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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无言，虞绍双目圆睁，阳光下的他全身却像罩上了一层冰霜一般，阴冷至极。文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此刻的虞绍再也没有那种混合的气质，此刻的他完完全全地阴冷酷戾，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一抹柔美或豪爽了。
“你是说，林中所言，是欺骗本王，想让本王帮你从父王身边逃离？”一字一句，如冰雕霜打，像从南极冰川里捞出来的语言。
文静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不敢接言，程可笑轻轻赶马立在她前面。
虞绍突然仰天长笑，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四下空旷一片寂静，到处都回响着那凄厉的“哈哈哈哈”，懊悔，不甘，愤恨，怨怒，以及……毁灭。
文静眼前忽然一闪，程可笑的灰布衣衫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忙抬头寻去，程可笑与虞绍已在半空中激斗了起来。但虞绍似乎半点没将他放在眼里，拼着受他一扇，绕过他直接拿刀砍向文静。
程可笑迅速回身，又绊住他。虞绍不耐烦地回身一刀，唤士兵拦住，他自己仍旧将目标锁定文静。程可笑不管身后的士兵，也只追着他。虞绍几番突围竟突围不过，突然大吼一声，刀光顿时化作千万缕，叮叮当当不绝入耳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像飘飘仙乐一般悦耳动听，但却是催人命的仙乐。
程可笑丝毫不让地接着他的刀招，二人衣衫被风鼓气，一时之间，那周围的士兵竟无法上前帮忙。
半晌，程可笑终输在气力不如，精神不足。虞绍将他逼退后，飞身再起，举着大刀朝一旁忘了逃跑的文静砍去。大刀映着日光在瞳孔里放大，放亮，周身被刀风锁住，文静几乎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光越来越近。
她不懂，她不过就是欺骗说喜欢他了，就算是欺骗了他的感情，他恨她，理所当然，可是，至于如此愤恨么？那神情，竟像要毁天灭地一般。
刀光落下，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文静回过神来，望着停在面前的刀锋，正明晃晃地映着她惊恐呆滞的容颜，而架着刀锋的，正是程可笑的折扇。
察觉到身上的重量，她方才回头去看，原来关键时刻，竟是小四救了她。小四是个傻子，只要遇上打架时，她叫他抱紧她，他就绝不松手，如今看到刀子落下，傻傻的他不懂害怕，只知道刀子落在身上很疼，于是抱着他喜欢的姐姐躲开了那致命一刀，这才让程可笑赶得及挡住了虞绍的大刀。
“本王今日若不杀你们，誓不为人！”虞绍说完，大刀抖动，挑起程可笑的扇子。扇子顿时挥开，封住大刀的攻势。
“还不快走！”
程可笑低喝一声，文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马逃开。
“拦住他们！”
第56章 绝望
文静听到身后一阵动乱，人马哀鸣，知道定是程可笑阻住了追上来的人，她不敢回头看只赶马不停地往前跑去。
连日奔波的马自然跑不过那些以逸待劳的战马，不多时刻，被阻一时的人马又追了上来。文静拔出大刀，阻挡着靠近她意图使她停下来的人马。
斜刺里大刀砍来，文静亦不想让，挥刀拦住，虎口一震，酸麻无比，划开大刀继续往前冲。又一人飞脚踢过来，文静俯身避开，却不料小四在她背后。小四被人踢中，仍死死地抱着文静，差点拉她一起掉下来。
文静头也不回，挥刀砍向踢来的腿，那人迅速撤去。文静亦不追，只顾着赶马逃去。身后马蹄声渐少，文静亦不敢回头去看，只是腰间突然一松，心中一惊，回头去抓时，小四已经掉落马背。
