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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苗傅又道:“皇上,还是小心些,别让楼上的什么人再给臣来上一支冷箭,刀箭无眼,臣死倒没什么,就怕臣手下的这些弟兄们不答应。”
就见皇上向后挥了挥手,便有那立在暗处的人收回了兵器。
苗傅又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初之事,便是再机密,想要将整个御龙卫的人都瞒住也是不能。什么金人行刺,什么护驾被伤。狗屁。也只有孟文博才能使出这样的毒计来。
先引他族兄埋伏在望京阁周围,再冒充金人虚张声势,待得李将军赶到,却只让待卫们假打假闹,他们则将他一人围住,欲至于死地而后快。孟文博,咱们的孟常待,便立在这望京阁上看热闹。”
说到此,苗傅抬头了声,向文博喊道:“孟常待,卑职说得可对?”
文博此时面色如铁,并不言语。
苗傅并不以为意,又接着道:“后来咱们的常待大人见那些人久战不下,着了急,便一只雕翎正中李将军后心。
事后再假模假样的安慰,再装腔做式的探访,皇上、孟常待,臣说得可有半句虚言?”
此时的皇上已没有往日的风度,变得怒不可遏了,他大骂道:“贼子,一派胡言。你妄杀朝廷命官在前,诬陷大臣在后,狼子野心,实实可诛。”
苗傅听得这话却并不恼,他嘿嘿冷笑两声,大声道:“皇上,自建元一年您登基以来,已有三载。您曾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您忘了,咱们却没忘,您说过‘得诸君相助富贵不敢相忘’的,怎么如今位子坐稳当了,就把咱们弟兄们撇到了一边?任那孟氏和王渊富贵无边,把咱们弟兄晾到一边?
您是真的忘了吗,您是如何当上皇上的?
那道传位诏书是真是假本就有许多说辞,您不也是因为这个,大伤脑筋吗?
如今太上皇已安然回来,也不用别的,咱们只需请太上皇说上一句,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皇上用手点指台上的苗傅:“你,你,奸佞小人,枉朕如此信任你,安排你随身侍奉。却原来你是如此小人,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朕忘了当初所应,朕看你求说法是假,造反是真,你就不怕诛连九族吗?”
苗傅嘿嘿笑了两声:“您这话差了。咱们御龙卫都是世家出身,讲的就是忠君。若这君是假的,莫说是诛连九族,就是千刀万寡,也要誓死捍卫我大楚正统。”
眼见得事端从对臣子的怨恨升级到对皇权是否正统的怀疑,一时间,楼上台下都是鸦雀无声。
皇上沉吟了片刻,郎声道:“太上皇当年北狩,危急之间留下旨意,命朕承继大统,救百姓于水火,挽社稷于危澜。
朕自登基以来,不敢说夙兴夜寐日理万机,可家国的仇恨耻辱一直挂在心头,日夜不敢懈怠。
可饶是如此,居然有人怀疑传位圣旨我假,居然还有人要去打扰太上皇,请他老人家对质。
也不用如此麻烦,当日的旨意由长公主所领,由长公主所宣,朝中宗室各位大臣都在场见证,纵是朕有意欺瞒,难道这上上下下的宗室朝臣也都是不明白的吗?
你如此说,将朕陷于何地,将宗室、朝臣陷于何地,将你自己陷于何地?”
说到最后,皇上已是眦睚欲裂。
虽然我听得苗傅的话十分震惊,虽然我心中已是翻江倒海,虽然我对眼前的景象还难以想得明白,但此时此刻,事关大统,我却是不能再沉默了。
我上前去,望着楼下立在舞台中央的苗傅,朗声问他:“苗统制,你带着御龙卫的儿郎们在此向皇上讨说法,不知苗老安人在家中可留谁照料?前几日太后赏下的药可用了,老安人的眼睛可有起色?”
苗傅见是我,神情稍稍一变,接着抱腕当胸,行了揖礼。随后他才道:“多谢长公主挂念,家慈用得药后,已渐好了。”
我笑道:“谢我做什么呢?全都是太后的恩德。太后常道国家大事我们也不懂,全要仰仗着宗室、朝臣和各位儿郎们。
想咱们的大楚,不是我梁家的大楚,更不是皇上一个人的大楚,是所有宗室、朝臣和各位儿郎、百姓们的的大楚。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皇上登基以来,平张氏、抗金人、迁都城、抚强贼、迎哲宗,如今又议和成功,才有了咱们这样平安的日子。
苗统制,你从开封保太后到得临安,虽不算是从龙之臣,可也有相助之义。苗统制为人忠义磊落,人所共知。
苗统制和各位儿郎因皇上重用王渊,对屡立战功的各位未曾赏赐心中的怨恨以至愤愤不平。我不明白其中来龙去脉,也不好做评论。
只是苗统制,皇上这几年来日夜为金人之事悬心,楚地战火纷纷,临安亦不是万无一失。他时刻为着大楚安危着想,纵是有些事想不到也是有的。如今王渊已死,皇上亦知晓了诸位的心意。
正如苗统制所说,各位都出身世家,讲的便是忠君二字。苗统制与诸位儿郎既然已出了这口气,何不就此罢手?”
