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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的话,此人原来是裕亲王的副将,是刚刚荣升为骁骑营都尉的。”扁云恭敬地奉上了一盏参茶,元嘉接过茶碗来喝了一口又放下。
“皇上见是不见?”
“你去跟他说,叫他先回去,他的意思朕已明了。”
扁云走出去传话,片刻又转了回来。
“怎么,他不肯走?”
“是的,他说一定要见到皇上才行,而且他手上有一份朝中二十多位官员联名的奏疏,必要亲手呈给皇上不可。”
“这家伙,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元嘉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案上摆的茶碗跳得老高。“他既然喜欢跪着,那就让他跪着好了,不用理他。”
“皇上,看这天气,估计晚上得下雪,蒙都尉衣着单薄,若是冻病了,可就……”
“这些朝臣,动不动就拿这法子威胁朕,叫他们吃些苦头也好。”元嘉冷冰冰地说,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看起来,扁云无奈,他知道皇上一旦决定了的事,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
看了一会儿奏折,用了些点心,就到了午膳时分,元嘉的胃口似乎特别好,连进了三碗梗米粥,并一些精致菜式,扁云在一边殷勤伺候。午膳过后,照例午睡片刻,待醒来后已经到了未牌时分,元嘉擦了把脸,又继续看奏折,扁云几次想为蒙惠说几句话,终究没找到合适机会。
天果然阴暗下来,快到酉时,刮起了北风,狂风裹挟着雪花飘然而落,不一会儿就越下越大,逐渐变成鹅毛般的雪片。扁云命内侍们往火炉里添了些炭,自己信步走出了撷芳殿,蒙惠还跪在那里,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连眉毛上也结了冰渣,面色已经冻得铁青。
“蒙都尉,你这又是何必呢?先回去吧,看这样子,皇上是不会见你的。”扁云好心地说,他心中也对元嘉如此处置裕亲王颇有微词,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对于主子只有服从,不会说出不满。
蒙惠喘了口气:“不行,今天我必须见到皇上,王爷蒙受不白之冤,我怎么能坐视不理?”他的声音因为身体受了冻,有点发抖,扁云更觉不忍,裕亲王以前常来撷芳殿,扁云也跟蒙惠有了点小小的交情,他虽然是刑余之人,可最佩服的就是有英雄气魄的男子汉,裕亲王和蒙惠就是这样的人。
“可你就这么跪着也不是办法呀,若是冻坏了,王爷的冤屈也还是无从申诉啊。”
蒙惠紧咬牙关不出声,他此刻在极力聚集身体里的热量抵抗外界的严寒,但始终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扁云的话音也有点朦朦胧胧地,终于他栽倒了,在失去知觉之前,他还听到扁云的惊叫声:“快来人啊,蒙都尉晕倒了。”
其实在雪地里晕倒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最起码蒙惠做了个挺美的梦,雅宣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很奇怪的是,自从雅宣走了以后,伤心欲绝的蒙惠原本认为自己应该每天晚上都梦到她,可是居然一次也没有,今天,雅宣走进了他的梦,在梦中只是对着他笑,蒙惠狠狠掐了掐胳膊,在心中对自己说:不要相信,这一切不过是幻觉!说完蒙惠猛地睁开了眼睛,啊,不是幻觉,他想念的人不就正在眼前?!蒙惠一激动,拉住雅宣的手:“雅宣,你不能走,不能走,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雅宣”扑哧一声笑了:“蒙都尉,你在想什么呢?咱家可不是你说的什么雅宣姑娘呢。”
啊?蒙惠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了,眼前的人哪里是雅宣哪,正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扁云。扁云微笑着望着蒙惠,蒙惠才发觉自己还死死地攥住他的手呢,蒙惠慌忙丢开了手,脸登时红得好像一块红布。
“蒙都尉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喊雅宣的名字,这姑娘大概是蒙都尉的心上人吧?”
“嗯……这个……”蒙惠心中一急,嘴巴更笨了。
“哟,蒙都尉,你怎么像个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其实爱一个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你又何必躲躲闪闪的,你年纪可不轻了,难道还准备打一辈子光棍?”
蒙惠窘得不行,他其实是个内心腼腆的人,最怕被人看穿心事,何况他还在朦胧之中把扁云当成了雅宣,指不定说了些什么出格的话呢。为了掩饰窘迫,蒙惠转头打量了一下他所处的位置。
“扁公公,这里是什么地方?”让蒙惠诧异的是,难道内侍也住这么好的地方?
“你这小子,难道以为这是咱家的香闺不成?真是块木头!”扁云伸出一指戳了下蒙惠的脑袋,掩嘴笑了笑,然后正色道:“告诉你吧,这里是皇上的寝宫。半个时辰前,你昏倒在撷芳殿前,是皇上命咱家把你弄到这寝宫来的。你看看,皇上心里其实还是挺心疼你的。”
“啊?你的意思是,我睡的是龙床?”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蒙惠差点从床上栽下去,幸而扁云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哎哟,蒙都尉,你干嘛行此大礼啊。”
“我是臣子,怎么可以睡龙榻,这不是僭越么?”
“哎,皇上许可的事,你僭个什么越啊?”
“不行,还是不行,我还是下床吧。”
“你急什么呀?慢点……是不是头还发晕呢?”扁云扶着蒙惠站起来,蒙惠的确觉得头还有点晕,但他说什么也不回到龙床上去了,他可是知道轻重的人。
“蒙爱卿,你醒了吗?”蒙惠和扁云正在纠缠,就见元嘉跨进门来,蒙惠慌忙上前撩袍跪下,嘴里喊着:“臣骁骑营都尉蒙惠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蒙爱卿平身。”元嘉说着,上前扶起了蒙惠,“蒙爱卿身体刚好一点,无须行此大礼。”
“臣该死,玷污了皇上的龙床,请皇上恕罪。”
“呵呵,你也太迂腐了点吧,床不过是供人休息的地方,是不是龙床真的那么要紧吗?”元嘉说着,笑了起来,蒙惠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皇上,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一些点心,皇上和蒙都尉是在这里用,还是去御书房那里?”
