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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风中，道玄真人抬手，举起诛仙剑，平和的双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通天峰震颤，一道紫色光柱自后山接天而起，六色光柱同时从其余六脉上空腾起，七色奇光在长空中染出瑰丽的色彩，齐齐注入那把平凡无华的诛仙剑之中。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一切都是静止的，无论是天地，万物，还是每个人的表情。
无与伦比的光华蓦然从诛仙剑上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把七色巨剑，继而分化出无穷无尽的气剑，密密麻麻却整齐无比的排列在蜿蜒千里的青云山上空。
千年之前那位惊采绝艳的青叶祖师所创，千百年来一直守护青云门和正道，即使经历千劫万难也依然无敌于天下的诛仙剑阵，终于重新现世。
天边，血红色的修罗巨人露出一个无声的狞笑，突然纵身向诛仙剑阵扑来。
这一战，足足持续了五天。原本堪与通天峰比高的修罗巨人足足比之前矮了一大截，却依然凶悍威猛；而道玄真人的情况则狼狈得多，神情委顿，胸前的衣襟已被之前吐出的鲜血染红，拿着诛仙剑的手臂无力的垂下，竟有几分不支之态。鬼王大笑道：“道玄，你的灵力已经耗尽，还不降吗？”
灵气耗尽吗……
道玄真人微微一笑，面容说不出的平和从容，运起残余法力，抬起了诛仙剑。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剑身映出他的双眼，平静无波。他看着手中的这把剑，仿佛通过那朴实无华甚至有几分粗糙的剑身，看到了青云门千百年的辉煌岁月。
风声凄凄，突然一切都静了下来。
“列位祖师在上，弟子不肖，生不能斩妖除魔，”他开口道，“唯有一死，舍此残躯，望能解救苍生于倒悬！”说完淡然横剑，向颈上刎去。血飞如箭，霎时将整把诛仙古剑都染作了血红。
失去了生命的身体倒栽下去，水麒麟悲吼一声，飞身而下接住主人的尸体，但任凭它如何呼唤，冰冷的身体也无法回应于它。
“掌教真人！”
“师兄！”
“真人！”
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人们望着这一幕，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后，不知谁带头大哭，呜咽声登时蔓延开来。几乎所有人都在恸哭，哭这位陨落的星辰，哭苍生未卜的命运，也哭自己。
鬼厉被哭声惊醒，目光淡淡，没有看向众人哭泣的中心，而是被半空中的诛仙古剑牢牢吸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托起，那把血红的剑竟然仍然停留在原处，与修罗遥遥相对。鬼王目光一凝，向修罗望了一眼，后者随即伸出手臂，朝诛仙剑抓去。
下一刻，诛仙剑缓缓调转，仅仅一个细小的动作，似乎蕴着说不出的巨大力量，向着修罗斩去。
一剑，穿心而过。
前一刻尚威猛无敌的修罗发出一声震动山岳的惨叫，硕大无朋的身体竟如一个破纸张灯笼一般瞬间裂出无数个窟窿。血色的光从中透出，那是染了道玄之血的诛仙古剑的光。庞大的身躯化作血水四下炸开，给通天峰上下撒下了一场血雨。
胜利来的是如此出人意料，以至于所有人都有些回不过神。茫然看向对方，发现对方同样也在看着自己：“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
欢呼声顿时在人群中炸响，短短的时间内人们的情绪在两个极端之间来回，不少人都失去控制般的又哭又笑，样子竟如疯癫一般。
这样的欢呼声没有持续多久，便被鬼王的笑声淹没：“你们以为，自己真的胜了吗？”
在他的笑声中，遍布通天峰的血水同时向着一个方向涌去，很快凝成一个庞大的身躯。
“修罗！”不知是谁失声喊了出来，人们面面相觑，绝望的情绪蔓延开来。
道玄真人已死，还有谁能拿得起那把诛仙剑？
