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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道:“既然如此,你趁我睡着画下我的丹青就是。到时就是你像现在这样看着我,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他的脸迅速暗了下来,慢慢转过身,并未向梦中那样笑着夸奖我聪慧,而是沉声道:“赶路要紧。”
对我的话避而不答吗?我挠了挠下巴,还道他是害羞了,暗自决定要自己画一幅送他。
我们的脚程依然很快,只是我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哪里,想来半个隐公密林该是走下来了吧。刚生好火,正拿出刚才储备好的狼肉开始扒皮抽骨抹盐腌渍的楼螭同门淡淡说了一句,让我很是失望。他说:“半个树林都未走完。”
怎么会呢?树林我走过啊,除去进树林花了些功夫,之后都一帆风顺啊。前前后后顶多是花了三日吧。
楼螭同门好似知道我所想的,挽起袖子,卖力地揉搓着狼肉,道:“若不是遇到密道,你以为树林是三天就能打发的地方吗?”
哦,对哦,还有密道。那个让我差点遗失师傅送我的坠子的大洞。我险些忘了呢。不过究竟是何人在那里造了一个大洞,还养了那样可怖的四脚大鱼呢?洞中又别无他物,只一个恰好与师傅给我的坠子一样形状的凹槽而已啊。噢,要算起来,也就是那些壁画……
我正思索着那些壁画的内容,楼螭突然唤我:“斯修,”我抬眼看他,他并未看着我,目光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狼肉继续道:“你与段飞烁,有何仇怨?”
“噢,我曾将他踹下了擂台。”我答,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记仇的地方了。
“踹下擂台?”显然这不是楼螭预料中的答案,他有些诧异地抬眼,见我眨眨眼看着他,他不自在地低下了头,道:“段飞烁乃魄中少见的武术天才,难得的是他行事狠戾果决,对待任何一个对手都全力以赴,不留后招。十岁开始就一直是擂台榜首席。如此,你还要说踹下擂台?”
我点头,“确实如此。”
“……”
“那是我唯一一次上擂台,我很认真的。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擂台上,我绕场十几圈实在耐不住了才将他踹下去的。”我解释道。
“你就是那个……”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惊异地望着我,我期待地看着他,他却转了话题,“除此之外,你还能想起什么吗?”
我摇摇头,指着他的狼肉道:“这里起码有二十斤狼肉吧,有必要备这么多?”
“接下来的路,不会再有走兽任人捕猎。”他道。
“那还有飞禽。”我道。
“……也没有飞禽。”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啊。密林不就是长满树,到处是禽兽的地方吗?没有飞禽,没有走兽,还算是什么密林啊。楼螭见我不屑,微微扯了扯嘴角,表情古怪道:“过了那儿,接下来的路就会容易许多。”
“那是哪儿啊?”我问。
“隐公密林的中心地带,平川。”
平川?师傅提起过。那是隐公密林最恐怖的地方。师傅当年来隐公峰的时候经过那里,按他的话说“险些就把你师母和为师就地埋在那儿了”。我从未出过隐公峰的范围,但也听山下的人说起平川。顶有学问的说书先生在世时,也爱拿他在平川生还的段子出来说。是以,对于这个地方,我还不算一无所知。
那里像楼螭同门说的那样,没有飞禽走兽,但巨型的爬虫类繁多。说书先生提到这里时,好似真的经历了二楼房屋般大小的蚂蚁追杀他。我想,要真有这么大的蚂蚁,那些飞禽走兽定是被这些虫子吃掉了。另外令人好奇的是,这些虫子没有肉类如何长那么大,如果它们不食肉,又有何处可惧呢?
顶有学问的说书先生说平川最可怕的并不是那些虫蚁,而是天气。诚如我所言,虫蚁虽也食肉,但到底还是食草多些。而且在它们眼里,人类是渺小的蚂蚁,它们不低头都不会看到我们。而天气是老天爷耍脾气造出来的,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冰雹、什么时候烈日都说不准。在面对无法改变的天意时,人们最常做的就是逃啊避啊。但,平川,一马平川,能够纵马疾驰的广阔平地啊,这是个无处可躲的地方。是以,老天爷的脾气你必须一个不落的全包。
到了平川,你唯一可做的就是,祈祷自己的运气好得连老天都帮你。
☆、牢房牢房
这样看来,我们要去的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了。我有些期待起来。拿出水壶,我起身跑到就近的河边打了满满一壶水,反身回来对楼螭道:“我帮你打水吧。”
“不必。”他腌渍狼肉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他打开包袱,里面竟全都是大小不一的竹罐。他从中拿出五个大小一致的竹罐,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只手托着大叶包裹的整块狼肉,一手执着匕首,寒芒一闪,他就将匕首插回了原处。手中的狼肉已经被均匀地分成五份,他的手一倾,就有一块狼肉落入对应的竹罐内。
等到他将竹罐封好,拿起四只较大的竹罐起身去河边灌水时,我才惊觉自己看愣了神。
我一边回忆楼螭的动作,一边手上比划着,直觉的这个动作十分好看。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试两下。然后我思索着那腌好的狼肉够不够楼螭吃了还有多余的分给我些。我思量着思量着,还是觉得自己必须留一手。于是对还在河边灌水的楼螭道:“我去寻棵好树睡觉。”
他并未说话,也未点头,好似盯着月光下的河水出了神。想来正在跟河伯湘君神交呢。见此,我飞快地遁了。
捕猎什么的我还是蛮在行的。想当初在隐公峰的时候,洗衣做饭烧水砍柴我是样样精通的。不得不提的是,我有此成就,我那早死的师傅的居功甚伟。
我游荡在林子里,寻找猎物,不期然被一道眼熟的幽绿光芒所吸引。我步伐一转就朝那个方向跑去。
是狼崽子的余党还是久等顶梁柱不归心急如焚在家坐立不安最终决定冒险出门寻找的母狼崽子和小狼崽子呢?
