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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半车麦秸-姚雪垠-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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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挺挺的跪在高香前面,他不晓得求的是什么神,可是他心中想要虔诚。看着香火的跳 动,他假装在火苗上看见了一些什么形影,心中便祷告着。香越烧越矮,火苗当中露出些黑 道来,他把头低下去,手扶在地上,迷迷胡胡的有些发困,他已两三天没得好妹的睡了。脖 子忽然一软,他唬了一跳,再看,香已烧得剩了不多。他没管到了该立起来的时候没有,拄 着地就慢慢立起来,腿已有些发木。
  陈二奶奶和“童儿”已经偷偷的溜了。
  祥子没顾得恨她,而急忙过去看虎妞,他知道事情到了极不好办的时候。虎妞只剩了大 口的咽气,已经不会出声。收生婆告诉他,想法子到医院去吧,她的方法已经用尽。
  祥子心中仿佛忽然的裂了,张着大嘴哭起来。小福子也落着泪,可是处在帮忙的地位, 她到底心里还清楚一点。“祥哥!先别哭!我去上医院问问吧?”
  没管祥子听见了没有,她抹着泪跑出去。
  她去了有一点钟。跑回来,她已喘得说不上来话。扶着桌子,她干嗽了半天才说出来: 医生来一趟是十块钱,只是看看,并不管接生。接生是二十块。要是难产的话,得到医院 去,那就得几十块了。“祥哥!你看怎办呢?!”祥子没办法,只妹等着该死的就死吧!
  愚蠢与残忍是这里的一些现象;所以愚蠢,所以残忍,却另有原因。
  虎妞在夜里十二点,带着个死孩子,断了气。
  二十
  祥子的车卖了!
  钱就和流水似的,他的手已拦不住;死人总得抬出去,连开张殃榜也得花钱。
  祥子象傻了一般,看着大家忙乱,他只管往外掏钱。他的眼红得可怕,眼角堆着一团黄 白的眵目糊;耳朵发聋,楞楞磕磕的随着大家乱转,可不知道自己作的是什么。
  跟着虎妞的棺材往城外走,他这才清楚了一些,可是心里还顾不得思索任何事情。没有 人送殡,除了祥子,就是小福子的两个弟弟,一人手中拿着薄薄的一打儿纸钱,沿路撒给那 拦路鬼。
  楞楞磕磕的,祥子看着杠夫把棺材埋好,他没有哭。他的脑中象烧着一把烈火,把泪已 烧干,想哭也哭不出。呆呆的看着,他几乎不知那是干什么呢。直到“头儿”过来交待,他 才想起回家。
  屋里已被小福子给收拾好。回来,他一头倒在炕上,已经累得不能再动。眼睛干巴巴的 闭不上,他呆呆的看着那有些雨漏痕迹的顶棚。既不能睡去,他坐了起来。看了屋中一眼, 他不敢再看。心中不知怎样好。他出去买了包“黄狮子”烟来。坐在炕沿上,点着了一支 烟;并不爱吸。呆呆的看着烟头上那点蓝烟,忽然泪一串串的流下来,不但想起虎妞,也想 起一切。到城里来了几年,这是他努力的结果,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连哭都哭不出声 来!车,车档档是自己的饭碗。买,丢了;再买,卖出去;三起三落,象个鬼影,永远抓不 牢,而空受那些辛苦与委屈。没了,什么都没了,连个老婆也没了!虎妞虽然厉害,但是没 了她怎能成个家呢?看着屋中的东西,都是她的,她本人可是埋在了城外!越想越恨,泪被 怒火截住,他狠狠的吸那支烟,越不爱吸越偏要吸。把烟吸完,手捧着头,口中与心中都发 辣,要狂喊一阵,把心中的血都喷出来才痛快。
  不知道什么工夫,小福子进来了,立在外间屋的菜案前,呆呆的看着他。
  他猛一抬头,看见了她,泪极快的又流下来。此时,就是他看见只狗,他也会流泪;满 心的委屈,遇见个活的东西才想发泄;他想跟她说说,想得到一些同情。可是,话太多,他 的嘴反倒张不开了。
  “祥哥!”她往前凑了凑,“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点了点头,顾不及谢谢她;悲哀中的礼貌是虚伪。“你打算怎办呢?”