百一四章 迫退位
更新时间2013…11…18 14:14:17 字数:2123
百一四章迫退位
苗傅立在台上,腰板儿拔得倍儿直。听得我的话,他看了看左右,这才道:“长公主,不是我等不识时务,只是如今事已致此,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陛下信任奸臣,军士有功者不赏,致使朝政有失,今日不杀孟文博,决不回营。”
苗傅声音并不粗厉,语调却斩钉截铁,他身后的兵士亦是同喊:“不杀文博,决不回营。”
此时此刻,这事已不是我三言两语便能解决的。
我转回身望向皇上。
皇上面色铁青,眉头紧锁。
我又望向诸大臣,诸大臣神情各异,也都是长嘘短叹。
此时孟太师上得前来,叫了声:“皇上……”
皇上沉着脸道:“太师不必多言,朕心中有数,定不会受这些人的胁迫。”
孟太师含泪退到一旁,却又听得谢右丞上前道:“皇上,危急关头不可意气用事,万一将这些人惹恼了,咱们的生死是小,您的安危是大啊。”
皇上此时心中烦乱,对着谢右丞更是一语皆无。
正无计可施间,又听得台上苗傅领着众人高喊:“不杀文博,绝不回营!”
声声入耳,句句钻心。
便听得孟太师扑到皇上脚下,涕泪纵横,他道:“陛下,事到如此,定是要用人的性命才能平息众怒了,道远正值壮年,还要辅佐陛下。老臣愿将这无用之躯换陛下的平安。”
说着就要下楼。
此时立在一旁一语皆无的文博终于发了话,他将孟太师搀起,跪倒在地颤声道:“父亲,您要折杀儿子吗?那些人要的是我,您去岂不是白白送死?父亲,儿子不孝,今后膝下行孝就要靠文诚了。”
说罢,文博又膝行到皇上面前,强忍了悲声:“陛下,自道远追随陛下以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金人的大营臣也陪您闯过,甘露寺的唇枪舌战臣也经过。如今天下终要太平了,臣也无憾。家中老小,就托付给陛下了。臣就此拜别。”
不待皇上发话,文博猛地起了身,站到栏杆前,向下问道:“苗统制,如今王渊已死,是否杀了我你们就将撤兵?”
苗傅道:“正是。”
文博笑道:“好。那诸位可看仔细了”,说罢,身子一纵,便翻上了栏杆。
皇上、太师在他身后惊呼“道远!”
我就站在栏杆旁边,离他不远,见他如此,一时并未反应过来。
直到他翻身跃过栏杆,我才知晓他要做什么。
我伸出手,喊道:“不……”
文博向身后看了一眼,目光终是落在我身上,他似是朝我微微笑了笑,一松手,身子便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飘落下去……
这个孟文博,这是做什么?他不是向来有谋略有城府的吗,他不是向来将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吗?怎么今日他的谋略呢,他的本事呢?
这个人,就是这样,总要把利益最大化,既是死,也死得这般让人揪心,这般让人想恨也恨不起来。
风吹到脸上,一片冰凉。我一摸,才知道,原来我又哭了。
是为了这个暗箭伤了谦父的奸人罪有应得,还是为了这个以身退兵的忠臣唏嘘不矣?
我不知道,我脑子里乱极了。
文博纵身一跃,打破了双方的僵持。
右丞相谢杏林跻身上前,对苗傅道:“苗统制,人已如你所愿,该退兵了罢。”
苗傅命人去看了摔落到地上的文博,这才道:“按理说王渊已死,孟文博摔成这样,怕也不久于人世。我们是该退兵的,只是今日之事已属大逆,虽说陛下不会明着处置,可总归不能饶恕。我们这心里没底啊。”
苗傅这样讲,就是要谈条件了。谢右丞做不了主,转头身请示皇上。
皇上此时倚在座上,面如土灰,他指着谢右丞道:“告诉他,擢他为御营都统制,命他速速带兵回营。”
谢右丞将这话对苗傅说了,谁知苗傅并不认可,他道要想退兵,也可以,不过有两个条件。一是皇帝退位,传位太子。二是诏请端王监国。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我此时也才明白这苗傅兵变的真正目的。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太子尚在襁褓,说什么传位太子,说什么请端王监国。不过是变相地将皇位让与端王罢。
说不定三五年后,端王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能废了他,自已取而代之!
什么用人不当,什么有功无赏,什么结党营私,什么残害忠良。我说怎么那么久的事也翻了出来,我说怎么会有人替谦父出头,原来是无利不起早,原来是通过这个来剪除皇上的膀臂,让皇上失了辅佐。
苗傅此话一出,楼上的人神情各异。
有的是从龙有功之臣,与皇上在一条船上的,自然死也不肯。有的却原本就与端王有旧,便是没有关联的,此时也不肯为皇上出头。还有一些宗室,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他们而言,无论是九哥还是十二哥,都是皇室中人,只要保证他们的利益,他们不会在意究竟是谁坐那把龙椅。
谢杏林对苗傅道:“苗统制,自古皇帝退位,或是有天灾或是有人祸,如今陛下正值壮年,又新近迎回太上皇,又与金人议了和,与国与家,并无过错。苗统制的这些退位之语,也太荒唐了。”
苗傅却是冷笑:“谢相公不必巧言相辩,说什么并无过错。我且问你,用人不当算不算错,陷害忠良算不算错?想那李将军一家,满门忠烈,李老将军在阵前杀敌,李将军为迎回太上皇立下不世之功,他坐视孟文博对李将军下毒手。
若无他的旨意,孟文博怎能如此?若不是他授意,这宫中又有谁人敢如此?
李将军智勇双全又战功赫,尚且遭此毒手,更何况是我们?想咱们舍生忘死的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图个前程。可若是没能死在沙场,却死在自己主子的手里,那我们怕是不能答应了。”
只听谢杏林又道:“真是一派胡言。你口口声声说李将军因陛下授意才死于非命,你须知晓,这里都是朝中重臣,谁信你在此信口雌黄?”
苗傅嘿嘿一笑,对谢杏林道:“就知道你们不到黄河不死心。就让你们开开眼。”
说着他对身边的一个兵士使了个眼色,随后高声喝喊:“有请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