好……”她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陵南,我知道的就不多了……”
“没关系,我有越野通风报信呢。”仙道眨眨眼睛。
晴子就对他很温和地笑。
这就是离开神奈川之后听到的唯一关于流川的消息,就那么短短的一句。连在晴子口中都只是那么短短的一句。
流川脱完鞋站起身的时候,身上的罩衣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仙道回神过来,把他领进屋里,然后去厨房倒了杯水,递过来。
流川正坐在那白色的矮沙发里,有点突兀。那沙发的高矮和颜色让他穿着黑裤子的腿显得很长。他向前倾着身子,微弓着背,双手随意地扣在一起。他从仙道端着杯子走进屋子的一刻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好看。
“屋子有点乱,刚出差回来。”仙道笑着坐下来,自顾自地环视了一下房间。他还没来得及问“你近况如何”“怎么会在这里”,流川就开了口:
“我现在住你隔壁。”
诶?
仙道不无惊讶地望着流川:“真的?!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流川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杯子,说:“昨天刚搬进来的。”他又想了一下,“昨天下午。”
“噢!难怪我不知道!”仙道很好心的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正好这个周末也没事儿!”
“嗯,”流川望着仙道笑成两弯的眼睛,“明天来吧。”
“好。”仙道继续笑着,却有点惊讶:流川竟然就像等着自己的话一样,一开口,他便答应了。
流川很快离开了。仙道再回到被子里的时候有些难以成眠。这多年不见的人忽然从天而降,而且还就砸中了自己的隔壁。
流川坐在那里的时候,很平静,看上去依旧如高中时候一样淡漠疏远。但他那略微剪短的黑发下,一张长大后的脸,以及一身淡淡的成熟气息,却是仙道所不熟悉的。他的眉头不再像印象里那样老是不自知地皱着;他的声音低了一些,说话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喉结在微微颤动。在仙道内心充满了故人相逢的喜悦和兴奋时,流川定定的眼神里有着比仙道感受到的更多的内容。
他临走的时候回身问仙道:“你现在多高?”
“192,”仙道答,“你呢?好像也长咧……”说着他用手在自己头顶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189,”流川说,“很好。”
仙道把枕头碾出了一个盆地,也还是不太清楚什么东西“很好”。
然后仙道就一直琢磨着重逢的流川,当年的神奈川首席新人,骄傲的小子……直到入睡,他都没有想起来,刚刚活生生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子,同时也是他梦中的那个流川枫。
周六起床的时候,时上午10点半。仙道对着窗户伸了个懒腰,太阳光就满满地洒了他一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