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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ggo打开来,在大家都见过的Orli和他女友的照片下面发现了另一张老照片。
照片压了膜,所有人脸上的光线都显得很柔和。
那是一个四口之家。那个女人五官秀气,表情温柔,可以明显看出Orli从哪里遗传来的漂亮眉眼。她怀里是个卷发大眼的小姑娘,非常可爱。那个男人脸孔瘦削,深邃有神的眼睛,眉心微皱,似乎是一种习惯性的忧郁。膝盖上坐着一个一个两三岁的小孩,隐约就是Orli的模样,不过要胖得多。那孩子绷着小嘴,两眼灼灼地望着镜头,似乎如果不是被父亲的手臂拦住就会哗地一声跳过来。
Viggo看得笑起来:“Orli,你好象不怎么喜欢他抱你。”
“才不是,我小时候挺喜欢腻着老Harry的。拍照的时候,是他们拿了一个水果蛋糕在镜头那儿逗我们,所以你看我和Samantha的眼睛都是直勾勾的。”Orli坐到他身边来,兴致勃勃地指点,“Samantha老是拿这事笑话我,她说后来刚拍完照片,老Harry一个没拉住,我就噌地冲过去抱住了那个拿蛋糕的助手的腿,死也不放。”
Viggo放声大笑,“Oh,Orli!”他说。
“老Harry尴尬极了,你知道,他总是告诫我们在外面要有教养。结果他教出来的儿子就象个小饿狼……后来他只好掏钱跟人家把那个蛋糕买下来,我才肯放手。回到家他叹着气看我和Samantha吃,倒是一句都没说我们。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来叫我们起床,我们一下子都起来了,谁也没赖床,原来那个老家伙又去买了一个水果蛋糕。”
“他可真是个不错的爸爸。”Viggo说,“他是干什么的?”
“我也说不上来,他那个人好象一直活在他的理想里。你知道,他是那种要帮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才能安心的家伙。他在南非和曼德拉一起干了很多年,那个时候自然是政府的敌人。成天都要东躲西藏,还真的坐了好几年监狱。后来Samantha开始懂事了,我妈也快要生我,他才说什么不能再让小孩子跟着受罪,和我妈逃回了英国。他写了好几本书,还得过个什么奖。我妈把那几本书宝贝似地收着。小时候Samantha偷了来念给我听,你知道,我那会儿还不认字,她也才上二年纪,谁都搞不懂老Harry写了点什么,可是两个人都弄得眼泪汪汪的。后来大一点我也闹着要看,我妈却说:‘不,Orli,要等你再长大些。’我猜她就是怕我看不懂还乱评论,惹她生气。其实我哪儿敢乱说,老Harry在我眼里挺了不起的,你知道,这世界其实上没有几个人能象他那样的。他活得比谁都认真明白,他们怎么说来着,对,他是个真正的国王,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他停了一下,忽然抬头看着Viggo:“Viggo,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那样的人。”
Viggo猝不及防听见这个,愣了一下,想要说话,但是Orli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他。
“Bean跟我们说过,Viggo和我们不一样。Weliveformoments,buthelivesforlife。(注释1)我觉得这话说得真他妈的对,对到我心眼里去。你们这些老家伙至少还有这么个优点,总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来。”
Viggo忍不住笑起来:“Bean那个家伙最会瞎扯,说不定他自己都不明白他那些胡话,你倒跟着来劲。”
Orli有点生气地瞪着他:“我自己有眼睛,用不着别人告诉我。我只不过觉得他说得更准确而已。”
“我知道你这个人,你不光是什么都会,象画画啦,写诗啦,摄影什么的,不,我说的不只是这些,关键是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哪怕让你一个人待在个没人的荒岛上,你也可以自得其乐,因为你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你这里很丰富,每样东西都很和谐,运转得那么平稳。你很少有失常的时候,你不会大喊大叫,你不会被人气得发疯,你能把情绪控制得那么好,自己的困难都不动声色地解决,然后就站在那儿等着帮别人。有时候我简直要怀疑我在你眼里简直就是个什么都不行的傻孩子……”
““等等,Orli,等等,”Viggo打断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别忘了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年,某种意义上你当然还是个孩子。不过,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个样样都不行的傻孩子,从来都没有。”
他每次这么认真说话的时候,神情里都有一种异样真诚的专注,灰蓝色的眼睛非常深远,象风暴来临前的天空,很多层颜色重迭在一起,让人觉得看不到尽头。
“如果你想听我夸你的优点,我这会儿就可以一条一条说给你听,不过你要知道卖力地当面夸一个人,有时候就跟当面骂人一样叫人难堪。就象你刚才对我干的一样。”
这样说的时候Viggo笑起来,他的笑容有一种不该属于他这样成熟男人的羞涩,反而因此有了一种特别的魅力。
