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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唯一的变化,只是皇帝那时候还很开心地活在乾清宫里,统治着这个国家,做着错事又或者是对的事……这都并不要紧,要紧的只是他还活着,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承受着她的爱和恨、失望和遗憾,用他的意志和性格,影响着整个世界做出改变。
其实这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徐循对自己说,他就算是死了,也一样在改变着天下,改变着每个人的生活,起码,他就改变了她的生活,没有了他,她们都不能存在太久,她很快也要随着他一起去了。
九泉之下、生死相随……他问这话的时候,是如此的真诚,甚至不相信她会有不情愿的可能。
徐循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站起身走到炕上坐下,开始吃自己冷掉的早饭。〖TXT小说下载:。。〗
她没有受到虐待,不过,丧期的饮食本来也就不丰盛,按照礼记规定,这时候还在热孝期间,徐循只能吃稀粥,当然荤腥更见不到了,有没有配菜都很难说。内廷给她的待遇要远远超过规定,起码还是白米饭,只是没有肉菜而已,这些饭送来时是冷的,在屋内半日才有些微温,不过徐循并无所谓,反正她现在也吃不出味道的好坏。
她被关在哪里,徐循自己都不知道,赵昭容喊了那么一嗓子以后,太后便将她关到了乾清宫的偏殿里,后来没过多久,她被带上了轿子,下来就是这么一间屋了。看守她的都是些沉默寡言、面目陌生的健壮仆妇,倒是把她照顾得不错,只是从不和她说话。徐循一开始以为她会被饿死,然后对外粉饰为‘绝食殉主’,因为头天还没人给她送饭,不过后来证明她想多了,太后应该是忙得把她忘记了,后来一切供给就都很正常,她们只是不放她出去。
从她开始算起,已经过了起码三天了,看来太后并不打算让她参与丧礼,就算是再拖延,此时也应该开始走流程了,最开始的哭灵少了皇贵妃,是要对外做出一些解释的。那么,应该就是等到丧礼结束后,或者是押到景阳宫,或者是在这里赐药、赐白绫了?
徐循每天都在写信,即使有可能到不了点点手里,但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不过她现在也不全然放弃了希望,相信仙师起码还会给她一点照拂,同是当娘的人,她应该很能猜得出她死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死会是什么样的呢?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服毒的话,也许会痛苦个一段时间吧,说不定到那时,还觉得一切的结束是个安慰。若是上吊,那就更快了,手法得当的话,也许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都没有了。死后的世界又会是如何?真会有天庭、黄泉,又或者只是永恒的寂静?也许到了那时,她什么思绪也不会有了——死了以后,她就不存在了。
徐循有种感觉,最后一种可能才是真的,也许这听起来有些离奇,让人很不甘心。肉身一灭,魂灵便再也不存。——和魂灵的阔大和丰富比起来,肉身算得了什么,是何等的黯然失色?为什么二者一定要互相依存,为什么肉身不再呼吸以后,魂灵也要消亡?这多少让人觉得不太公平,让人觉得大有商榷的余地,但她早已经明白,许许多多不公平的、冷酷的可能,到最后都会成真。人的心力和努力,对此是半点改变也没有,此为人力所不能移。
关键只看如何去看待,关键只看活过的一生,在那些极为有限的,能为自己选择,能为自己改变的事情中、时光里,自己能否让自己满意。
人生至此,才能深入骨髓地理解,何谓‘错恨难返’。也许在走这一步时毫无恶意,也许甚至满怀了好心,也许只是小小的任性,只是一点私心……只是一点松懈而已,造成的结果便再非人力所能改变,即使倾尽天下之力,也无法追溯时光,回头做出另一个决定。也许每个人都以为,还有无限的将来可以弥补此时的委屈,还有无限的结果,可以慰问此时扭曲的心意,每个人都以为将来可以补偿过去。可到得这一刻回头时,才明白过去的遗憾,和将来一点关系也没有,错了就是错了,失望就是失望,每一次让自我失望的瞬间,都被深深铭刻在心底,到临了放出来一算总账,是分毫也逃不过去,甚而连一点思绪,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徐循想过很多令她自己失望的事情,她动摇过,纠结过,苦恼过,堕落过,但总算做出来的事情,都还算对得起自己,她真的很欣慰,到了这一步,什么亲人子女、爱人知己,都要挥手作别,在死亡跟前,只有自己能够陪着自己,好在,她还没有令自己失望。这一点,除了自我努力坚持以外,已经更需要命运的配合,她的运气,终究还算是不错。
在她开始计算的第四天,暮色已然低垂时,屋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此时并非是送饭时分,徐循的饭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就送来了。按照规律,到第二天早上都不会有人来。
是处死她的人来了,徐循想,她搁下笔,将最后一张信纸吹了一吹,希望他们能有点耐性,让她把信纸塞进信封里,最好还能为她转交给点点……
才这样想着,门便被人使劲地推了开来,门板扇到墙上,发出了霍然大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冷冷地道,“周嬷嬷,看住她们。张六九去外面守着,没我吩咐,不许人进来!”
徐循不禁一抬眉毛,她站起身来,对孙皇后道,“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孙皇后一身素服、脂粉不施,但眉宇却要比徐循上一次见她时亮堂多了,她大步走进屋里,把徐循上下看了几眼,忽然哼了一声,几步走上前,啪地给了她一巴掌。
243、想死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事发突然;徐循压根就没能反应过来,硬生生地就被打了一耳光;她竟有片刻的恍惚——和皇后也算是敌对了这么久;两人虽然不睦;但彼此都还算是有点底线,她没想到皇后恨她恨到这个地步;听其意思;好像还是特地闯进来打的这么一耳光。
“娘娘这又是——”脸有些麻麻的痛,她摸了摸脸颊,玩味地抬了抬眉毛,“娘娘;您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皇后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沉声道,“大哥对你一片真心,还不如喂头狗——好歹狗还养得熟,你这白眼狼,却连眼泪都不会掉!”
