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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赵凌见到唐小姐时就已向唐小姐明言他有未婚妻子,唐小姐表现的很大方爽朗,还笑言要和傅庭筠做个手帕之交直到不久前,他还以为唐小姐不过是为了保全唐家的财产……看来,还是自己大意了。
傅庭筠却另有困惑。
赵凌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对唐小姐,却有种超乎寻常的忍耐。
她突然想到他们初次见面,赵凌提到傅家贞节牌楼时那略带不屑的
傅庭筠就柔声喊了声“九爷”道:“伯母,是怎么去世的?”
赵凌神色一僵,过了片刻才慢慢松懈下来。
“我家原籍涿州,后来天下大乱,逃难至江南,在淞江定居下来,”他缓缓地道,“在淞江做茶叶、绸缎、瓷器生意,经历几代,渐成淞江屈指可数的富贾。家祖虽是赵氏旁枝,却精通庶务,家境宽裕。家父从小聪慧,平熙十七年,应礼部试,中式第十六名贡士,殿试二甲,朝考入选,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平熙二十二年,奉特旨补授山西朔平府知府。时值朔府大旱,家父上任后开始修整水利。平熙二十五年,家父积劳成疾,死于任上。母亲带着年幼我的扶棺回乡。父亲是独子,此时祖父已病逝,家中诸事多亏家父乳兄周升打点。赵氏有人欺我们孤儿寡母,觊觎我家财产,劝母亲改嫁不成,诬陷家母与周升有染。家母不堪受辱,腊月初九自自绫于赵氏祠堂门外。”
傅庭筠骇然。
她以为这些都是那词话里的故事,没想到生活中竟然有如此歹毒的
也难怪他特别同情那些虽然落难却坚强的女子。
这其中好像也有她。
傅庭筠有些啼笑皆非,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选了自己,可转念一想,既他选了自己,可见自己也有过人之外,再去纠结这些,莫免有些妄自菲薄。
不过,赵凌的父亲是平熙十七年的进士,如果父亲知道了,肯定会对赵凌有个好印象的。
她想到赵凌对自己的出身讳莫如深,听到他口口声声赵氏赵氏的,又担心他不愿意提及家里的事。就试探着问他:“你恨赵家?”
“开始我挺恨的。”赵凌笑道:“后来经历的多了,有时就会想,如果当初我不从赵家跑出来,留在赵家,说不定现在只是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懂的废物。所以说,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至。一饮一啄,都是天定。”
傅庭筠心痛,轻轻地握了他的手:“那时候你几岁?”
“七岁!”赵凌笑着,反握了傅庭筠的手,“那时候不懂事,想着从前跟着父亲在朔平的时候,快活似神仙,就想回到朔平去,找儿时的玩伴玩。”
傅庭筠由着他,关道:“那又怎么去了凉州贩马?”
“流浪的时候遇到了我师傅。他老人家是个道士,有时候会帮人做法事混口饭吃。师傅他老人家见我识字,正好他老人家身边就缺个焚纸摇铃的道僮,就逼着我给他做了道僮。后来他见我学东西很快,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教我些拳脚工夫。到了我八岁的时候,就正式拜了师。他就带着我到了漳县的天一观。我十三岁的时候,师傅过世了。我就想回江南去,偏偏身上没有钱,听说贩马赚钱,我就去了凉州。”
章县和陇西县同属巩昌府,相邻。
傅庭筠不禁又惊又喜:“那我还说蒙对了?你竟然在章县生活了四、五年。”
赵豳也笑:“所以我说,你说我是陇西县人,也对。”
两人相视而笑,只觉得月色都柔和了几分。
傅庭筠就问赵凌:“你贩私盐,是不是为了聚集财力,然后打回江南老家,为伯母平冤昭雪?”
赵凌点头:“还要把我母亲的尸骨和父亲合葬。父亲的坟茔,也要好好整理整理了!”
傅庭筠听着心中有些内疚,却嘟呶着道:“反正我不会道歉的——要是你回了江南,我,我怎么能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真诚直白,透着股娇憨,让赵凌心都软了。
“爹和娘知道我给他们找了个好媳妇,想必也不会责怪我没有早点赶回去!”他调侃着她。
她瞪大了眼睛横了他一眼:“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赵凌大笑,只觉得快活似神仙。
※※※※※
翌日,傅庭筠和赵凌买了祭品回来,唐小姐已经由赵鸣护送着离开了乐都。
唐小姐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赵凌不以为然,和下属商议着盂兰盆节的祭祀,每天早出晚归。
有太太过来看望傅庭筠,奇怪地问她:“怎么没有看见唐小姐?”
“她奉了父亲遗命请九爷帮她主持分家的事,”傅庭筠笑道,“九爷不方便出面,给唐小姐另请了得高望重之人,唐小姐赶着回家了。”
那位太太“哦”了一声,问傅庭筠过盂兰盆节的事:“也不知道今天办不办?如果办,在哪个寺庙?”
“这些我也不知道。”傅庭筠想到戚太太,和这些官太太说话就留意了几分。
那位太太有些失望,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等赵凌回来,她把这件事告诉赵凌。
赵凌笑道:“禅院和道观都想承办祭祀之事,多半是来向你打听官府的动向,看到时候把这件事交给谁办?”