“就在这里吧,这里暖和一点,而且蒙爱卿刚好一点,给他安排个软和一点的座位。”扁云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来,蒙爱卿,跟朕到前厅坐着叙叙话。”元嘉一直握着蒙惠的手不松开,两人相携来到前厅,内侍正在给座位上加棉垫,然后默默退出,元嘉和蒙惠分宾主位落座,蒙惠不习惯在皇上面前坐,可元嘉一再坚持,蒙惠只好斜着身子坐下。
“蒙爱卿的奏疏,朕已经全看过了,裕亲王的事,朕知道你是非常热心的,其实朕又何尝不痛心,裕亲王是朕的亲兄弟,好不容易才从西域回到京城,又恰逢孝慈皇后薨逝,朕心中疼啊!可那天偏偏是当着众人的面,皇后咄咄逼人,朕不能不在面子上做点文章,朕的本意并非是真的要囚禁裕亲王啊,朕的这份心意,你能明白么?”
“臣明白。从墨山镇回京的路上,王爷已经多次表明若是能快意江湖,则此生足矣。请皇上放过王爷,让王爷能达成所愿。”
“你以为朕不想这么做吗?”元嘉苦笑了一下,他想了想,说:“蒙爱卿放心,朕一定成全裕亲王这个心愿,只不过现在他得多受点苦了。”
“臣代王爷谢谢皇上。”蒙惠说着就要下跪,可是被元嘉扶住了。
“哎,朕真是愧不敢当啊,作为一国之君,朕的权力处处受制,还不得已要让自己的亲兄弟受苦,真是……”元嘉没有说下去,可是蒙惠心中很清楚,他看着元嘉脸上痛苦的表情,知道他说的话不假。
“请皇上放心,只要皇上能放了裕亲王,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此生唯皇命是从,绝无二心。”
“蒙爱卿,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多了。”
刑部尚书名叫余渐次,是余皇后的族兄,元泰进了刑部大牢后,余渐次得到余皇后懿旨,任何人不得靠近元泰,所以当扁云带着皇上的圣旨前去刑部大牢宣旨的时候,就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
牢房大门口守门的刑部衙差,手里朴刀出鞘,毫不客气地挡在扁云面前,扁云惊讶地望了望两个面色冷峻的衙差,怒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咱家是谁吗?”
“管你是谁?这里不许人靠近。”其中一个衙差硬梆梆地道。
“嘿!你小子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这么对咱家说话?等咱家回禀了皇上,一个一个治你们的罪!”
“你尽管去好了,就是皇上问起来,我二人也是奉命行事,裕亲王现在是重犯,上司命令我们严加看管,相信皇上也该理解吧?”另外一个衙差道。
“谁说裕亲王是重犯?咱家今天来就是要来宣布释放裕亲王的旨意。”扁云亮了亮黄色的圣旨,满以为这下这两个狗奴才应该会赶紧跪下求饶,谁知两名衙差连正眼也没看一下扁云手里的圣旨。
“谁知道你手中的圣旨是真的还是矫诏?”
“咦,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像你们这种刑余之人,最会做的就是玩两面三刀,借皇上的名义发诏,我二人若是听信了你的话放你进去了,万一诏书是假的,我二人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扁云最恨的就是人家提他太监的身份,他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颤抖着指着两名衙差。
“你们、你们的意思是,咱家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
“不排除这个可能!”另一名衙差不甘示弱。
“好吧,咱家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刑部大牢真的是滴水不漏,好、好、好得很!”扁云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狠狠地盯了下这两名不识相的刑部衙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待咱家去回了皇上,由皇上来处置你们。”
“我叫张丹,他叫李鸣,您老慢走,我们不送了。”两名衙差同时把朴刀入鞘,带着讥讽的表情望着扁云。
“哼!好,咱家记住了,等着瞧!”扁云气愤地转身离开了,一路上在心里不知把这刑部尚书余渐次骂了多少次,同时也想好了如何在皇上面前告状。
元嘉听完扁云的叙述后,惊得跳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他们竟然会怀疑圣旨有假?他们怎么如此大胆?谁给他们的胆子!”
“奴才以为,一定是刑部余尚书事先得到了授意,所以这两个小崽子才会如此猖狂,皇上,他们连皇上的圣旨都敢挡,胆子真的不小啊!”
“哼,授意?谁的授意?”元嘉怒气冲天,这一事件让他又惊又怒,自登基以来,他第一天被人当面质疑权威,这让他从心底里升起深深的担忧,这个问题他其实也知道答案,只不过他怎么也不愿意去承认,当初努力助他登上皇位的人,也是今天阻止他行使自己权力的人。
“皇上……”扁云见元嘉的面孔因气愤而扭曲,真有点担心,可是不多一会儿,元嘉的面色竟然慢慢恢复了常色。
“算了,这件事你对谁都不要提及。”元嘉说着,拂袖离开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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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天高海阔
更新时间2013…3…20 16:39:49 字数:7401
这几天内,元泰一个人呆在单独的牢房里,大概是余皇后特意安排的,这间牢房与别的牢房是分开的,处于比较隐蔽的位置,通往这间牢房的路上还有另外一道大门,这道门外另外有两名衙差看守,这道门锁上后,外面的声响基本上听不到,所以,元泰在这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