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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纵然只是有一点疑似,都要被立刻隔离,更不用提现在相似度如此之高。大夫又怎么会冒险说这可能只是寻常酒疹?
“现在大人信任我了吗?”傅朝宣冷冷道。
严凤雅脸色都铁青了,还是按捺着性子,慢慢道:“现在乃是非常时期,绝对不能让大人患病的消息传扬出去,还请大夫与我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京兆尹是一城长官,说他得了麻风病实在是非同小可,严凤雅请来的大夫支支吾吾、无法断定,只说与麻风病很相似……相似,什么叫相似!他是官员,不是寻常愚民,这种话有多少可信度?治中出现麻风病人,按照常规他本可以向上汇报,但问题是梁庆就是他的上级,他能去向谁汇报?万一以后发现只是空穴来风,梁庆岂能轻易饶了他?再者,此等病情在没有确诊的情况下,一旦传扬出去定然是人心惶惶,梁庆个人生死是小事,他严凤雅也要跟着遭殃。但一直不说等同于隐瞒不报,罪名可大了……怎么想,他都面临着一个极难处理的局面。
傅朝宣叹了一口气,神色从容地道:“前期是用阿魏雷丸散方,发展到中后期用天真百畏丸,外用的有大白膏方、大黑膏方……”
他说得毫不费力,字字镇定,严凤雅却是极为不耐,立刻打断道:“这些就不必说了,你且说有多大可能治愈?”
“治愈?”傅朝宣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隐隐的不屑,“大人真是会说笑,我大周开国这许多年,只怕还没有一个能治愈的麻风病人,傅某纵然是医仙在世,也是无力回天啊。”
“那……传染是不是很厉害?”严凤雅心头一跳,面上出现三分畏惧之色。
“这个么……”傅朝宣沉吟片刻,才道,“里里外外可用雄黄、朱砂等消毒药品来消毒,但效果有多大就未必了,所以大家都必须回避才好,就连我这个大夫……都要千万小心谨慎。”
听他这样一说,严凤雅不由汗如雨浆,后背湿了一大片。
此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严凤雅赫然一惊,勉强镇定下来,才道:“进来吧。”
一名婢女进来回禀:“严大人,梁大人要见您。”
严凤雅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定了定神,道:“我即刻便去。”看着婢女敛气屏息地退出去,严凤雅沉吟道,“傅大夫,今天的事情希望你保守秘密,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需要时间来考虑到底该如何处置此事,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搬到府衙来住。”
傅朝宣无可无不可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严凤雅不想恐惧,但他不能不恐惧,这种恐惧是人的本性发出的对于恶疾的畏惧,而非他自己能够轻易控制。等他到了屋子里,只敢站在门边,根本不敢再近一步。
梁庆半倚在床头,眉头紧锁,目光冷峻,摆明了心情不太好。
“凤雅,我这两日身体不适,所有的事务恐怕暂不能处理,请你代我例行公务,烦劳了。”
严凤雅立刻躬身,谦卑地道:“大人言重,属下本就该为您分忧解劳,只是我才疏学浅,恐怕辜负您的信任!”
他这不是托词,京兆尹事务繁忙,代替他处理事务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件事处理不当都会引起显贵们的不满,他深知梁庆嫉贤妒能的个性,事情办不好当然是严厉斥责,事情办好了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梁庆皱了皱眉头,他这几天总是十分忐忑,日夜难安。按道理说,他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仕途上也很是得意,这小小病症早已是家常便饭,不日就会痊愈,本不该放在心上,可这一回他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猛然想起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江小楼那边,你可别忘记了,得盯紧!”
“大人,您身体不适,这件事也可以暂时搁置起来,等您康复了也不迟——”严凤雅想要捂住口鼻却又不敢,只能低声道,表情显得无比恭敬。
梁庆不以为然地道:“不妥,这丫头狡猾多端,迟则生变,你要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说起来容易,那紫衣侯说了要留人,江小楼又是个病秧子,水牢那点挫折已经让她皮开肉绽、命悬一线,他哪里还敢再刑讯逼供,严凤雅小心翼翼道:“那属下再试一试……”
“好了,你下去办吧。”梁庆说这话只觉得面上瘙痒,不自觉地用手指抓了一把。
严凤雅见状简直是心惊肉跳,却又不敢多说半个字,讷讷地退了出去。等他一出来,立刻吩咐人将整个院子封锁起来,除了每日里的三餐供应和大夫看诊,寻常仆从一律不许轻易进出。但梁庆积威已久,他不敢轻易违背,当天下午便去找江小楼。
江小楼养病的地方,是一间条件简陋的厢房,守备森严,形同囚牢。除了看诊的大夫,她没办法与任何人接触。
江小楼身上有伤,依旧那么美貌婉转,只是瘦了许多。见到严凤雅,她淡淡含笑,如第一次相见那般温柔和气,气质娴雅。
“严大人,今日怎么会来看望我呢?”
这口气听起来没有丝毫敌意,仿若旧日友人来访。严凤雅皱了皱眉头,不管身处何种环境,这女子都是眉目风流,眼眸明亮。
明明身陷囹圄,体遭酷刑,却是语笑嫣然,毫无畏惧。
人在富贵显达的时候养尊处优、气质高贵不难,难得是落了架的凤凰,还能保持当日的气度和心境。
这个女子,无论如何都不是简单的人。
“你倒是悠闲自在的很,看来病全好了?”严凤雅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江小楼声音温和,眼眸淡然:“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怎么,梁大人没有亲自来审问?”
