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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霜侧身而起,轻轻在两个孩子额头如蜻蜓点水一样吻了一下。
再抬头,杜恒霜却发现杜恒雪不在床上。
大清早,天还没亮,她去哪里了?
杜恒霜从床脚绕过,来到床侧跻上鞋,披了薄氅出来。
欧养娘和知数已经回萧宅去了。
他们本来说是要昨天回去,结果在杜恒雪的婆家耽搁了时间,回来杜家之后,就直接睡了,今天再一起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所以留下来的这些丫鬟婆子,都不是做细活的。
外间还是有丫鬟婆子守着,门口也有人开始洒扫。
天才蒙蒙亮,庭院里飘散着淡紫色的雾霭。
厨房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食物的香味在庭院里盘旋。
杜恒霜站在门口微笑,问旁边站着的婆子,“看见雪儿了吗?”
那婆子忙道:“回夫人的话,二姑奶奶在厨房做早食呢。”
杜恒霜笑着点头,“我去看看。”然后吩咐院子里的下人,“以后称二小姐。谁要叫二姑奶奶,我扣谁的月例。”
院子里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会心的微笑,齐声应是。
看见杜恒霜的背影走进了厨房,在廊庑底下垂手侍立的几个丫鬟婆子才笑着互相递小话。
“幸亏咱们夫人赶回来了。不然的话,二小姐不知道还要吃多少亏。”
“就是就是。咱们昨儿也在孙家看见了,啧啧,二小姐简直连咱们这里的三等丫鬟都不如。一家子大大小小,包括那两个小蹄子,居然都要二小姐伺候。他们怎么有那么大脸?也不怕得罪了我们夫人,一巴掌拍不死他们!”
“嗐,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夫人也是不容易。若是她真的回不来,被那位算计了,如今二小姐,就只有被人挫磨的份儿。你以为,那一位能这么好心,和我们夫人一样心疼二小姐?”
“是啊是啊。咱们夫人是吉人自有天相。如今侯爷也回来了,夫人也封了一品侯夫人,咱们搬去侯府,又是长安城一等一的人家,谁敢看不起我们?——孙家那等不上道的人家,咱们撇清还来不及呢……”
仆妇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杜恒霜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杜恒雪专心致志地在揉面做早食。
一双手虽然小,可是揉起面来似模似样,力度正好。
厨娘尴尬地蹲在一旁,只能在灶下烧火。
杜恒霜笑道:“雪儿,早上做什么好吃的?”
杜恒雪抬头,看见是杜恒霜起来了,忙道:“姐姐,你病刚好,去多睡一会儿啊。我这里马上就好。我做了莲子芡实粟米粥,生进二十四气馄饨,油香胡麻饼,是给姐姐吃的。还有双拌方破饼,菰米饭配野鸡崽子汤,是给姐夫吃的。樱桃毕罗,蒸饼,水晶饭和御黄王母饭,是给平哥儿和安姐儿吃的。”
杜恒霜看见案板上摆得满满的吃食,诧异地问道:“这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在灶前烧火的厨娘忙接话道:“确实是二姑奶奶做的。奴婢进来的时候,二姑奶奶已经忙乎半天了。”
杜恒霜先纠正那厨娘对杜恒雪的称呼,“以后要叫二小姐,不要再叫‘二姑奶奶’。”
那厨娘也是精乖人。虽然不明白。但是马上应是,也不多嘴多舌地问。
杜恒雪揉面的手停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揉了起来,对杜恒霜的吩咐不置可否。但是也没有出言反对。
杜恒霜便问道:“你寅时就起来了?”(寅时是早上三点)。
杜恒雪笑了笑。“是啊。习惯了。不起来反而睡不着。”
在孙家,她天天是这个点起来给孙家一家人做早食。
“这些早食,都是孙家太太教你的?”杜恒霜指着案板上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食物问道。
杜恒雪摇摇头。“太太只教了我生火、淘米、揉面,还有把饭菜做熟。——这些东西,是我自己看书琢磨出来的。”
很快天已亮了,萧士及也来到后院。
杜恒雪和杜恒霜一起招呼他吃早食。
两个孩子听见爹娘的声音,也吵嚷着要起来,跟杜恒霜、萧士及和杜恒雪一起坐下吃早食。
满桌子的早食还散发着热气,香得让人食指大动。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坐下来开动吃了起来。
杜恒霜笑道:“雪儿,你要把他们惯坏了。以后没了你,他们要不吃饭了怎么办?”
杜恒雪一本正经地道:“姐姐,若是你不嫌弃,我给你和你的两个孩子做一辈子饭。”
杜恒霜被噎了一下,忙拿绢子擦了擦嘴,嗔道:“大清早说什么胡话呢?快吃,吃完咱们回萧家收拾东西。”
杜恒雪低下头吃饭不提。
这边孙家的早上,却是一派鸡飞狗跳。
孙耀祖一睁眼,发现已经天光大亮,顿时恼了,大声叫道:“雪儿!你作死啊!为何不早些叫我起床?!快点给我把衣衫鞋袜拿过来,还有早食,我要吃生进二十四气馄饨,要二十四种馅料都不重样!”
半天没有人回应。
反了你了!
孙耀祖气呼呼地从床上爬起来,暴喝一声,“杜恒雪——!”
知书慌慌张张从值夜的暖阁跑进来,道:“大爷,有何吩咐?——少夫人跟着大姑奶奶回萧家了,不在家里。”
孙耀祖这才想起来,雪儿不在家里。
愣了半晌,他对着擦脂抹粉的知书斥道:“既然少夫人不在家,你为何不叫我起来?我去衙门迟到了怎么办?——早食呢?还不快给我端上来?”
