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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半车麦秸-姚雪垠-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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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妞半天没言语。她没想到祥子会这么聪明。他的话虽然是这么简单,可是显然的说出 来他不再上她的套儿,他并不是个蠢驴。因此,她才越觉得有点意思,她颇得用点心思才能 拢得住这个急了也会尥蹶②的大人,或是大东西。她不能太逼紧了,找这么个大东西不是件 很容易的事。她得松一把,紧一把,教他老逃不出她的手心儿去。“好吧,你爱拉车,我也 无法。你得起誓,不能去拉包车,天天得回来;你瞧,我要是一天看不见你,我心里就发 慌!答应我,你天天晚上准早早的回来!”
  ①癴,念ワソムソ,用手轻微的抚摩,借用作敷衍人。②尥蹶子,不老实的骡马乱踢后 腿的动作。
  祥子想起白天高个子的话!睁着眼看着黑暗,看见了一群拉车的,作小买卖的,卖苦力 气的,腰背塌不下去,拉拉着腿。他将来也是那个样。可是他不便于再别扭她,只要能拉车 去,他已经算得到一次胜利。“我老拉散座!”他答应下来。
  虽然她那么说,她可是并不很热心找刘四爷去。父女们在平日自然也常拌嘴,但是现在 的情形不同了,不能那么三说两说就一天云雾散,因为她已经不算刘家的人。出了嫁的女人 跟娘家父母总多少疏远一些。她不敢直入公堂的回去。万一老头子真翻脸不认人呢,她自管 会闹,他要是死不放手财产,她一点法儿也没有。就是有人在一旁调解着,到了无可如何的 时候,也只能劝她回来,她有了自己的家。
  祥子照常去拉车,她独自在屋中走来走去,几次三番的要穿好衣服找爸爸去,心想到而 手懒得动。她为了难。为自己的舒服快乐,非回去不可;为自己的体面,以不去为是。假若 老头子消了气呢,她只要把祥子拉到人和厂去,自然会教他有事作,不必再拉车,而且稳稳 当档的能把爸爸的事业拿过来。她心中一亮。假若老头子硬到底呢?她丢了脸,不,不但丢 了脸,而且就得认头作个车夫的老婆了;她,哼!和杂院里那群妇女没有任何分别了。她心 中忽然漆黑。她几乎后悔嫁了祥子,不管他多么要强,爸爸不点头,他一辈子是个拉车的。 想到这里,她甚至想独自回娘家,跟祥子一刀两断,不能为他而失去自己的一切。继而一 想,跟着祥子的快活,又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她坐在炕头上,呆呆的,渺茫的,追想婚后 的快乐;全身象一朵大的红花似的,香暖的在阳光下开开。不,舍不得祥子。任凭他去拉 车,他去要饭,也得永远跟着他。看,看院里那些妇女,她们要是能受,她也就能受。散 了,她不想到刘家去了。
  祥子,自从离开人和厂,不肯再走西安门大街。这两天拉车,他总是出门就奔东城,省 得西城到处是人和厂的车,遇见怪不好意思的。这一天,可是,收车以后,他故意的由厂子 门口过,不为别的,只想看一眼。虎妞的话还在他心中,仿佛他要试验试验有没有勇气回到 厂中来,假若虎妞能跟老头子说好了的话;在回到厂子以前,先试试敢走这条街不敢。把帽 子往下拉了拉,他老远的就溜着厂子那边,唯恐被熟人看见。远远的看见了车门的灯光,他 心中不知怎的觉得非常的难过。想起自己初到这里来的光景,想起虎妞的诱惑,想起寿日晚 间那一场。这些,都非常的清楚,象一些图画浮在眼前。在这些图画之间,还另外有一些, 清楚而简短的夹在这几张中间:西山,骆驼,曹宅,侦探……都分明的,可怕的,联成一 片。这些图画是那么清楚,他心中反倒觉得有些茫然,几乎象真是看着几张画儿,而忘了自 己也在里边。及至想到自己与它们的关系,他的心乱起来,它们忽然上下左右的旋转,零乱 而迷糊,他无从想起到底为什么自己应当受这些折磨委屈。这些场面所占的时间似乎是很 长,又似乎是很短,他闹不清自己是该多大岁数了。他只觉得自己,比起初到人和厂的时候 来,老了许多许多。那时候,他满心都是希望;现在,一肚子都是忧虑。不明白是为什么, 可是这些图画决不会欺骗他。