文静大惊，慌忙勒马回头，却看到一路上人仰马翻，小四落在地上，正爬起来朝她赶来，文静来不及细想，策马回跑。
眼看着对面的人追上来，文静别无他法，使劲夹着马肚子，催促着往前，只希望能够敢在尼西兵的前面，救起小四。
小四举着双手向她奔来，尼西兵举刀在他身后追赶。那一刻，文静突然发现阳光碎在了小四正大的圆瞳里，那一向清澈无物的眼眸里，此刻竟盛满了恐惧与愤怒。
一时间她有些愕然，却不及多想，伸手拉着他举起的胳膊拉上马背。小四迅速抱着她的腰，将头贴在她背上，“娘亲，娘亲！”
文静没有太挺清楚小四在说什么，她全副精神只在调转马头，然后空出一只手握紧大刀，以备敌人追上。
一来一去耗时不少，马背上多了小四，速度降了下来，尽管文静全力驱策，还是无望地被身后追来的尼西兵赶上。两匹马左右上来夹击，文静举刀正要挥开一条出路，握刀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抓住。文静大惊，缩手要躲开，却被人顺势夺走了兵器，心下一慌，便要抢过来。
眼前刀光闪过，随即喷出血光，右边的追兵从左肩往右胁，长长的伤口，血喷涌而出，那士兵犹自圆瞪着眼睛不敢相信。文静亦不敢相信，不及向后去看，左肩膀处一热，又一人倒下了。
腰间一松，文静挥手去抓，没有抓住，转头去看，小四横刀而立，向骑马追来的尼西兵冲去。矮小的个子几乎就要被那高抬起的马蹄踏成肉饼。
文静不忍去看，正要闭眼，眼前却出现了奇迹。小四大刀砍过，那马从他头上越过，却跌在了地上，倒地不起，那尼西兵也随之摔倒。
大刀占满鲜血留下，小四没有一刻的停留，马上回头，空中一道耀眼的弧线划过，鲜血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小四脸上开出美丽的花朵。
文静大脑一片空白，又一片鲜红，眼里全是小四脸上的血迹，还有他眼里那陌生的杀意与仇恨，以及那手起刀落的狠辣。
小四他……是什么人？
小四嘴里仍是喃喃自语着，大刀挥下，力敌千钧。文静惊诧过后，很快就看出来，小四根本就是神志不清，挥着刀只顾着砍杀，这样救急可以，长期下去，他非得力竭虚脱不可。
“小四！”大声喊着小四的名字，赶着马到他身边，小四的刀正要砍下，文静又大叫一声，“小四！”
小四顿了顿，咧嘴笑了，“娘亲！”然后把沾满鲜血的手伸给文静。
文静一愣，随即笑了，拉着小四上马，“是，小四，我们快走。”
小四紧紧抱着文静的腰，文静心中一痛。小四不是普通的傻子啊，他受过什么刺激，他娘亲是什么人？
来不及去想什么，她只希望能赶紧摆脱追兵，只要他们逃脱了，程可笑也不用死撑在那里拦住虞绍了。
可是，事实似乎总不在她的愿望之中。伴随着身子一沉，文静的心也跟着沉下。拉着小四从马上下来，发足往前继续跑。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青草的香味里挥洒不去的是身上的血腥味。
但此刻的她却再也顾忌不了什么了，一心只有一个字，“跑。”
不停地跑，拼命地跑，多撑得一刻就多一多希望。
跑得头发散了，顾不得拢起；跑得鞋也掉了，顾不得去捡；跑得脚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伤了，也顾不得疼，只一心往前跑去。
可是，如今拼命的跑终究还是逃不过马的速度。
望着拦在前面的人马，文静后退两步，拉着小四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又一匹马拦在前面。四面受敌，无路可去，文静只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王妃，请随卑职回去。”虞绍没下杀令，围住他们的尼西兵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他们还不敢杀她，就还有机会。文静细思着，小四却突然又发狂一般地吼着，举起他一直拿着不放的大刀，朝前面的马砍去。
“小四！”文静试图阻止他，未果。马上的士兵勒着马缰避开，也挥刀来砍小四。小四双手握刀将他逼退，那士兵几乎握刀不稳，赶马退后两步，却唤起马蹄来踢小四。
