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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敢情朱大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邵仲毫不客气地把话堵了回去,又笑,“今儿云老爷特意下了帖子不是请我们来吃饭的?既然如此就该早说,本官就懒得走这一趟了。”说着话,转身欲走。
那朱四公子平日里被人捧得高高的,何时被人这般不客气的顶撞过,顿时大怒,也顾不上其他,大声喝道:“大胆,不准走!”说着话,立刻招呼下人将邵仲拦住。
邵仲眉头紧蹙,斜着眼睛冷冷看他,“四公子,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你一介平民竟敢阻拦本官去向,该当何罪?”
“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也敢在小爷跟前装蒜!”朱四公子但凡是个懂事有出息的,哪里会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那朱大人自然不必与个商户结亲。而今一见邵仲居然敢对自己这般不客气,先前出门时九先生的叮嘱全都丢在了脑后,盛怒之下,竟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朝邵仲掷了过去。
以邵仲的身手,自然不会平白挨这一下,微微一侧身,便躲了开去。那茶壶擦着邵仲的胳膊飞到后头,“啪——”地一声响,赫然全砸在了福王爷的头上,顿时砸出了猩红的一片……
“啊——”绕是邵仲也吓了一跳,虽说他今儿特意把福王爷请过来没安好心,可真没有要伤了他的意思,这会儿瞧见王爷额头上挂了彩,也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作死的狗奴才——”福王爷来山阳县这一个月日日受气,只碍着邵仲是罗方的师弟不好发作,而今竟还被人砸了脑袋,如何还能忍得住,三两步冲上前,一跳踢上那朱四公子的胸口,“噗——”地一声巨响,那朱四公子竟被他踢出了两丈开外,脑袋狠狠砸在地上,顿时人事不知。
屋里顿时一片混乱,就连邵仲也被福王爷这狠招吓唬住了,罢了又赶紧冲上前扶住他的额头,一脸关切地问道:“王爷,王爷,你没事儿吧。哎呀流血了流血了,太医,快去衙门里请田太医过来。哎哟这可如何得了,回头太妃娘娘怪起来,属下可要如何交待!”
众人耳朵都尖着呢,一听到邵仲唤“王爷”二字,顿时如遭雷击,反应过来后一个个都两腿发软,强撑着还没吓得晕过去,尔后一窝蜂地拥过来关心福王爷的伤势,至于躺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的朱四公子——九先生朝下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趁着混乱悄悄地将他背了下去。
送朱四公子出城的马车将将出了巷子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给拦了,平侍卫一马当先地抢在前头,如看死人一般地盯着马车里四公子看了一阵,冷冷道:“奉王爷旨意,捉拿罪犯朱品桂,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作者有话要说:福王爷最近受了这么多委屈,总算找到了个出气筒了!
邵仲:“这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84公侯之家
八十四
邵仲一直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算够厚的了;万万没想到福王爷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坐在屋里长吁短叹地跟七娘抱怨,“你说,那福王爷好歹也是王爷之尊,怎么比个三岁小儿还要不讲理,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不得说他跟个市井泼妇一般。”
福王爷受了伤;却不让大夫近身查看;伤口也不包扎;回了衙门倒头就睡;谁也不搭理。邵仲心里清楚得很;那位爷是在跟自己赌气呢,他偏不上当,翘着二郎腿拿鼻孔出气;哼道:“我才懒得管呢,不过是砸了个小口子,过不了两日就自己痊愈了,死不了人。”再说了,他现在可忙着呢。
那天在云府惊鸿一瞥的中年男人梁康已经查到了,是云家的幕僚,名字不晓得,只知道府里上下都唤他九先生。
“平日里深居简出,并不怎么出来,外表瞧着也就是个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仲哥儿怎么忽然注意起他来了?”梁康不解地问。要说可疑,这山阳县里,比他瞧着可疑的人多了去了,那比如那老奸巨猾的张老太爷,再比如县衙里的几个躲躲闪闪的捕快……那九先生不过是个幕僚,能有多大的本事?
邵仲心下冷笑,只是不好明说。旁的他不晓得,他上辈子可是死在那九先生手里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人的本事。那会儿京里风声鹤唳,到处都传着乱党造反的消息,只是那会儿他死得突然,竟是连那乱党到底是何方妖孽都没弄清楚就一命呜呼了。
梁康见他不回话,倒也不追问,嬉皮笑脸地问起福王爷的事来,“听说王爷不肯吃药?你打算咋办啊?”
邵仲“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又死不了人,谁搭理他!”
他才吹完牛没多久,平侍卫就急匆匆地过来了,一脸焦急地朝邵仲求道:“邵大人快请救救我们家王爷吧,他发了热,而今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
不会吧——邵仲心里头暗暗道,那才多大点口子,两天的工夫,怎么就成这样了。难不成真是金贵人儿,跟他们这些粗生粗养的不能比。
到底是王爷呢,邵仲心里头再不乐意还是得起身去探望,嘴里头还假装关切地问东问西。平侍卫始终都摆着一副紧张又焦虑的脸,回话的时候都快要哭了,“邵大人,您还是把罗统领给请回来吧,要不,我们王爷怕是要出大事。”
“哎呀呀你胡说些什么呢。”邵仲作出一副又惊诧又无奈的神情,“我哪里晓得罗统领去了哪里?若真知道,早派了人去请了。他来过山阳县是没错,不过第二日大早就走了。先前不是早跟王爷交代过了么。”
交是交代了,可谁信呢?