“真是复杂啊!”傅庭筠笑着摇头。
渐渐的,没有人再提起唐小姐。
唐小姐的身影像夏日清晨的露珠,很快消失不见。
到了盂兰盆节的那一天,赵凌和傅庭筠一起去了城隍庙,傅庭筠发现庙里既有和尚也有道士,和尚正殿念着《大藏经》,道士们在门口念着《太上三官经》,大家各自为阵,相安无事。
傅庭筠张口结舌。
赵凌却在她耳边低声道:“反正多请几位菩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待赵凌主持完了盂兰盆会的祭祀,傅庭筠被那些官太太们簇拥着去了后殿喝茶、歇息,待用过午膳,众人一起去逛了庙会,傍晚,回城隍庙吃过斋饭后,有些人打道回府,有些人则到城外的苏河去放花灯。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甜蜜
乐都城外的苏木河喧嚣嘈杂,到处都是放河灯的人。朗朗空下,灯光璀璨,又有一弯圆月倒映在水中,如银河直落九州,把苏木河装扮的华美的令人窒息。
脱下了官服,换上了宝蓝色素面杭绸直裰的赵凌哪里还有半点早上领着碾伯所祭拜众神时的威严,他嘴角含笑地望着身边穿着藕粉色纱衫,靓蓝色纱裙的傅庭筠,眉宇间一片欢愉:“你刚才对着河灯悄悄地许了什么愿?”
“既然是悄悄许愿,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傅庭筠抿了嘴笑,神色间慧黠洒脱,绾成纂儿的青丝簪了两串金黄色的桂花,行动间暗香浮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赵凌看着,心中隐隐生出几分骄傲。
这样一个冰雪聪明又性情活泼的女子,竟然是他的未婚妻。
他们以后会生儿育女,衍绵子嗣,白头偕老。
“我知道,”他忍不住促狭地道,“你定是求菩萨保佑你能觅得个如意郎君……”
“又开始胡说八道。”傅庭筠娇嗔着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求菩萨保佑你平安顺遂,万事如意,能早一点回到江南,修整伯父伯母的坟茔……”话说到最后,神色间平添了几分黯淡。
赵凌顿时觉得心满意足,从前所受的苦难此时都得到了报偿,心中一片柔情蜜意,不想让傅庭筠有片刻的伤心。
“真的吗?”他逗着她开心,“你难道就没有保佑菩萨明年开春,我们能顺利的去京都……”
傅庭筠的脸瞬间通红。
她还真的这样求菩萨了。
不仅如。此,她还求菩萨能保佑他们能顺利成亲。
望着赵凌隐约含着几分戏谑的眸子,她又羞又窘:“再也不和你说话了!”转身就往人群中去。
赵凌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心中升起股君心似我心的欢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急急地追了过去。
河边摆着很多卖小食花灯、字画扇面,簪钏镯钗,瓷皿锡器的小摊,傅庭筠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停在一个买花灯的摊子上,指了个兔子灯问道:“店家,这个卖几文钱?”眼角的余光却朝身后瞥去,只见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没有看见赵凌。
难道他没有追上来?
傅庭筠心头骤然间酸酸的,心头涌起无限的委屈。
这混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说东道西的就没事,她和他闹腾一下就生气了……耳边却突然传来赵凌的声音:“店家,这个花灯我们买了。”
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急忙转身循声望去,跌入一双比夜空中星星还要明亮的眸子中。
傅庭筠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是柔软的厉害……愣愣看着他拿出钱袋来付帐,愣愣地看着他接过店家手中的花灯,愣愣地看着他将花灯塞到她的手中,愣愣地看着他牵起自己的手。
“走吧!”赵凌眉宇含笑,把她拉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傅庭筠这才反应过来。
她不好意思地甩开了赵凌的手:“我,我要去放河灯。”
“好!”赵凌笑放开她的手,眉宇间一片纵容宠溺。
那兔子灯本是挂在树上的……傅庭筠不由羞红了脸。
旁边有人吆喝:“搓鱼儿,又香又爽口的搓鱼儿。”
傅庭筠心头一松,像找到下台的台阶般,立刻走了过去:“我,我肚子饿了!”
赵凌依旧温和地跟在她身后。
“好!”坐在了她身边,笑着朝摊主叫了两碗搓鱼儿。
傅庭筠侧过脸去。
到处是喧嚣的人群,到处是点的河灯。
她不禁朝赵凌望去。
赵凌正望着她。
微微弯起的嘴角如一抹淡淡的月色,让她心里莫名就变得宁静起来。
“我们,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傅庭筠认真地望着赵凌。
赵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那怎么可能?”
傅庭筠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赵凌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会让着你的。”
傅庭筠的心立刻如花绽放。
她暗暗惊讶自己的变化,……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这混蛋!”她喃声嘟呶,在桌下悄悄地掐了一下赵凌。
赵凌龇牙咧嘴,又做出副不敢声张的样子。
惹得傅庭筠忙掩嘴偷笑。
赵凌心里快活至极,觉得只要能让她高兴,宁愿她多掐自己两下都好。
年过半百的摊主也笑。
他是附近的村民,农闲时出来摆摊补贴一下家用,选的也不是繁华热闹之地,因而只有傅庭筠和赵凌这一桌客人。他并不认识赵凌,见赵凌气宇不凡,只当赵凌住在镇上的富家子弟,将两大海碗搓鱼儿端上的时候,朝着赵凌仲了仲大拇指,赞道:“少年人,不简单。我和我屋里的过了二十年才明白切莫和妇人辩是非你小小年纪已经深知其中三味,不错,不错。”
赵凌干脆赖皮到底,朝着老汉拱手:“过奖,过奖。”
傅庭筠被他调侃,狠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脸上烧得火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低了头吃东西,头也不敢抬一下。
空气中洋溢着喜乐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