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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霜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慢慢坐到对着窗的躺椅上,缓缓阖上眼,想假寐一番。
没过多久,她感觉到手上有些湿漉漉的。微张了眼,她吃了一惊,见是一只雪白的狐狸,正用它带着些湿气的鼻子轻轻拱了拱她的手掌心。
“小白?是你吗?”杜恒霜忙睁大眼睛,坐直了身子。不过这白狐比小白大一些,想是长大了?
那白狐抬眸,看了看杜恒霜,然后将嘴里的一个东西吐在杜恒霜手上,自己转身往后一跳,轻盈地越过半开的窗子。往院子里去了。杜恒霜只看见一只雪白的狐尾,在窗前闪了几闪,就消失了踪影。
杜恒霜有些怔忡地看着窗外,想到了那一夜,她第一次见到小白的情形……
“夫人!夫人!醒醒!快醒醒!”知数听见屋里静悄悄地。想进来问问杜恒霜要不要热水沐浴,却看见她半趴半跪,在窗前的长榻上睡着了。
这种姿势怎么睡觉啊?睡醒了还不腰酸背痛?
知数忙用力推着杜恒霜。
杜恒霜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慢慢醒过来。
茫然地抬头四望。
还是刚才的屋子,刚才的窗子,可是那只白狐呢?
杜恒霜撑着胳膊站起来,腿脚酸麻。
她感觉到手上有东西。
松开手掌。一朵金黄色的木樨花静静地躺在她手心上。
“夫人,您这哪里来的木樨花?院子里飘来的?——都是奴婢不好,这阵子忘了督促那些小丫鬟打扫院子。那起子懒贼,不说不动弹。”知数唠唠叨叨说着,扶着杜恒霜在榻上坐下来。
杜恒霜笑道:“你还没有老呢,就婆婆妈妈了。快别说了。去给我烧热水,我要沐浴。”
知数笑着去了。
杜恒霜又默默地看了看那手掌心上的木樨花,将那花珍惜地放到自己的妆奁匣子里去了。
……
平哥儿大婚后的第三天,他带着筝姐儿回门。
其实就是回到隔壁不远的安国公府。
安子常和诸素素一大早就在门口翘首以待,中间有好几次直接派人去柱国公府叫门。非要把女儿、女婿早早叫回来不可。
杜恒霜在房里听了这两口子急切的样子,不由骇笑道:“安国公跟诸素素这些年真是情投意合,两人真是越来越像了。”
“是啊,越来越像了。——都一样抽疯。”萧士及笑着道,跟杜恒霜一起吃早食。
平哥儿带着筝姐儿过来请安,说一会儿就要带着筝姐儿回娘家。
三朝回门是大事。
杜恒霜还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筝姐儿,笑着道:“讨个好彩头。以后红红火火,高高兴兴过日子。”
筝姐儿本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杜恒霜还是跟以前一样爽利,而且是真心疼她,将最后一点隔阂也去了,拉着杜恒霜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道:“娘,您等我回来给您做羹汤。我学了好久的厨艺,就等着给您展示展示呢。”
杜恒霜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做的必是好吃的。我有一辈子的功夫慢慢吃呢,不急。你在娘家多住几天都行。这以后虽然是我们家的媳妇,但是你娘家也是你的亲人,跟他们和和气气才好。”
“哎!”筝姐儿笑着应了,欢欢喜喜跟平哥儿出门回娘家去了。
萧士及看着这一对小夫妻出去的背影,忍不住又看了杜恒霜一眼,凑过去在她耳边道:“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比筝姐儿还小呢……”
杜恒霜啐了他一口,低头吃饭,两串红晕却悄悄爬上她的面颊。
……
平哥儿和筝姐儿三朝回门回来的时候,发现爹和娘都已经离开长安,回范阳去了。
平哥儿是柱国公世子,这个位置、这个府邸,迟早都是他的。
萧士及同时也是范阳节度使,他现在的重心早都转到范阳去了。
杜恒霜夫唱妇随,当然也跟着过去了。
筝姐儿虽然是新嫁娘,而且是嫡长媳,却不用整天对着婆母被管束。光这一点,就羡煞长安城不知道多少高门贵女。
连诸素素都常对安子常说,“咱们家筝姐儿还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她的眼光,比你我都好多了。”
一早看准目标,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最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而且得到的,比她曾经想象过的都要好,而且好很多很多。
安子常很是得意,“那是自然!你不看看是谁的女儿!她只要承袭我一半的聪明,这辈子都是享福的命!”
诸素素无语,但是因是说自己的女儿,也不跟他抬杠了。
……
萧士及带着杜恒霜和两个小儿子回到范阳,马上就投入紧张地战前总动员。
为了这一仗,阳哥儿连长安都没有去,专心在范阳练兵。
春节刚过,萧士及就在范阳誓师歃血,要带领萧家军进军大漠的突厥王庭,为大齐扫除外患,成就不世功业!