小四的刀砍了个空，眼看就要丧身马蹄之下。文静早奔过去抱回了他，就势在地上一滚，避开了那致命的马蹄。
“你们无权命令本宫做事！”文静从地上爬起来，尽管狼狈不堪，却仍是挺胸抬头，“让开！”
“王子之命，请王妃随卑职回去！”
文静咬着牙，瞪着眼，长舒一口气，最后道：“我随你们回去。”
团团围住的马匹多了个空缺，文静拉着小四朝那空缺往回走去。及至出了马圈，趁士兵放松戒备，文静拉着小四发足跑开。
前面一匹马疾驰而来，文静早看得分明，抢过去，递给他一只手，跃上马背，连带着也拉上小四。
程可笑五指弹出，马上的尼西兵纷纷掩面。随手拉落最近一人，带着空马跟着疾驰而去。
一匹马负重三人当然不行，文静在后面杀声震天里换到空马上，跟着程可笑一路狂奔。后面的人马渐近，程可笑举刀在马腚刺下一刀，文静也依样而为。
身后的马蹄声似乎远离了些，可是，不多时，他们的马也慢了下来，口吐白沫，再也无法前进了。
程可笑翻身下马，文静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跟着一起滚落，倒是小四扶起她，仍是眼神茫然地叫着她“娘亲”。
文静也没精力去理会她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娘亲了，倒是程可笑疑惑地看了小四一眼，也并未多说。此刻他们都已经没有精神去好奇其他不重要的事情了。
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呢？
马蹄声在荒原轰轰而来。文静反倒平静了下来，呼着最后的空气看向程可笑。程可笑正习惯地要往嘴里扔花生米，却扔了个空，愣愣地瞅了一眼空无一物的掌心，轻叹一声。
文静这才有空又打量了他，一身的衣衫早看不出来本来颜色了，血迹斑斑染得鲜艳，一张脸也是一半黄沙一半红血，唯有那黑亮的眼睛也正打量着她，眼里全是笑意，依然揉碎着满池的阳光。
“唉，这真是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了。”程可笑的话里无不遗憾，“本大侠行侠仗义，没想到这次不过是救一个女人，竟然让你混成了这副模样，唉……”
文静低头看着自己掉了鞋又磨破了袜子染着血迹的脚，肩膀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沁出血迹染红了衣衫，再加上满身尘灰，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豪爽道：“你也别沮丧，这是我自己的缘故。不然，明明被帮助的是我，到头来你若遍体鳞伤，我却毫发无损，那多不好意思。”
程可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脸的意外，最后却又似在情理之中地说了一句：“你这样的女人倒还真是少见。”
文静道：“可以当作是夸奖吗？”
“当然。”
“那谢了。”文静长舒一口气，抬眼看看蓝天白云，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程可笑，你以前可曾有到过绝望的时候？”
程可笑笑容微敛，随即也笑了，“有啊，你呢？”
文静道：“当然也有。”
“什么时候？”
文静顿了顿，低低道：“初到米那时。”
程可笑闻言脸上笑容僵住，文静不曾察觉，伸手摸着胸口的血玉玦，脸上露出微笑，“那时候，大家都劝我应该以死来保两国和平呢。”
程可笑忽然低声道：“对不起。”
文静回头看着他，依然笑道：“没事，那也不是什么不快乐的事，况且我也没死，正是文渊救了我呢，反而因祸得福。”见程可笑似仍有歉意，又补充道：“大不了作为平衡，你也告诉我你绝望时好了。”
程可笑知道她是误解了他的歉意，也不挑明，垂眸沉思一会，方慢慢道：“那时候，身边所有的人都欺骗了我……”
文静笑容僵住，被他的语调感染得也有些伤感，嘴唇动了动，半晌也只好说了一句，“对不起。”
程可笑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