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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这事她不该多嘴,徐循也最好别再提了——起码就柳知恩给她递来的眼神是这么说的。今日皇帝没上朝,两个人吃午饭呢,柳知恩就站在底下伺候。徐循可看得明白他的脸色:该干嘛干嘛,别多事了。
虽说身份有别,可柳爷靠谱啊,他的意见,在永安宫算是举足轻重的了。徐循对他素来也是信服的,“不过去,那就该睡午觉啦。”
午后小憩,是宫里的规矩之一,皇帝自然没有异议。两人换了衣服上。床躺好了,却是都没什么睡意,徐循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伏在皇帝胸前,低声道,“大哥……”
皇帝揽着她,懒洋洋地。“嗯?”
“现在生的那个……”徐循低声道,“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说也都是有功的。如是去母留子,只怕不祥,对孩子的福运也有妨碍……”
皇帝还被她的说话给惊着了,“什么?你说什么呢?”
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一时却也不禁失笑,“什么去母留子……你以为自己看戏呢?虽说抱给孙氏,可也没说就要把她给——”
他弹了徐循鼻头一下,很亲昵地道,“想什么呢,你这小样。”
徐循已经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了,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垂下眼帘不看皇帝,皇帝瞧着她的表情,脸上倒是渐渐地没了笑意,过了一会,才道,“你怎么就想到这事上去的?”
徐循低声道,“没有啊……我……我就是想多了呗。”
皇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可徐循却是能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她知道自己不能不往下说了——头都开了,一只脚已经是掺进去了,这时候想要拔回来,当皇帝傻的?
“要不是去母留子,您干嘛让孙家给预备产婆啊?”她低声说,“让二十四衙门按以往的规矩,京城里有名的那几个,挑去呗。”
产婆虽说是三姑六婆的一种,于民间广泛存在,但因为其技术也是需要相当的磨练,不可能说宫廷里专门豢养,都是在京城里选择一些有名的老道产婆,名录收备待宣。——当然,这也是双赢两利之事,能进宫廷服侍的稳婆,技术得到了天家的认可,自己能得赏赐不说,日后几乎都是为高门大户所用,民间富户更是争相高薪延请,所以入了宫就没有不用心服侍的。
太后虽然没给提前预备产婆,但名单就那些个人,收在尚宫局,谁都可以去看。难道你说二十四衙门的人过去了,尚宫局还能顶着吗?这些技术有保证的产婆都不用,专门让孙家预备,这让人是不想多也难啊。
皇帝心中也是一动——自个儿就没把这事怎么当真,产婆的事,和孙贵妃提起一耳朵,孙贵妃觉得这么办好,他也就随口应承了下来。现在徐循这一说,一时间是连他都没法打包票了。这产房的事,神仙都说不准,谁知道哪个产婆往肚子上多推了一下,产妇就不行了呢?再说,又是初产……要会做手脚的话,里外都是贵妃的人,还真难泄漏出来。
徐循刚才那话说得也好啊,去母留子,未免不祥。这孩子谁养是一回事,生母起码不能给人害死吧。自己难产是一回事,害死那可不就成横死了?
认真想想,皇帝又有点泄气了,“算了,我看这一胎十有八九也就是个女娃,出不得什么大事的,由她们闹腾去吧。”
这啥意思啊,是女娃,孙贵妃就不去母了,还是说,是女娃,就算是生母横死也无所谓了?
徐循气得打了皇帝的胳膊一下,“点点也是女娃呢,难道女娃娃养不住就无所谓了——怎么也都是你的血脉啊,有您这么偏心的吗……”
这话是有点说错了,皇帝被徐循打得颇为心虚,想想也觉得对——虽说满心里都是已经泄气,始终觉得这是女娃,可就算是女娃,那也得保着啊,自己的骨血,没有随随便便就这么不管了的道理。
“行行行。”他也是不想去细管长宁宫里的事,随意想了想,便揭开帐子,指着屋门口侍立的中年宫女,道,“你伺候过你们主子生产没有?”