平侍卫见他这里水火不进,甚是无奈,哭丧着脸一边摇头一边引着他进了屋。
邵仲先前真以为平侍卫大惊小怪故意唬弄他,待瞧见床上呼吸困难、一脸潮红的福王爷,这才晓得事儿真闹大了。赶紧伸手探了探王爷的额头,顿时被那滚烫的触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扯着嗓子朝梁康大声招呼道:“快——快去请二师姐过来。”
梁康顿时猜到福王爷情况不妙,撒腿就往外跑。床上的福王爷却听到了声响,勉强睁开眼,无力地朝邵仲看了一眼,哑着嗓子吃力地道:“我……不要看大夫……”说罢,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小声地喊着“阿方……阿方……”
这颤巍巍的可怜样儿,简直就是——太煽情了。这一刹那,邵仲觉得自己就是根棒打鸳鸯的那根大棒,或是戏文里强行拆散有情人的固执父母,特别地没有人性。虽说晓得福王爷在施苦肉计,可邵仲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肠置之不理——这要真把王爷的脑子烧坏了,太妃娘娘还不得拎着刀把他给了断了!
出得门来,邵仲叹了口气,朝梁康挥了挥手,道:“一会儿让常安去趟半月湖,把王爷的事儿说给大师兄听。至于他来不来,我可管不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头却是清楚得很,罗方那个人,面冷心热,若真得了信,定是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不消半日,就要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邵仲回屋跟七娘把方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罢了又无力地叹道:“这福王爷无耻起来,还真是无人可出其右。”连他都要自愧不如。
七娘笑道:“要不怎么人家是王爷呢。”一边说话,拆开手边的信不急不慢地看起来。邵仲见着那厚厚的一沓,忍俊不禁地道:“又是嫣儿给你写的信?她的话可真多。”
侯府每个月都会写信过来,除了许氏,还有卢嫣。小丫头写不来漂亮娟秀的簪花小楷,倒比卢熠的字还要狂放些,一张信纸上写不了几个字就满了,一件事情要写上十来页信纸,塞得信封鼓鼓囊囊的。
也不知卢嫣在信里写了些什么,七娘脸上先前还带着笑,不一会儿竟渐渐沉下来,到最后脸色愈发地难看起来,邵仲心知有异,赶紧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侯府里出了什么事?”
七娘摇头,脸上因生气涨得有些发红,不悦地把信收好,小声道:“三婶婶回侯府了。”
孟氏——邵仲顿时有些头疼。虽说他在侯府住的时日不长,却也多少晓得孟氏的品性,那可真是天底下少见的不讲道理的女人,说话行事都十分地没规矩。卢家老太太碍着面子不大管着她,她便愈发地自以为是,闹出了不少笑话来。临行前,只听说被卢三老爷送去了别庄,而今这一回府,七娘就这幅神情,只怕是那不知好歹的孟氏又去寻许氏的不是了。
“祈郡王订了亲。”七娘没好气地解释道:“定的是许家的二娘子。”
邵仲顿时就明白了。先前孟氏一直做着要把卢玉嫁到祈郡王府做续弦的美梦,整日领着卢玉在外走动,八字还没一撇就在侯府里四处宣扬,他们回门的时候,孟氏还拿他与祈郡王比呢。
可祈郡王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娶个低门小户出身的娘子,更何况,卢家三爷还是庶子,郡王爷如何会拜他做岳父。若是卢玉生得貌若天仙倒也罢了,偏偏她顶多只是清秀,举止又不甚大方,如何入得了太后和祈郡王的眼。
但孟氏那个女人却是最不讲道理的,半点不会觉得是自家的问题,总想着卢家老太太伙同许氏故意毁了卢玉的前程。尤其是祈郡王最后又与许家定了亲,她便愈发地肯定了许氏在后头兴风作浪。这不,才回了侯府,便冲到许氏院子里大闹了一场,说的话更是粗俗刁钻,不堪入耳。
老太太大怒,气得逼着三老爷要休了孟氏。三老爷只一味地哀求,老太太遂连着他们一家子全都赶出了侯府,而今就在芝麻巷的一处旧宅住着。
这才几个月,侯府里竟出了这样的大事,七娘牵挂着孤身一人留在京里的许氏,又想着她被孟氏一通侮辱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越想心里头越是难受。
见媳妇儿心情不好,邵仲赶紧把旁的事儿全都放在一边,什么九先生,什么福王爷通通顾不上了,耐着性子,压低了嗓门儿,小意温柔地哄着她。“岳母不是懦弱娇柔的人,孟氏——三婶的性子她又不是不晓得,哪里会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再说了,不是还有老太太和二婶陪着么,你莫要担心……”
七娘被他哄了一阵,心里的不痛快终于消退了些,却还是对祈郡王有意见,小声埋怨道:“那祈郡王也真是的,谁家的姑娘不好,非要赶着跟许家定什么亲。那许家二娘子比我还小一岁,到而今还未满及笄,郡王爷都有三十出头了吧……”
邵仲好不容易哄得七娘消了气,又陪着她小睡了一阵,到天黑时,梁康偷偷过来报信,说是罗方回来了。
邵仲早料得如此,并不稀奇,只是想着终究还是被福王爷得逞,难免有些失望,对着院子里的木棉树很是叹了一阵气。
不一会儿,梁康又贼兮兮地过来跟他八卦,“大师兄在屋里发脾气呢。”说罢,又学着罗方的样子板起脸来,压低了嗓子低声道:“要么就吃药,要么我就走,你自己看着办!”,马上又换上衣服可怜兮兮的怨妇腔调,“阿方,阿方,你当真不理我了么……”
邵仲很是抖了一抖,胳膊上一阵发寒,赶紧搓了两把,嫌恶地瞪着他道:“三师兄你可真够恶心的。”
“我恶心——”梁康双目圆睁,声音高了些,忽地觉察到不对劲,又赶紧嘘了一声,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呲牙咧嘴地道:“我才学了福王爷两三分呢,你若是听了他老人家说的话,那才真正恶心得连饭也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