“其实我什么也不是,艺术是我热爱的东西,但我清楚自己的水平,我知道不少人看见我的画都会建议我去上个美术学校什么的。我常常觉得挫折,情绪低落的时候也不少,只不过我本来就比较沉默,所以才没那么明显。没人听见的时候我也会大喊大叫,没人看见的时候我也会气得发疯。我不象你说的那么有本事,不然我前妻不会跟我离婚,我也不会混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二三流的演员。”
他伸出手制止Orli插话的企图,“我说这么多,只不过是要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不用因为我比你老了二十年多少多见过些事,就觉得困扰。你有很多值得人欣赏的地方,所以才会有很多人喜欢做你的朋友。这一点你永远用不着怀疑。”
Orli抬头盯着他,嘟嘟囔囔地说:“得了吧,这就是你们这些老家伙最让人讨厌的地方,跟你们说什么你们都能滴水不漏地应付回来。”
Viggo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服了,所以只是笑,并不回嘴。
Orli被他笑得尴尬,忍不住又说:“别笑了Viggo,你这么笑就活象是三只老鼠里最狡猾的那只老耗子,一副老谋深算的德性,看着可真叫人烦。”
Viggo看着Orli象说精灵语一样字正腔圆地说着“狡猾的老耗子”,好象是个愤怒的小猫在把将那几个字又嚼又咬。忽然间他觉得滑稽已极,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Orli终於恼羞成怒,挥拳扑了上来。
Viggo敏捷地跳开:“嘿,精灵,今天你忘了带你的弓箭。”
Orli从地上拣了两根树枝,玩了个很花巧的抡刀动作,傲慢地朝他抬起下巴:“来啊,肮脏的人类,让你见识一下精灵的刀法。”
Viggo也拾起一截树枝,很酷地在胸前一竖:“为了人类不可侮辱的荣誉和信念,”他很庄严地走上一步,“精灵,属於你们的时代结束了。“
两个人大步前冲,迅速接近战在一处。乒乒乓乓一阵短兵相接后,Viggo绞飞了Orli手里的一根树枝,与此同时,却被他另一跟树枝戳中左肩。他倒退了一步,脚下被树根一绊,啊地一声摔倒在树叶堆里,半天不动。
Orli很小心地接近,抬脚踢一踢他,得意洋洋地说:“起来,肮脏的人类,装死是不光彩的行为。”
但是Viggo依然一动不动。
Orli开始沉不住气了,他背上忽然起了一层小毛刺般的冷汗,让他觉得手脚直发软。
一下子忘了他的角色,他扔掉树枝,蹲下来,摇晃着Viggo:“起来,Viggo!起来!你别吓我。”
下一秒一跟树枝架在他的脖子上,Viggo懒懒的声音说:“精灵,下一次要记得人类的诡计。”
Orli一把打开树枝,笑着给他一个老拳:“你这个混蛋!!”
他又甩了甩拳头,觉得软绵绵的,简直没什么力气,都是刚才吓的。有那么一会儿他真的害怕Viggo是会被树丛里的石头撞坏了脑袋,就象自己从前一样。
他可真怕他受伤,比自己受伤还怕。
回去的路上,Orli告诉Viggo他的女友马上就要来了。
Viggo嘲弄地笑:“快要等不及了吧,小子。”
“其实我也拿不准,”Orli犹豫了一下,有点发愁地说,“这几个月她都不怎么给我回信。打电话也象是没话说的样子。有时候我觉得她这次来,就是我们最后一个机会了。要是还不行,大概就真的完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多了。”
“你还爱她么?”
“当然。从前我们在一块儿很快活,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儿。”
“听着,那就抓紧这次机会。”Viggo很正经地说,“总不在一起,生活环境不同,感情自然会淡。你得做点什么让她印象深刻。”
“做什么?”Orli皱着眉问。
Viggo笑起来:“我可不认为我是个很好的咨询员,你知道,我自己的婚姻都很失败。十几年没追过女人了,当年会的也不过就是写两首情诗,早过时了。你最好还是去问问那些Hobbits。”
“你可真是白活到这么老了。”Orli讽刺地说。
“现在知道了吧,老Viggo原来只是个虚张声势的老头子。”
Orli送他一声口哨,让他闭嘴。
但是Viggo接着那声口哨吹下去,是一首Orli没听过的歌,旋律非常干净优美。
“这是什么?”Orli问。
“是我前妻的乐队最成功的一首单曲。”,停了停,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我写的歌词。”
“是么?唱来听听。”Orli饶有兴趣地说。
Viggo摇摇头,说:“不,我不会唱歌。”
Orli立刻想起那天拍Aragorn在篝火边哼着曲子思念Arwen的那一幕,Viggo那说起话来很有磁性的声音唱起歌却真不怎么样,以至于Peter边听边笑,最后只好说以后再录,要Viggo私底下好好练习。
“那就光念念歌词。”Orli不怀好意地鼓励他。
Viggo瞧他一眼,笑着说:“好吧,不给你个机会笑话我,你今天是不会甘心了。”他清清嗓子,低声地念起来:
嘿,女郎,我曾经遇见过你,
在很久以前路过的一座站台。
那时你手里的姜花雾一般开放,
你可爱的鞋尖敲打着一小片青苔。
你从不知道我在看你啊,我陌生的女郎,
在反射着太阳的玻璃窗后那个傻瓜久久地发呆,
清晨五点,晨光多么透明,
红色绸裙飘拂在空旷的站台,
我看见一个人的神态可以象一瞬花开。
如果你曾经知道,如果你曾经知道,
那个时候我感到过的悲哀。
啊,我亲爱的女郎,
我想过为你下车,为你留下来,
但是我听见汽笛,
然后我再一次离开。
我看见车窗外的原野,
野地里的姜花开得多么自在,
抽掉口袋里最后一根香烟,
我知道一切再无法更改。
嘿,女郎,我曾经遇见过你,
在那个无名的小站,
红砖的站台,
你鞋子上沾着的青苔,
你不知是为了谁的等待。
那些灰色远山,叶子上的露水,
明媚的阳光自天际飞来。
我曾经想过为你下车,为你留下来,
跟你说你手里的姜花多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