孙嬷嬷被问得一愣神,“回皇爷话,伺候过。”
皇帝挥了挥手,“那你就去长宁宫,说我的话,让你帮着伺候生产……让你进产房里帮手去。”
徐循和孙嬷嬷,一个炕上一个炕下的,这会儿却是被皇帝石破天惊一句话都给说愣住了。彼此面面相觑的,一时间都不知做什么反应好。
皇帝这处置得,也实在是太随意了吧……他这完全是不想后宫太平的节奏啊……
可皇帝看起来并不想收回这话,徐循低声说了句,“怎么让她去啊?也该让您身边——”
“我身边的人不都在乾清宫呢吗?再说了,亲近的都是宦官,能进产房吗?”皇帝倒没觉得多大的事,反正徐循都知道了。“去吧,要不让你进,回来告诉我。”
徐循没办法了,只好吩咐孙嬷嬷。“你和马十说一声,让他和你一块过去。”
——没有马十,孙嬷嬷只怕还真进不去长宁宫。
孙嬷嬷就是再冤,也就只好这么去了,然后徐循和皇帝一起,继续睡那没有人睡得着的午觉。
等到午觉睡醒了,长宁宫那边报信的人也一路喊叫着回了永安宫:‘孙贵妃’生了,而且还生得很顺。
很巧地,她还是生下了皇帝的长子。
141、对策
男孩?
男孩!!
皇帝当时就一跃而起;连衣服都差点顾不上穿,撒丫子就要往长宁宫那里跑。还是徐循好歹给披了一件大氅,这才没给冻着;可就是这样,人也是立刻就没了影。徐循只好忙着抓了几件皇帝衣服;让柳知恩,“给大哥送去!”
年已三十;终于得子;怎么激动都是不过分。皇帝去了长宁宫以后;不一会柳知恩回来,“皇爷长宁宫呆了一会儿,眼下已经是去太庙了。”
太庙那就是皇帝家庙,终于得子,皇帝想要把这好消息和祖先们分享,也是很合情理一回事。徐循点了点头,“孙嬷嬷呢?”
柳知恩就有点嗔怪地看了徐循一眼,“看理产妇呢。”
“活下来了?”现徐循也只能拿这点来安慰自己了,起码来说,孙嬷嬷过去还不是一点用没有,到底还是保住了一条人命。
“嗯,生下孩子以后就睡着了。”柳知恩说,“您再没想到是谁——并不是贵妃娘娘身边常出常入那几个,我听孙嬷嬷说,那就是从前院子里专管给贵妃娘娘喂鸟小姑娘。”
宫女之间自然也有社交,很多事,徐循这个层次反而了解得不清楚。孙嬷嬷那里过去捞一眼,可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徐循点头道,“没见到贵妃娘娘呢吗?”
柳知恩见徐循对自己行动没个表示,也不便埋怨太多了。他道,“贵妃娘娘现不要坐月子呢吗?怎会出面?——倒是奴婢刚才过去时候,恍惚看到清宁宫那里来人问消息,不知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态度了。”
终于生了男孩,虽说养活不能那还是个未知数,但怎么说也确能让太后欣喜若狂了。没有男丁,就没有传承香火,不夸张说,就为了这个嗣统问题,连国家根基都能给闹得不稳了。现有了一个,就算养不大中途夭折吧,起码朝政就能稳定到太子夭折时候。到时候实不行了,那就再抱养都行,反正现,这种几乎都烧到眉毛紧迫感是暂时地给消散了开来。太后态度,会不会因为这份喜悦而变得有所缓和呢?徐循也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坤宁宫那边是什么个反应。
也许还不知道吧,一般来说,人们都爱当报喜鸟,没有谁会很主动地去冲皇后报告这种消息。徐循想了想也不大乎,看看时辰,点点醒了,便走入她屋内去。果然,这孩子刚醒,才撒过尿,这会儿正嘻嘻哈哈、手舞足蹈地瞧着一干大人给她换尿布呢。
见到母亲来了,点点咿咿呀呀,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母”,徐循便笑了,“这孩子真聪明,还没满周岁呢,就会说话了。”
这哪算会说话啊?钱嬷嬷已经是收到消息了,这会儿也是五味杂陈,又是担心又是有点失落,望着徐循说不出话来。徐循摸了摸点点头,“点点,你今儿添了个弟弟呢!”