碧瑶站在一座小山山顶向南望去，那高耸入天的山影此刻似乎笼罩在一片若有若无的血晕之中。仿佛体会到主人的情绪，小灰坐在她肩上，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师伯母，您在看什么？”云豹好奇道。
碧瑶回头，淡白的脸上神色焦灼不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跳得很快。”
云豹露出了然的神色：“您是太担心师伯和鬼王宗主了。”
碧瑶用力咬唇，突然道：“我想回去看看。”
云豹大惊：“不行师伯母，这太危险了，别忘了您还有孩子！”
“作为一个母亲，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爹爹。作为一个女儿，我也不能让自己的爹爹去死！最重要的人自相残杀，我不能什么都不去做就只忙着自己逃命！”碧瑶道，目光坚定而执拗，“阿豹，你是大竹峰的传承之人，身负重任，你继续往北走。我必须回去，那里有我的爹爹和我的孩子的父亲！”
哪怕是在青云山下卖酒时，印象之中的碧瑶都是温婉似水的，云豹从未见过她如此激烈固执的神情，一时竟有些会意不过来。等他回神时，碧瑶已然御起伤心花飞远。他脚步动了动，正想去追，想了片刻还是停了下来。耳边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云豹转头，见小灰不知何时跳上了自己的肩头，对着北方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什么。
碧瑶虽然离开，但将小灰留在了他身边。
云豹面色变幻，半晌吐出一口气，试探的伸出手摸了摸小灰的头，后者并没有如之前一般闪开。
“只有我们两个了。”十二岁的孩子对着猴子如是说着，“我们……继续赶路吧？”
风声在耳边大声呼啸而过，碧瑶却什么也听不见。
南边的通天峰上，他的爹爹和他的丈夫正在决一死战，她却要独自逃命偷生，怎么可能？
“碧瑶？”熟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她却充耳不闻，继续飞行。身后风声一变，却是那人追了上来，急急的抓住她的衣袖：“碧瑶，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终于回头，来人黑色衣裙，黑纱蒙面，竟是十年未见的幽姬。
压抑了数月的情绪在见到这位自小视若母亲的人之后终于爆发，她停在空中，嘴唇动了动，还未发出声音两行清泪便已滚落：“幽姨！”
幽姬一路北上，看见沿途村镇城池尽数化为空城，加之听到不少妖魔杀人的传言，心中对鬼王的不满越来越甚，便决定到青云山看一看就走而不是加入战局，不想看到了碧瑶留下的暗号，便寻了过来。而碧瑶为了方便日后鬼厉寻找自己，沿途都留下了鬼王宗的密语，不想会被幽姬看到寻来，倒也是意外之喜。
幽姬取出手帕小心的失去她面上的泪痕，柔声道：“碧瑶，到底出什么事了，瞧你，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玉清殿前一片惨淡景象，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则呆呆而立，木然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鬼王大笑着，他一生中从未又一次笑得这般得意快活，望着下方连挣扎的意识都完全失去的蝼蚁，他睁着血红的眼道：“道玄老儿已死，没了诛仙剑，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可以使出来？若是没有，”他露出嗜血的笑容，“那就乖乖自裁，说不定本尊还能留你们一具全尸。”
李洵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他的衣衫早在之前云海广场上的战斗中染满了血污，有妖魔的，也有自己的。他合上眼睛，恩师的死，同门的死，陆雪琪的死，所有景象都历历在目，无比清晰，他素以过目不忘自负，此刻却宁愿自己的记性差上一些。九阳尺缓缓抬起对准心口，灵力运转，便欲重重插下。即使是死，他也不愿死在邪魔外道手里。
手臂猛地被人拉住，紧接着他又被人封住了经脉，李洵愤怒的睁眼：“师叔，放开我！”