  眼前就是人和厂了,他在街的那边立住,呆呆的看着那盏极明亮的电灯。看着看着,猛 然心里一动。那灯下的四个金字——人和车厂——变了样儿!他不识字,他可是记得头一个 字是什么样子:象两根棍儿联在一处,既不是个叉子,又没作成个三角,那么个简单而奇怪 的字。由声音找字,那大概就是“人”。这个“人”改了样儿,变成了“仁”——比“人” 更奇怪的一个字。他想不出什么道理来。再看东西间——他永远不能忘了的两间屋子——都 没有灯亮。
  立得他自己都不耐烦了,他才低着头往家走。一边走着一边寻思,莫非人和厂倒出去 了?他得慢慢的去打听,先不便对老婆说什么。回到家中,虎妞正在屋里嗑瓜子儿解闷呢。 “又这么晚!”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好气儿。“告诉你吧,这么着下去我受不了!你一出去就 是一天,我连窝儿不敢动,一院子穷鬼,怕丢了东西。一天到晚连句话都没地方说去,不 行,我不是木头人。你想主意得了,这么着不行!”祥子一声没出。
  “你说话呀!成心逗人家的火是怎么着?你有嘴没有?有嘴没有?”她的话越说越快, 越脆,象一挂小炮似的连连的响。祥子还是没有话说。
  “这么着得了,”她真急了,可是又有点无可如何他的样子,脸上既非哭,又非笑,那 么十分焦躁而无法尽量的发作。“咱们买两辆车赁出去,你在家里吃车份儿行不行?行不 行?”“两辆车一天进上三毛钱,不够吃的!赁出一辆,我自己拉一辆,凑合了!”祥子说 得很慢,可是很自然;听说买车,他把什么都忘了。
  “那还不是一样?你还是不着家儿!”
  “这么着也行,”祥子的主意似乎都跟着车的问题而来,“把一辆赁出去,进个整天的 份儿。那一辆,我自己拉半天,再赁出半天去。我要是拉白天,一早儿出去,三点钟就回 来;要拉晚儿呢,三点才出去,夜里回来。挺好!”她点了点头。“等我想想吧,要是没有 再好的主意,就这么办啦。”
  祥子心中很高兴。假若这个主意能实现,他算是又拉上了自己的车。虽然是老婆给买 的,可是慢慢的攒钱,自己还能再买车。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出来虎妞也有点好处,他居 然向她笑了笑,一个天真的,发自内心的笑,仿佛把以前的困苦全一笔勾销,而笑着换了个 新的世界,象换一件衣服那么容易,痛快!
  十七
  祥子慢慢的把人和厂的事打听明白:刘四爷把一部分车卖出去,剩下的全倒给了西城有 名的一家车主。祥子能猜想得出,老头子的岁数到了,没有女儿帮他的忙,他弄不转这个营 业,所以干脆把它收了,自己拿着钱去享福。他到哪里去了呢?祥子可是没有打听出来。
  对这个消息,他说不上是应当喜欢,还是不喜欢。由自己的志向与豪横说,刘四爷既决 心弃舍了女儿,虎妞的计划算是全盘落了空;他可以老老实实的去拉车挣饭吃,不依赖着任 何人。由刘四爷那点财产说呢,又实在有点可惜;谁知道刘老头子怎么把钱攘出去呢,他和 虎妞连一个铜子也没沾润着。
  可是,事已至此,他倒没十分为它思索,更说不到动心。他是这么想,反正自己的力气 是自己的,自己肯卖力挣钱,吃饭是不成问题的。他一点没带着感情,简单的告诉了虎妞。 她可动了心。听到这个,她马上看清楚了自己的将来——完了!什么全完了!自己只好作一 辈子车夫的老婆了!她永远逃不出这个大杂院去!她想到爸爸会再娶上一个老婆,而决没想 到会这么抖手一走。假若老头子真娶上个小老婆,虎妞会去争财产,说不定还许联络好了继 母,而自己得点好处……主意有的是,只要老头子老开着车厂子。决没想到老头子会这么坚 决,这么毒辣,把财产都变成现钱,偷偷的藏起去!原先跟他闹翻,她以为不过是一种手 段,必会不久便言归于好,她晓得人和厂非有她不行;谁能想到老头子会撒手了车厂子 呢?!