点点哪懂得弟弟是什么意思,见着身边有个木造小马,便要去抓。两母女闹腾了一会儿,她饿了要吃奶,方才被乳母给抱开了。钱嬷嬷这才凑到徐循跟前,很复杂地叫了一声,“娘娘……”
“怎么?”徐循扬了扬眉毛。
钱嬷嬷还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酝酿了一下,正要开口,便听得远处院子一阵吵闹,声音仿佛就是永安宫后殿传来。
徐循眉头一皱,身边宫女哪还有不知什么意思?红儿掀帘子就出门了,过了一会,回来说道,“禀娘娘,是后头三位贵人要去长宁宫给贵妃娘娘道喜。”
这消息可传得够了,还没一个时辰呢,连吴婕妤她们都知道了,看来,该知道人,现应该是全都没落下。徐循想了想,也是点了点头,“都是孙贵妃嫡系嘛,也该早些过去——没拦着吧?”
“奴婢也是这样想,便没拦着。”红儿小声说。
钱嬷嬷便借机劝道,“按老奴想,您现也该过去恭喜一番,贵妃娘娘见不见,那是贵妃娘娘事,您心意到了那就行了——”
她被徐循看得不敢说话了,过了一会,连坐都不敢坐,站起身低头袖手,一副小心翼翼听训听参样子。
徐循见钱嬷嬷服了软,摇了摇头也没发火,只道,“嬷嬷以后别再说这样话了,您当日既教了我那些忠义贞烈道理,今日怎么还要让我和狗一样地活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钱嬷嬷还能再说什么?只好跪下来请罪,“娘娘恕罪,是奴婢一时口,没能想透。”
“说这话也没什么意思,你们自己心里明白我态度那就行了。”徐循道,“都起来吧——别为了外头事,咱们自己人还闹得这么战战兢兢。”
钱嬷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和红儿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再提长宁宫,而是一起逗点点玩,“好啊、好啊,小公主,咱们走几步——”
然后……然后也没啥了,长宁宫产子,说到底和永安宫也没什么关系,日子该怎么过还不就是怎么过?顶多就是各方送进来消息多了点罢了。
到了晚上,坤宁宫方面依然是寂然无声,倒是清宁宫和长宁宫爆发了一场小小冲突,徐循第二天知道时候还有点无语——清宁宫那面来人要抱小皇子去看看,被长宁宫给顶回来了。说是“孩子才落地,身子弱禁不得风,太后娘娘要看,还请移驾长宁宫。”
也不能说谁对谁错,不过太后貌似是没有亲身过去意思,至于皇帝,则压根没顾及到这边。去完太庙,又回长宁宫抱了儿子,这天早上正好常朝呢,估计就是心情很好地上朝去了。想来如今京城权贵圈内必然也是热闹一片,都琢磨着该怎么讨皇上喜欢呢。
徐循这里,也迎来了何仙仙这个访客。何惠妃劈头第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过去?”
徐循笑问,“你还没过去?”
何仙仙就撇了撇嘴,到底是有些酸溜溜,“究竟是运气好,这样都能赌到……要我现过去,我是不服得很。”
现过去是不服,终究是有一日要过去。徐循耸了耸肩膀,“我们这三个贵人,倒是昨日就过去了。”
“都一样。”何仙仙笑了,“消息传来时候,赵昭容我跟前奉承呢,一听说,好像有人拿鞭子抽她一样,站起来就要走,满口里只说自己闹肚子……转身就换了衣服,赶紧跑去长宁宫了。”
赵昭容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也难为她有始有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