  “啊?”他好象没听明白,但紧跟着他明白过来,摇了摇头——他顾不得想办法。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忽然红起来,露出几个白牙,可是话没能说出。她的生活使她 不能不忘掉羞耻,可是遇到正经事,她还是个有真心的女人:女子的心在羞耻上运用着一大 半。“我想… ”她只说出这么点来。她心中的话很多;脸一红,它们全忽然的跑散,再也 想不起来。
  人间的真话本来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片话;连祥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他 的眼里,她是个最美的女子,美在骨头里,就是她满身都长了疮,把皮肉都烂掉,在他心中 她依然很美。她美,她年轻,她要强,她勤俭。假若祥子想再娶,她是个理想的人。他并不 想马上就续娶,他顾不得想任何的事。可是她既然愿意,而且是因为生活的压迫不能不马上 提出来,他似乎没有法子拒绝。她本人是那么好,而且帮了他这么多的忙,他只能点头,他 真想过去抱住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委屈都哭净,而后与她努力同心的再往下苦奔。在 她身上,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从女子所能得的与所应得的安慰。他的口不大爱说话,见了她, 他愿意随便的说;有她听着,他的话才不至于白说;她的一点头,或一笑,都是最美满的回 答,使他觉得真是成了“家”。
  正在这个时候,小福子的二弟弟进来了:“姐姐!爸爸来了!”
  她皱了皱眉。她刚推开门,二强子已走到院中。“你上祥子屋里干什么去了?”二强子 的眼睛瞪圆,两脚拌着蒜,东一晃西一晃的扑过来:“你卖还卖不够,还得白教祥子玩?你 个不要脸的东西!”
  祥子,听到自己的名字,赶了出来,立在小福子的身后。“我说祥子,”二强子歪歪拧 拧的想挺起胸脯,可是连立也立不稳:“我说祥子,你还算人吗?你占谁的便宜也罢,单占 她的便宜?什么玩艺!”
  祥子不肯欺负个醉鬼,可是心中的积郁使他没法管束住自己的怒气。他赶上一步去。四 只红眼睛对了光,好象要在空气中激触,发出火花。祥子一把扯住二强子的肩,就象提拉着 个孩子似的,掷出老远。
  良心的谴责,借着点酒,变成狂暴:二强子的醉本来多少有些假装。经这一摔,他醒过 来一半。他想反攻,可是明知不是祥子的对手。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出去,又十分的不是味 儿。他坐在地上,不肯往起立,又不便老这么坐着。心中十分的乱,嘴里只好随便的说了: “我管教儿女,与你什么相干?揍我?你姥姥!你也得配!”
  祥子不愿还口,只静静的等着他反攻。
  小福子含着泪,不知怎样好。劝父亲是没用的,看着祥子打他也于心不安。她将全身都 摸索到了,凑出十几个铜子儿来,交给了弟弟。弟弟平日绝不敢挨近爸爸的身,今天看爸爸 是被揍在地上,胆子大了些。“给你,走吧!”
  二强子棱棱着眼把钱接过去,一边往起立,一边叨唠:“放着你们这群丫头养的!招翻 了太爷,妈的弄刀全宰了你们!”快走到街门了,他喊了声“祥子!搁着这个碴儿①,咱们 外头见!”
