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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带他离开。”天香微笑着说明来意，那比朝霞还美的笑容，几乎让文静闪了神。但听到她的话，她很快回神过来，条件反射地上前抓住了文渊的胳膊，警戒地望着天香。
天香看着她的动作，有些无奈，笑了笑。“他该走了，你让他错过不少时辰了。”
“我……”文静回头望着文渊，眼里茫然，“我不懂。”
天香悠悠叹了一口气，替她解释：“文渊离世时，你魄动厉害，要随他而去，几次要离开身体，我无法稳住……”
眼前出现一副画面，那是一个清幽的小苑，她这辈子铭记于心的小苑。她看到她坐在床前，她看到她头上插着一朵粉色的芍药花，她看到她握着文渊的手。然后，她看到一个近乎透明的文渊从床上起来，要离开。她看到她身体里另外一个她挣扎得厉害，疯狂地挣扎着，要摆脱身体的束缚，要追着那白色的身影而去。
寂静清幽的房间里，突然异香遍生，天香在那香气里出现，她手指挽着复杂的手势，一遍一遍地安抚着那身体里激烈的魄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叫她安静。文渊停下来，望着天香，又看看文静。
“她怎么了？”
“她想随你而去。”
文渊沉默一会，静静地走近她，伸手细细地拂过她的眉眼，脸颊，可是，那手指，那衣袖，都从她脸上穿过。文渊丝毫不觉，俯下身子，亲着她额头。“天香，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么？不要让我后悔。天香，留下来，活下去，你会明白的，你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你身边有很多人，你的人生会有更大的意义。”
“不，我要文渊，我只要文渊！”那挣扎的魂魄在文渊的轻抚下，意外地渐渐安静下来，文静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每一声每一跳都在反复叫着，“文渊，文渊……”
天香掌心的异光消失，收回手望着面前的一人一魂，若有所思。
“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文渊抬头，轻轻一笑，“如果可以，我愿意留下。”
天香有些诧异。“你知道你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吗？”
文渊脸色沉静，表情不变，意思却是明显：无论意味着什么，都没关系。
天香想留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坦言道：“依你这一身造化，如今功德圆满，必成大器。但若留在这里，你肉身已死，魂魄无依，只能以一个孤魂野鬼而存在，你……真的愿意？”
文渊俯首，望着坐在床边，依旧含笑手执爱人之手的女子，低眉浅笑。
天香眼波悠悠流转，似是想着什么往事，轻轻叹了叹。“我本只想助一段感情圆满，却不曾想，又结下另一段遗憾，这以错补错，唉——”
沉默一会，天香环顾着，视线停留在床上文渊脖子上的一块玉玦之上，眼儿一亮，嫣然一笑。“这块血玉玦乃雪山灵气之石，吸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又饮百畜之血，是寄养魂魄的最佳容器。你寄住在这里，靠近她心口，以你魂魄气息，她必定能感受到……”
文静情不自禁抚上胸口，却摸了个空，承载文渊魂魄的血玉玦，承载文渊骨灰的小瓷瓶，她不知道，原来她一直将文渊戴在身边，原来文渊真的一直都在她身边，从未离开她。
“那，我以前见到的，不是幻觉，也不是想象，而是……我真的见到文渊了？”
所以，小四会有时候分不清她到底是文渊还是姐姐，是因为当她全心想着文渊时，当她心意与文渊想通时，当她灵体体质与文渊相近时，她真的见到文渊了。她以为是幻觉是想象时，其实是事实。文渊一直在身边守护着她。
她去南海，她以性命为赌注去闯蓝傲澜设的那些关卡时，是文渊在身边守护她。他们海上遇险时，也是文渊守着她，所以，她才能一次一次地回来，一次一次地坚持下来，最后走到今天。一直到刚才，虞绍那一箭，直中胸口，也是文渊，他用了他最后的力量，最后又保护了她一次。
文渊……
“你的魂魄如今已与天香身体相融，不再需要他了。”天香微笑着，“正好这块玉玦碎了，我……”
“不！”文静急急地打断她的话，“我要文渊！不要带走他，求你。”
天香有些为难，看了文渊一眼，眼波流转。“可是，没有第二块血玉玦了……”
“不要血玉玦！”文静热切地说，“你能带我来这里，借着你的身体活在这里，那文渊也一定可以的，对不对？我要文渊活下去！我不要再和文渊分开，不要！”
文静死死地抓着文渊的胳膊，这明明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她绝不会再让文渊离开，绝不会，再来一次，她会受不了的，她真的受不了的。这么活一次，到现在，她已经很累很累了，不能再来一次，不能了。
天香望着他们，轻轻蹙眉。“这不是不可以，但也不是随随便便都可以的。带你来此，是因为我身份特殊。若是普通人，至少需要那身体心甘情愿，也需要两者魂魄密度相近。”
“那拜托你找找看，有没有。”
这战场之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身体。这成千上万的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可以吗？
天香闭上眼睛，慢慢搜寻着，突然面露喜色，睁开眼来。“有了！不过……”迟疑地望了一眼文静，“他是同意了，但……”
文静心里被喜悦淹没，关切地问：“但什么？”什么都没关系，她会努力解决一切问题，只要能让文渊活下来。
“你愿意吗？”
“当然……”
“当然愿意”还未出口，天香轻轻出言打断了她。
“只有宁煊的身体可以。”
文静嗖然噤声，瞠着双眼望着天香，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宁煊？
“他与文渊生前长期在一起，沾染他的气质，且此生命格相近，最重要的是，他与文渊都深爱着你。”