我脑海中没有刚从群狼之中逃生的念头,有的只是三十斤狼肉。“哗哗”的树叶拂过声让我更是兴奋,脚下的步法不禁更快了起来。虽然眼前还没有狼的身影,但我敏锐的耳朵还是感觉到猎物就在眼前了!我的脚步不禁更加快了,然而就在此时,我的心口突然一痛,那痛简直无法忽视,我脚下步子顿时一乱,竟就这样捂着心口直直摔下了树。
“砰!”一声,我重重的背部着地,我咬着牙,却是完全无法感觉到背部着地时产生的疼痛感,我心口的疼痛占有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像是万蚁噬心般痒,又像是沸油爆心般烫,我满头大汗地掼在地上打滚,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但这完全无法缓解那种痛。我真是恨不能掏出那颗心让我免受这种痛苦!
心脏的疼痛感一刻不停,我的大脑也一片空白,沉沉的、晕晕的、涨涨的,像是要脱离我的身体一般,沉重的不行。我的意识在渐渐消失,模糊间,我似乎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皂靴,用墨绿色布带束紧了,左腿还是右腿脚踝处系了一只小巧的金铃。左腿,还是右腿呢……
“你不该活。”
这是我意识消失前最后听到的话。
我为什么不能活?我也是爹娘生的,师傅领着,我自己养的。凭什么不能活?
“二修啊,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毒吗?”
“蛊毒!”
“不,是人心。”
“原来每个人都身中剧毒吗?”
“每个人都有心,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心都恶毒。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人情世故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事情,因为人心叵测。二修心思纯洁,为师一直羡慕不已。二修啊,你要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变,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如果连我的二修都变了,为师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吧。我答应你。”
师傅摸了摸我的脑袋,满脸欣慰,但那眼神却很悲伤,那像是在说“傻二修,人心不是你能控制的啊,不是你承诺了不变,它就不会变的。人心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啊”。脑袋上好似还残留着师傅掌心的温度,那样温暖,跟他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完全不同。我贪恋着伸了伸脑袋,想要蹭一蹭,但这脑袋一伸,“砰”一声就立刻传来。我捂着脑袋,差点痛得掉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墙,怎么给我撞上了。
不过这一下也让我清醒了过来。首先检查吊坠,嗯,还在。其次生蛊,嗯,也在。再次守宫砂,嗯,在呢。最后贴身小包,嗯……嗯?不在?!我腾一下坐起来,翻遍了身边的每一根稻草,还是没有我的小包,也在这时,我意识到我被关在了一个阴暗的牢房内。
怎么回事?
定是这墙太硬了,把我的脑子撞晕了。精明理智如我也有些迷糊了。
“咔、咔、咔”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影渐渐出现在视线之中。他戴着一只狰狞的面具,灰衣黑鞋,毫无出奇之处。
他拎着一只食盒走到我的牢房前,打开牢门,将食盒放进来,然后缓缓关上牢门。我心想,他关门的速度足够我逃走一百次不止了,我该不该逃走呢?想着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楼螭同门有没有发现我并没有找棵好树睡觉……还未想完,“铛”一声,牢门关上了。
我有些郁闷地爬了起来,准备先吃点东西,因为我的晚饭吃的不多,现在正好有些饿了。可我本该一个鲤鱼打挺就能利索站起的轻灵身子竟然毫无力气,想来真是饿坏了,我试着撑了撑地面,微一用力,我的整只手就开始打颤,我赶紧放弃用力。我看着自己的手,它还抖得好像随时会散架一样,我有些骇了。
鬼面具脚步规律,已经快要消失在这牢房中了,我连忙喊他:“等等!鬼面大哥!”他置若罔闻,依旧踏着规律的脚步声离开了。
我泄气,然后喘气,这一喊居然也这么费劲。我的身子何时这么虚弱了?这很不对劲。我记得第一次体会全身无力是在大雪天跟二十多个老大小要饭的抢布施的馒头之后,那时我还没有遇到师傅,我全身冻得发紫,脑袋却烫得要命,但我还是死死地咬着牙,抓着我抢来的碎馒头不松手。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但说书先生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我是个有后福的人。自那以后我都没有再生过病了,直到被师傅带走,再没有内力的情况下,吹着号称绝顶的隐公峰顶上寒风,我又一次生病了。
躺倒在长满冰凌的松树林中,有时冷有时热,感觉像是无限接近了死亡。师傅赶到把我救了回去。
我在三天后醒了过来。师傅那时还目光复杂地望着我说:“这种地方,没有内力的人活不过二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以为我可以不用再造木屋了,但师傅却摇头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
我顿时有种一病不起的冲动。
师傅失笑,“还是个孩子。”
“孩子?”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只有抢馒头和吹冷风两种选择?
师傅望着我的眼睛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二修,小孩子是可以生病的。以后不要勉强自己。屋子可以慢慢造,为师不急。”
看着师傅柔和得能滴出水来在寒风中就冻成冰柱的眼,我发了个誓,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誓:再也不要生病。
回想起来,我自那个誓言以来,还真没再忽冷忽热,头晕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