  春已有了消息,树枝上的鳞苞已显着红肥。但在这个大杂院里,春并不先到枝头上,这 里没有一棵花木。在这里,春风先把院中那块冰吹得起了些小麻子坑儿,从秽土中吹出一些 腥臊的气味,把鸡毛蒜皮与碎纸吹到墙角,打着小小的旋风。杂院里的人们,四时都有苦 恼。那老人们现在才敢出来晒晒暖;年轻的姑娘们到现在才把鼻尖上的煤污减去一点,露出 点红黄的皮肤来;那些妇女们才敢不甚惭愧的把孩子们赶到院中去玩玩;那些小孩子们才敢 扯着张破纸当风筝,随意的在院中跑,而不至把小黑手儿冻得裂开几道口子。但是,粥厂停 了锅,放赈的停了米,行善的停止了放钱;把苦人们仿佛都交给了春风与春光!正是春麦刚 绿如小草,陈粮缺欠的时候,粮米照例的长了价钱。天又加长,连老人们也不能老早的就躺 下,去用梦欺骗着饥肠。春到了人间,在这大杂院里只增多了困难。长老了的虱子——特别 的厉害——有时爬到老人或小儿的棉花疙疸外,领略一点春光!
  虎妞看着院中将化的冰,与那些破碎不堪的衣服,闻着那复杂而微有些热气的味道,听 着老人们的哀叹与小儿哭叫,心中凉了半截。在冬天,人都躲在屋里,脏东西都冻在冰上; 现在,人也出来,东西也显了原形,连碎砖砌的墙都往下落土,似乎预备着到了雨天便塌 倒。满院花花绿绿,开着穷恶的花,比冬天要更丑陋着好几倍。哼,单单是在这时候,她觉 到她将永远住在此地;她那点钱有花完的时候,而祥子不过是个拉车的!
  教祥子看家,她上南苑去找姑妈,打听老头子的消息。姑妈说四爷确是到她家来过一 趟,大概是正月十二那天吧,一来是给她道谢,二来为告诉她,他打算上天津,或上海,玩 玩去。他说:混了一辈子而没出过京门,到底算不了英雄,乘着还有口气儿,去到各处见识 见识。再说,他自己也没脸再在城里混,因为自己的女儿给他丢了人。姑妈的报告只是这一 点,她的评断就更简单:老头子也许真出了外,也许光这么说说,而在什么僻静地方藏着 呢;谁知道!
  回到家,她一头扎在炕上,门门的哭起来,一点虚伪狡诈也没有的哭了一大阵,把眼泡 都哭肿。
  哭完,她抹着泪对祥子说:“好,你豪横!都得随着你了!我这一宝押错了地方。嫁鸡 随鸡,什么也甭说了。给你一百块钱,你买车拉吧!”
  在这里,她留了个心眼:原本想买两辆车,一辆让祥子自拉,一辆赁出去。现在她改了 主意,只买一辆,教祥子去拉;其余的钱还是在自己手中拿着。钱在自己的手中,势力才也 在自己身上,她不肯都掏出来;万一祥子——在把钱都买了车之后——变了心呢?这不能不 防备!再说呢,刘老头子这样一走,使她感到什么也不可靠,明天的事谁也不能准知道,顶 好是得乐且乐,手里得有俩钱,爱吃口什么就吃口,她一向是吃惯了零嘴的。拿祥子挣来的 ——他是头等的车夫——过日子,再有自己的那点钱垫补着自己零花,且先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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