她开口便直接问起梁庆,严凤雅面色微变,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分冷凝。
江小楼只是同样望着他,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严凤雅眼眸不善,口吻严厉:“江小楼,你是我见过最胆大包天的犯人!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一日在我们手里,就一日没办法得见天日,生生死死都是我们说了算!”
他的态度十分倨傲,眸子里深敛了残忍。
江小楼却并未被这种疾言厉色的态度吓到,她只是和和气气地道:“严大人,我不过是问一句梁大人安好,你便如此生气,难道大人的病情加重了么?”
严凤雅一时语塞,眼前的女子靠在椅子上坐着,表情毫无怯懦温顺,眼神闪闪发亮,更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妩媚,当她向着他笑的时候,妩媚之中隐隐有冷冽渗透而出,直逼人心。
梁庆曾经提醒过他,江小楼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对付的角色,让他不要掉以轻心。现在她三言两语之间便试图探他的话,严凤雅心头不由一凛。难道说傅朝宣透露了什么?不,不会,此事非同小可,傅朝宣绝对不敢到处乱说!再者自己刚和对方说完话,也没有泄露消息的时间。他这样一想,心头便很慌乱,只是这种情绪不能在江小楼面前泄露出来,他只是强自按捺了,故作镇定地冷冷道:“梁大人当然身体安康,你一个囚犯,哪里有资格过问大人的去处?我劝你不要闲操心,还不如想想你自己!”
他越是掩饰,越说明心底发虚,看来傅朝宣已经成功引起了他的恐惧。
这世界上还没有不怕麻风病的人,只不过对于梁庆残酷手段的忌惮使得他暂时不会发作,这种忌惮能维持多长效果,那可就未必了。
江小楼心中念头快速地闪过,唇边的笑容却依旧风雅,她只是语气悠然地道:“大人,我早已经说过,没有罪让我怎么承认?你再问一百遍、一千遍,我依旧是无罪的,只怕你只能空等了。”
严凤雅极为恼火,心口窒闷,从来没见过这等油盐不进的人,令他觉得烦躁又恼恨。原本为了梁庆的事情他就头大,现在还要从一块顽石嘴巴里套话,这日子简直痛苦至极。看人家这态度,到底他们俩谁才是囚徒?
“若是你执意不说,”他脸色越拉越长,越发威严,转身对旁边衙差道,“送她回牢中!”
他这个模样,分明就是气急败坏。
江小楼很清楚,她这般挑衅,对方若不快,将她再次丢进水牢也未必不可能。
可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懂得隐忍。这么容易就被人挑起怒气,这个人的聪明也是很有限的。
江小楼闻言,轻轻一笑,径直站起了身,脚步很慢地走到了严凤雅的身边,眼眸平静无波:“大人,世人做事无非一个利字,你逼我入罪,对你本人没有任何好处啊!”
严凤雅身体一震,瞧着江小楼的眼神微微一动,他止住衙差上前的动作,冷冷道:“你们先退下!”
两名衙差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严凤雅打量了江小楼半响,不由勾起冷笑:“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小楼分明瞧见此人眼中戾气毕现,却只是轻言细语:“大人,我的意思不是很好理解吗?你们逼我认罪,不过是为了江家财产,可事实上对于大人你而言,财产是属于梁大人的,他可会分给你一分一文?”
梁庆是一个极为小气的人,纵然让他得到了江家财产,也绝对不会收缴国库,更加不可能分给别人,江小楼这话一说出来,严凤雅立刻道:“你是想要挑拨离间?”
江小楼叹了口气:“是挑拨离间,还是直言不讳,谁能比大人你心里更清楚?”
“哼,有些人天性卑贱,一家人都死绝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简直是可笑之极!”严凤雅满面都是嘲讽。
江小楼唇挑浅笑:“大人说得不错,江氏不过区区商户,本就卑贱得紧,家人也全都没了,所以我更是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大人聪明果断,能说会道,很得梁庆的赏识,也算是他身边极为信任重视的人了,为什么不能多听我说几句呢?”
严凤雅没想到江小楼突然转了话头,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点捉摸不透。
江小楼只是望着他,神色从容:“大人你跟着梁庆五年,一年前刚刚升上京兆少尹,当真是可喜可贺,这正说明在梁庆的心目中,严大人是他的亲信。”
严凤雅下巴微抬,更显得倨傲:“那又如何?”
“三个月前梁庆夫人康氏宴请她的族人,大人你正巧上梁府,康家乃是名门望族,梁夫人认为你身份不高,上不得台面,所以吩咐人将你拦在门外——”她话说了一半,却是破有深意。
事实上,梁庆十分善于逢迎献媚,凡是皇帝看不顺眼的臣子,他都要罗织罪名诬陷。为了达到目的,他在全国各地招一帮人,皇帝想要除掉谁,他就让这帮人一起罗列罪名诬告,最后将这个臣子置于死地,替皇帝找到光明正大除掉眼中钉的理由。严凤雅就是他豢养的这帮人之一,因为聪明伶俐,能说会道,一向很得梁庆的赏识。梁庆性情多疑,很少信任人,明明有两个京兆少尹,他却只任命了一个。手底下那些功曹参军、司录参军、司户参军等人,因为有些是前任京兆尹留下,又与京城各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并不信任。
严凤雅祖上不过出了一个穷秀才,到了父亲一代早是个破落户,却因为梁庆的赏识从此进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