“今天如果文渊的魂魄就在这里，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杀了你，替文渊抢夺你的身体！”
曾经说过的话，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脑海。
对深爱她的宁煊，她到底是说了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做任何思考。
文渊，还是宁煊？
她完全没法衡量。
文渊，宁煊？
文渊，宁煊？
她爱文渊，不想他离开。
可是宁煊……
心脏几乎被撕成两半，不忍负重。
天香看出她的犹豫，劝解道：“我欠你二人的幸福，让文渊借宁煊的身体活下去，是最好的结果。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可以做到，但是这个秘密你们谁也不能泄露。”
“那……宁煊呢？”
“宁煊？他已经同意了。他反正是活不成了，能让文渊借着他的身体与你在一起，他也能安息。我想，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也就是说，宁煊是死了。她若同意，文渊可以借他的身体活过来；若不同意，文渊会离开，宁煊，也不可能复活。
“还没想好吗？”天香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么简单的选择，还有什么犹豫的？
文静抬眸看了她一眼，偏头去看文渊。一直静静在旁的文渊，一直看着她。文静望着文渊，眼泪又不知不觉地落下来了。
“文渊，对不起……”
她知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从什么原因，她都应该答应，她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可是……她不想，她不想再那样对宁煊了。
留不住文渊，也救不了宁煊，是她没那个福气，是她不配那么美好的他们。
文渊依然微笑地望着她，轻轻摇头，伸手画着她的眉眼。“天香，我很开心。这次，我真的可以放心地走了。”
“文渊，我爱你！”
文渊把胳膊从她怀中抽出，双手捧着她脸颊，深情地凝望着她。用她从未见过的深情，那么浓烈，那么深沉，深情地凝望着她。然后，缓缓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我知道。”
文渊，谢谢你！
记住他，一心一意地记住他，和他的心意。他的心意全在那一吻中，全部传给了她。
文渊从来都没有要她记住他，记住他的心意，是他希望她快乐幸福的心意。只要她过的快乐，只要她幸福，就是记住他了。
以后的路，她该自己去走。现在他放心让她去走了，虽然心疼，但是，相信她会走好的。
“天香，天香……”
文静艰难地睁开双眼，一大群人簇拥在她面前。眼睛酸胀疼痛，眯着眼，一张一张脸望去，望着大家脸上的焦急与担忧，以及看到她睁开眼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胸口满涨，便又忍不住流下泪来，众人手忙脚乱地要安慰她，文静的眼泪却越流越凶，最后终于，止不住地大哭了起来。把脸埋在掌心，越哭越凶，越哭越凄惨。
什么希望米那天下太平，什么未竟遗志，他告诉她的，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曾有过的想法，但文渊绝不是会怨天尤人的，想法会有，却绝不可能遗憾。以他的才智，何需他亲上战场。他说想上战场，不过是说给她听，留给她一个支撑她活下去的大好理由。他是看到了她的不安分，他知道她不是一个可以一直留在逸心苑中陪他看书下棋的女子，他更知道，要让她忘记失去他的痛苦，要让她知道她生命里不该只有他一人，米那即将面临的战场，是最好的方式。
因为宁煊会在那里，因为那里将有一大群和她同生共死的人，那里最常见人生无常。她终会明白，失去一个人，并不是失去了全部，放开曾经的依赖，她该追寻她自己的人生和意义。
众人只道她仍然伤心宁煊的离去，谁都想安慰，却谁也不敢安慰，只能等着她自己调整心情，慢慢安静下来。
眼泪流干也无济于事，放文渊离开，是她自己的选择，如今……
伸手抚着胸前空荡荡的红绳，闭上涨疼的眼，仔细感受着。果然不再有文渊的气息了，这一次，他真的离开了，彻底地离开了。
半晌，文静终于回过神来，扒开众人，站起身来。这才注意到周围，战火已歇，满目鲜血尸体狼藉。因她哭声而停下来的士兵，见她无事，又重新埋头去清理战场。
第110章 虞绍
战事已休，尼西大败，虞绍被俘。但怎么处置他，就连风天澈也拿不定主意。虞绍纵横尼西，统一尼西，若杀他，尼西必定四分五裂，一片混乱，到时仍然四海难平，对米那南月都有影响。但若不杀他，任他回去，又恐放虎归山留后患。不放不杀，只是囚禁，更非上策，届时尼西混乱不说，定会有一批一批的虞绍追随者潜入救主，仍是祸患不小。
文静心绪不平，也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只是乍听说虞绍被俘时，着实吃了一惊。以虞绍的性子，她不相信他会甘愿被俘，至少，她以为他是宁可自杀也不会投降的。
正当大家不知该如何作结论时，突然一个沙哑的嗓音传来。
“若担忧尼西混乱，小四将来平了他，不让他再伤害姐姐！” 小四今年也该十五岁了，正处在变声器，嗓音极是难听。
文静讶然回头，愣愣地看着小四，一脸纯真无邪，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怕混乱，就平了他。很简单的逻辑。
大家对此一笑而过，继续讨论着最佳方案。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子所说的话，没有人当真。但多年之后，尼西与北部可塔国接壤的半壁江山尽数他属，从此四国平衡，黄陆之地，天下太平维数百载，无人预料，起因皆出自今日之言。
“还有我！我们一起平了他，把尼西变成米那！”这是阿祥。
文静看着他们，心里涌起的全是感动与欣慰。没了文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