上官策瘦削的脸上满是轻蔑之色，在李洵的记忆之中，这位阴冷的师叔从未露出过这般强烈的表情：“遇着这么点小事就想死吗？师兄一世英名，却择你为下任谷主的人选，还真是瞎了眼！”
“你！”李洵胸中怒火翻滚，一股郁气燃烧得几乎无法呼吸，脱口骂道，“上官策，你有种就再说一遍！”
上官策松开手，低声道：“还是太年轻啊……”他眼中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慢慢转过身，望向空中的诛仙古剑。
李洵愣了一愣，慢慢垂下了头。
上官策背对着他，声音清晰的传来：“师兄将焚香谷的千年基业交到你手上，你就该好好担着，哪怕是为人轻贱唾弃，也要将祖师基业传下去。现在只被鬼王说了几句，你便想死了？师兄怎么当初就看中了你！”
“可是现在，我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李洵苦笑道。
上官策道：“不活下去，你又怎么知道会没有可能？你看看空中。”
李洵抬头，见一道灰色身影飞快掠过，身形峭拔如出鞘利剑，向着诛仙古剑飞去，不觉一怔。
上官策长叹一声，声音中感慨无尽：“那是万剑一，传说他已死了百年。想不到，道玄都死了，他却还活着。这位斩龙剑主还真是命硬啊！”
第88章 剑折玉碎
万剑一清啸一声，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舞动，枯瘦的手掌探向剑柄，倏然握紧。
“道玄已死，但只要青云门还有一个人在，就有人拿得起这诛仙剑！”他一字一顿道，以臻太清境的绝顶修为，缓缓的抬起那把被鲜血染红的剑。
“你是何人？”鬼王冷冷道。
“青云门，万剑一。”万剑一缓缓道，浑身骨节发出爆豆般的响声，佝偻的身体似乎瞬间高大许多，直能顶天立地。
“你就是万剑一？”鬼王的声音一紧，突然大笑出声，“闻听说百年前你闯入我圣教蛮荒圣殿，以斩龙剑题下‘万剑一’三字，在我圣教众多高手围攻之下全身而退，委实英雄了得！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区区一副枯槁皮囊，也敢拦我的路？”
万剑一同样发出一阵大笑，眉目皆张，满是狂傲之意：“百年前我道行未成，手中只有斩龙剑，在蛮荒孤身冲杀了几个来回，未有一人敢挡我的路。如今我道行已成，手中之剑是诛仙古剑，有道玄师兄与列位祖师在天之灵同在，又岂会怕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魔教妖孽！”
鬼王眸中血光大盛，手掌在伏龙鼎上重重一暗，下方的修罗抬起头，双眼之中血光跳跃：“既如此，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与道玄真人的变幻无方不同，万剑一的每一剑都极尽凌厉悍勇，纵然力量不及也敢与修罗悍然对撞。空中七色气剑纵横，巨大的主剑每一招每一试都大开大阖，霸气威猛。他就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攻向敌人。力量薄弱之处，砸！力量雄厚之处，照样砸！
这是一场纯粹的力量的对决，每一次撞击都是一次地动山摇，通天峰的山体甚至渐渐出现了裂缝。
又是一个黎明和黄昏过去，万剑一擦去嘴角的血，神色慷慨飞扬，大笑道：“痛快，我们再来！”鬼王冷笑道：“你浑身经脉已毁得七七八八，还能抵得住本尊的修罗之力？”
他说的是实话。事实上万剑一虽修到了太清境，但在太清境这一层上的修为尚浅，远远不及道玄真人，能拿得起诛仙古剑已属勉强。道玄真人与修罗斗了数天尚且落得个以身殉剑的结局，何况是他？之所以能与修罗斗上一天，全然是靠着胸中一口豪气支撑，若此时鬼王罢战，只怕他放松之下会直接空中栽下去摔死也未可知。
万剑一道：“区区邪魔外道，又怎知我道家无边法力？”
“既然你要找死，本尊便顺了你的意。”鬼王冷笑道。修罗猱身而上，万剑一长啸一声，毫不畏惧的径直迎了上去，又是一番山崩地裂地动山摇。
小竹峰，水月大师立在望月台上，一身清简的道家装束也无法掩去她出众的秀色。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除却正在进行着一场激战的通天峰，其他六脉一片清净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