一个人是否真正悲伤,其实一眼可知,真正哭得凄惨的人,不过几天简直都可以形销骨立,徐循能吃能睡,虽然因为食欲减弱多少也瘦了一点,但神态安详、双目有神,怎么也不像是夜夜饮泣的样子,皇后的责问,不能说没有道理。
徐循略觉有趣,她本以为自己在这宫里的故事已经结束,如今看来,却好像还有个尾声,她道,“娘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和我计较这个?”
皇后对她,其实从来也说不上是厌恶,她们虽然敌对过好些时候,也过了很多招,但她对徐循一直都是抱着欣赏、友善的态度,倒是徐循自己曾多次将她的好意往外推拒,要说有谁热脸贴冷屁股的话,那个人也一直都是皇后。可今日却不一样,她望着徐循的表情有失望、愤怒、妒忌,仿佛是真为了皇帝不值,“我算是看透你了,大哥对你,不用我说,可你对大哥,却从未有过一点真心。枉大哥那样挖心挖肺地对你……唉!他若是变心爱上了别人,哪怕是袁嫔、诸嫔,只要她们也是真心对他,我又会好受一些。偏偏他倒是执迷不悟,只把你错认了。”
她今日倒是坦白——不过,在一个快死的人跟前,再虚情假意似乎也无必要。徐循也没有回避话题的意思,她摇头道,“我本来是处处比不上你,大哥就算变了心,也不是因为我把他抢过去的,是你自己不该,若你没有行差踏错,旁人又哪有一丝机会?你怨别人,还不如怨自己吧。”
皇后顿时一惊,她望定了徐循,双目闪闪,缓缓问,“大哥……大哥和你说了?”
虽说就这一句话,但皇后在这一瞬间流露出的患得患失、迷茫痛苦,已经足够说明她的着紧,徐循心底,感慨万千——她并不怀疑,皇后就算更看重后位,但心底对皇帝,也并非没有一丝真情。
“当日争夺后位,你的姿态太过了一些,”到这个地步,又何必再吊着她的胃口?徐循痛快地道,“你自以为能瞒死大哥,能做了他的主,殊不知他管的是天下,每日里都要和阁臣那样货真价实万千人拼杀上来的角色打交道,又哪里会被你完全瞒住呢?”
皇后似哭似笑,神色中现出几分惘然,她张口欲言,却似乎又不知说什么,半晌,才是一声长叹。
这脆弱也不过是片刻而已,她很快便恢复了那坚若磐石的模样,冷然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今日我来,只想问你一句:徐循,你想死么?”
徐循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也不乏波澜——她不怕死,却也不会赶着找死,若能有转机,又怎会寻死?不论心里对皇帝去世有多少感想,不论对人生有多少厌倦……她今日在此若放弃了努力,就等于是往自己脸上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能不死,谁想去死?”她说,“但我不懂,娘娘对我还有什么所求?竟要闯进来寻我?”
两个人都不算笨,一些背景已经无需再分析解说了:皇帝既去,宫事顺理成章由太后接手。毕竟管家的徐循已经被赵昭容助攻瞬间拿下,皇后体弱多年没管家,威望、权势都和太后无法相比。现在宫里说了算的肯定是太后,殉葬人选,自然也由太后决定,皇后只能把人往里塞,但要说她能轻易决定谁不必殉葬,那也是高看了她。尤其徐循现在身带官司,要保住她,皇后必定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两人多年来关系冷淡,谁也说不上喜欢谁,皇后救她,必有所求,而且这求还不能小了,起码要对得起她的努力。
“若我说,我是念在大哥对你的情分上,要保住你呢?”皇后语气锋锐。
徐循不禁失笑道,“娘娘,别和我开玩笑了吧?”
“这却也未必是假。”皇后沉默了一下,才悠悠叹道,“我早说过,徐循,你虽讨厌我,但我却一直都还算喜欢你……若换了是我做主,倒还真未必会安排你来殉葬——”
见徐循神色淡淡,显然未被打动,她话锋一转,终于揭开了自己的来意,“但换做平时,若太后要你殉,我也不会怎么努力救你,最多为你说一两句好话,也就算了……要我保你,你就得倾力助我。”
徐循愕然道,“如今大哥都去了,我还有什么好帮助你的?”
想当年仁宗贤妃,生儿育女没有少过,深得夫主宠爱,和主母关系密切,在宫中又何尝不是地位超然?仁宗一去,顿时没有一点声音,和毫不受宠的敬妃比,待遇甚至还略有不如,这完全说明一个道理:人死灯灭,皇帝一去,他的意向顿时就是一文不值了。如果吴美人没有犯过大罪,徐循现在只怕连壮儿都未必保得住,更遑论其他了,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残余的价值,可以给皇后利用。
皇后的眼神,更是亮得惊人,徐循忽然发觉,她眉宇间勃发的那股亮光,并非出于喜悦——以她对皇帝的感情,此时也实在不可能真心高兴——皇后此时之所以如此亢奋,是因为她正怒火中烧,但从她言谈中可知,她又正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力图做出最稳健的判断。
究竟是什么事,可令皇后如此着紧?徐循的眉头渐渐地聚拢了起来。皇后亦是紧紧注视着她,她沉声道,“我要你代我,去敲开长安宫的门,请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