  二强子走后,祥子和小福子一同进到屋中。
  “我没法子!”她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句,这一句总结了她一切的困难,并且含着无限 的希望——假如祥子愿意娶她,她便有了办法。
  祥子,经过这一场,在她的身上看出许多黑影来。他还喜欢她,可是负不起养着她两个 弟弟和一个醉爸爸的责任!他不敢想虎妞一死,他便有了自由;虎妞也有虎妞的好处,至少 是在经济上帮了他许多。他不敢想小福子要是死吃他一口,可是她这一家人都不会挣饭吃也 千真万确。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他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搬走吧?”小福子连嘴唇全白了。
  “搬走!”他狠了心,在没有公道的世界里,穷人仗着狠心维持个人的自由,那很小很 小的一点自由。
  看了他一眼,她低着头走出去。她不恨,也不恼,只是绝望。
  虎妞的首饰与好一点的衣服,都带到棺材里去。剩下的只是一些破旧的衣裳,几件木 器,和些盆碗锅勺什么的。祥子由那些衣服中拣出几件较好的来,放在一边;其余的连衣报 带器具全卖。他叫来个“打鼓儿的”①,一口价卖了十几块钱。他急于搬走,急于打发了这 些东西,所以没心思去多找几个人来慢慢的绷着价儿②。“打鼓儿的”把东西收拾了走,屋 中只剩下他的一份铺盖和那几件挑出来的衣服,在没有席的炕上放着。屋中全空,他觉得痛 快了些,仿佛摆脱开了许多缠绕,而他从此可以远走高飞了似的。可是,不大一会儿,他又 想起那些东西。桌子已被搬走,桌腿儿可还留下一些痕迹——一堆堆的细土,贴着墙根形成 几个小四方块。看着这些印迹,他想起东西,想起人,梦似的都不见了。不管东西好坏,不 管人好坏,没了它们,心便没有地方安放。他坐在了炕沿上,又掏出支“黄狮子”来。
  随着烟卷,他带出一张破毛票儿来。有意无意的他把钱全掏了出来;这两天了,他始终 没顾到算一算账。掏出一堆来,洋钱,毛票,铜子票,铜子,什么也有。堆儿不小,数了 数,还不到二十块。凑上卖东西的十几块,他的财产全部只是三十多块钱。
  把钱放在炕砖上,他瞪着它们,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屋里没有人,没有东西,只剩 下他自己与这一堆破旧霉污的钱。这是干什么呢?
  长叹了一声,无可如何的把钱揣在怀里,然后他把铺盖和那几件衣服抱起来,去找小福 子。
  “这几件衣裳,你留着穿吧!把铺盖存在这一会儿,我先去找好车厂子,再来取。”不 敢看小福子,他低着头一气说完这些。
  她什么也没说,只答应了两声。
  祥子找好车厂,回来取铺盖,看见她的眼已哭肿。他不会说什么,可是设尽方法想出这 么两句:“等着吧!等我混好了,我来!一定来!”
  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祥子只休息了一天,便照旧去拉车。他不象先前那样火着心拉买卖了,可也不故意的偷 懒,就那么淡而不厌的一天天的混。这样混过了一个来月,他心中觉得很平静。他的脸臌满 起来一些,可是不象原先那么红扑扑的了;脸色发黄,不显着足壮,也并不透出瘦弱。眼睛 很明,可没有什么表情,老是那么亮亮的似乎挺有精神,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的神气很 象风暴后的树,静静的立在阳光里,一点不敢再动。原先他就不喜欢说话,现在更不爱开口 了。天已很暖,柳枝上已挂满嫩叶,他有时候向阳放着车,低着头自言自语的嘴微动着,有 时候仰面承受着阳光,打个小盹;除了必须开口,他简直的不大和人家过话。
  烟卷可是已吸上了瘾。一坐在车上,他的大手便向胸垫下面摸去。点着了支烟,他极缓 慢的吸吐,眼随着烟圈儿向上看,呆呆的看着,然后点点头,仿佛看出点意思来似的。
  拉起车来,他还比一般的车夫跑得麻利,可是他不再拚命的跑。在拐弯抹角和上下坡儿 的时候,他特别的小心。几乎是过度的小心。有人要跟他赛车,不论是怎样的逗弄激发,他 低着头一声也不出,依旧不快不慢的跑着。他似乎看透了拉车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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