知书委屈地道:“奴婢不会做厨房里面的活儿。”而且她还怀着身孕呢……
知书将手放在了小腹上。
孙耀祖一股气没有发出来,冲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穿衣裳,大叫道:“娘!我还没有吃早食!”
孙许氏在上房里屋听见,迷迷糊糊地回话道:“雪儿又偷懒了?今天又要罚她洗被单才是……”
孙正平已经起来了,坐在窗前看书,闻言道:“你快去做早食吧。雪儿昨天回她姐姐家了。”
雪儿前几天回杜家的时候,孙耀祖也跟着过去了。
孙家的饭菜都是葵婆做的。
可是昨天杜恒雪一走,葵婆马上辞去,宁愿一个月的佣金也不要了也要走。
孙许氏当然没有拦着她。
只是葵婆一走,就没人做饭了。
孙许氏只好咬牙爬起来,大声道:“知书呢?让知书去做早食!”
孙耀祖在外面恼道:“她要会做,我还会来叫娘?!”
孙许氏大怒,掀开被子披了件外衫就闯了出去,正好看着知书娇娇怯怯站在孙耀祖身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孙耀祖。
孙许氏沉下脸,“知书,还不去做早食?”
知书委委曲曲地道:“老夫人,奴婢不会做厨房里面的活儿。奴婢从小是服侍少夫人的。”
孙许氏嗤笑道:“连你们家少夫人我都降服得了,我还奈何不了你这个贱胚子?——滚!快去做饭!”
第202章 决意
知书从来没有见过孙许氏这样严苛的面容。或者以前也有过,但是那幅面容不是对着她的,而是对着少夫人的。
那时候她看着这副面容幸灾乐祸,现在却吓得直发抖。
“老夫人,奴婢还有身孕……”知书只好祭出最后一张保命符。
孙许氏怒道:“少跟我来这套!我儿子这般出息,要多少孙子没有?谁稀罕你这个贱籍胚子生的贱种!”
孙耀祖听着不高兴,拉长声音道:“娘——!那是我的儿子,您怎么这么说话?”
孙许氏挺直了腰杆,一脸威严地道:“我哪里说错了?还是你真的在乎丫鬟生的婢生子?”
孙耀祖背着手道:“不管是谁生的,都是我的种。娘,都是您的孙子。”
“嫡出庶出能一样吗?你念书念傻了吧?”孙许氏很是不高兴。她抬举知书,是为了咯应杜恒雪,可不是真的就看得上知书那个轻狂样儿。
孙耀祖看了看天光,不想再纠缠,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快去做早食吧。”
知书没办法,只好一步一挪地走进厨房。
看了看那个黑黢黢的灶膛,她蹲了下来,试了十几次,将自己弄得满脸黑灰,也打不着火。
孙耀祖在上房饿得眼前金星直冒,恨不得拆了房子。
怒气冲冲来到厨房,问道:“你做烧尾宴吗?怎么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一粒早食做出来?”
厨房里面。一个满脸黑灰的人侧过头,哭丧着脸道:“大爷,我还没点燃火呢……”
孙耀祖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大声道:“我不吃了,我去路上买了吃!”
孙许氏听了,快步追出来,发现孙耀祖已经骑马远去了,恨得在门口跺脚道:“家里有的是吃的。还要出去买了吃乱花钱。真是败家子儿……”
然后来到厨房。看见知书还蹲在灶膛前打火。
虽然很是生气,但是想到如果不教会她,以后这些活儿就要自己做了。
自从杜恒雪进门,孙许氏觉得自己应该享媳妇的福了。便撒手做了大掌柜。
而杜恒雪以前虽然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并没有做过这些事。但是她自己本性聪明,又学得专心,孙许氏略一指点。她就能举一反三,一手菜做得出神入化,连外面状元楼最好的席面,也比不过她的水准。
孙许氏这一年,过得当真是舒心畅意,扬眉吐气。
突然要被打回原形,回到自己做饭、洗衣、收拾屋子、洒扫庭院的日子,孙许氏很是不习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人皆如此。
孙许氏只好耐着性子,开始教知书和青儿做饭。
可是知书和青儿比杜恒雪好像笨了许多倍,孙许氏一直教到孙耀祖晚上从衙门里回来了,知书和青儿两个人连点火都没有学会。
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孙许氏在心里哼了一声,只好自己重操旧业,开始生火做晚饭。
孙正平整整饿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坐下来也不说别的,夹起菜就吃。
可是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拿筷子指着那团烧得黑乎乎的菜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孙许氏瞧了瞧,“清炒茼蒿杆儿。”
孙耀祖也尝了一口,连忙吐了出来,道:“娘,咱家是没油了,还是没盐了,这样寡淡,又一股焦糊的怪味儿,让人怎么吃得下饭?”说着,又嘀嘀咕咕地道:“雪儿做的菜,比这不知好吃多少倍。”
孙许氏大怒,拿筷子敲着桌子道:“你们俩反了!老娘我这样做菜,做了十几年,你们不也吃得高高兴兴?如今才一年没有吃我做的菜,你们就吃不惯了?——赶紧给我吃完!不然就等着雪儿回来你们再吃饭吧!”
孙耀祖看着满桌子看不见颜色的菜肴,一点胃口都没有,将筷子啪地一声扔到桌上,起身道:“我去接雪儿回家。”
知书和青儿站在屋角,看着这样的饭菜,也一点胃口都没有。
孙许氏看见这些人都不吃,自己也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结果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
孙家的晚饭不欢而散,不过想着杜恒雪马上就回来了,饿一天也无所谓。
这边杜恒霜和萧士及终于带着一行人回到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