一时之间天下震动。
永徽十八年,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年。
大齐所有的州府,无数热血男儿,都在期待北方战役的消息。
当然也有人对此恨之入骨,数次上书永徽帝,参萧士及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是要用千百万将士的性命,来做他加官进爵的垫脚石。
大齐的太学院的学子也在热烈地争论,讨论这场对突厥的战役是不是必要,有多少获胜的可能。
赌场当然也不例外地开了盘口,赌这场对突厥主动出击的战役什么时候完结,是什么结果。
而在大漠深处的突厥王庭也接到消息,王庭里立刻分裂成两派人马,主战派和主和派。
主战派以颉利可汗的两个可敦——朝义公主和朝阳公主为首,主和派却是以突厥王族的旁支男人们为主。
突厥可汗颉利一时左右为难,只得先调动起自己的兵马,一边往大食送信,让他们赶紧派兵过来增援。
……
杜恒霜在范阳虽然表面上淡定从容,若无其事,但是内心里也是煎熬得很。
以前萧士及出去征战的时候,她只挂念萧士及一个人。现在萧士及出去征战,还带走了她的二儿子阳哥儿,她的心就分成了两半,一半挂念着丈夫,一半挂念着儿子。
知数见杜恒霜最近瘦得厉害,就挑了一天风和日丽的日子,对杜恒霜道:“夫人,要不出去走走?这里春天景致不错呢。”
杜恒霜无可无不可地应了,换了身衣裳,跟知数坐车出去。
来到一处她们熟悉的酒楼,杜恒霜和知数下了车,打算进里面去吃点小食,歇息歇息。
结果一进酒楼的一楼大厅,就看见里面挤得水泄不通,有个说书先生在台上眉飞色舞地说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今天说的就是如今出征在外的柱国公、范阳节度使萧士及——将军三箭定大漠,壮士长歌入汉关!”
第815章 由头
“好!”台下听书的人轰然一声叫好。
知数笑得前俯后仰,揉着腰身叫“哎呦”,“夫人,您说这些人怎么这么逗?说得跟他们亲眼见过一样!”
杜恒霜莞尔,扶着知数的手往楼里走,悠然道:“咱们去楼上听一听吧。”
为了方便,杜恒霜出门都是戴上长长的幕离,遮住头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
不是怕登徒子骚扰——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整个大齐没有哪个登徒子敢想她的帐——而是怕麻烦。
现如今认识她的人多了,在外面会被人围观,而且追问有关萧士及的消息。
因此戴上幕离,杜恒霜和知数才得以顺利穿过人群,悄没生息地上了二楼。
“还有雅间吗?”知数对小二问道。
小二笑着接过知数的赏钱,点头道:“有的有的,您跟小的过来。”说着,带着她们往靠窗的雅间去了。
那个雅间也能俯瞰二楼,是整个酒楼最好的房间。
“……前面说到萧大将军手起箭落,唰唰三箭,将突厥人的左、中、右三路大军的将领一一射杀,顿时让突厥人乱了阵脚。大军群龙无首,各路军士慌不择路,自相踩踏,无数人没有死在我大齐将士手下,却死在了他们自己人手中。这一仗之后,颉利可汗吓得不敢再战,带着军士撤回大漠深处。”那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算是告一段落,端起茶杯来润了润嗓子。
这个间隙,也是让听众打赏的时候。
说书先生的童儿端着一个托盘,慢慢在楼里走动着。
那些听书的人随手从腰带里摸出几个铜子儿,扔到那托盘里。
叮呤当啷的铜角子在托盘中跳跃,声音格外好听。
杜恒霜在楼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对知数道:“去,扔几个银角子。”
知数点点头。叫了跑堂的小二过,递给他几个银角子,“给那位先生送去。”
“好咧!多谢您哪!”那小二响亮地答了一声,接过银角子下去了。
来到一楼那小童身边。小二将银角子都扔到他的托盘里,大声道:“这是楼上的客官赏先生的。——先生说的好书!”
楼里的人看见几个银灿灿的银角子,跟着又叫一声好,慷慨解囊的人更多了。
那小童托盘上居然很快就满满地装一盘子,险些要掉出来。
他们在这里说书也有几年了,还从来没有一次得过这么多赏钱。
不仅那小童高兴得合不拢嘴,就连说书先生都愣了一下,才对着楼上的方向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国公爷和二少爷出征,也有两三个月了。自从他们一走。我们就跟他们断了联系。——夫人,有必要这样吗?”知数悄悄问道。
杜恒霜微微叹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这种低头,总好过别的低头。所以也不算什么。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只听咣当一声铜锣响,那说书先生又开场了。
说的还是萧士及他们出征的事儿。
“……却说萧大将军三箭灭了突厥的主力大将,又要往漠北深处的王庭进发。这一路突厥贵族被我大齐军士追击得东躲西藏,为了活命,不惜献上无数的金银珠宝、牛羊马匹,还有绝世美女,咱们萧大将军都笑纳了……”那说书先生又说完一段。照例停下来喝茶。
酒楼里又一阵轰然叫好。
“早知道就跟着节度使从军去了!不说分个绝世美女,至少也能得些金银珠宝、牛羊马匹什么的……”
“是啊是啊,早知道就去了。唉,其实也是胆小啊。这么大的阵仗,没见过,真是没见过。”
大家想起两三个月前。萧士及带着大军出征时的盛况,不胜向往之。
酒楼上面的雅间里,知数却已经变了脸色。她颤抖着声音对杜恒霜道:“夫人,这说书的造谣污蔑国公爷,您不管管?”
杜恒霜淡淡地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怎么管得住?”一边说,一边却已经站了起来,带着幕离戴上,往门外走去。
知数知道杜恒霜是生气了,但是她如今喜怒不形于色,光从外表看,是看不出端倪的,只好跟着下去。
本来还想警告那说书先生两句,却被杜恒霜严厉制止了。
上到马车上,杜恒霜对知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去找那人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