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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横肉的汉子和掌柜模样的男子互相点微笑打着招呼,两人落后十六爷两步跟着走了过来。
“怎么样?”十六爷问身材魁梧的男子,“伤势如何?”
身材魁梧的男子忙站起来行了伞礼,恭声道:“肩上和背上各有一处刀伤,看样子受伤没两天,并不在要害上,但没来得及清洗,也没有上金创药,已有些溃烂,最好能找个大夫开些消毒清凉的方子。内伤也很严重,至少要卧床静养一、两个月有能复原……”
傅庭筠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是不会包扎伤口,只是从赵九爷的衣襟外看了一眼,并不知道他背上还有伤。
听那身材魁梧的男子这么一说,心痛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赵九爷这些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还一直笑着安慰她。
不由的泪水婆娑,心中大急。
受了这么重的伤最好能请到西安府的名医,偏偏他又要静养,受不得车马劳累。如若是平时,她手里有两千两的银票,还要一千多两的细软把这些钱都不当数,租间房子,请了西安府的名医来看病,宽宽松松,可现在灾荒一起,有钱那些名医也不会出西安府,租了房子也怕有流民抢劫……”
她得想办法让这个十六爷送他们去西安府。
只要到了西安府,有玉成和元宝,九爷就安全了。
傅庭筠咬了咬唇,身姿笔直地跪在了十六爷的面前。
“恩公!”她微微垂头,坚强中又带着几分柔弱:“多谢您救命之恩。还请恩公告知小女子名讳。小女子也好给恩公立长生牌,求菩萨保佑恩公清泰平安,福禄双全,子孙繁茂,家业昌盛……”
她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十六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在看,那目光让她很是不自在,她不敢打量十六爷的表情,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十六爷的鞋子。
傅庭筠身子一僵。
她看见了十六爷的袜子。
白色的淞江三棱布,绣着宝相花,系了明黄色的带子。
明黄色的带子……然后想到莲生的声音……官银……
她脑子“嗡”地一声,额头、鬓角、背脊都有汗冒出来,她的声音越来越紧硼,越来越迟缓都没有察觉。
“你是他什么人?”十六爷声音如擂鼓打在她的心上,“为谁戴孝?”
傅庭筠回过神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如果说他们是雇佣关系,要是十六爷继续追问下去,她肯定是会露马脚的,想也没想,她立刻把这个说法否决了。
如果说是表兄妹,只有姑舅表亲和姨表亲。她和九爷若是姑舅表亲。她的舅舅就是九爷的“父亲”,她的姨母就是九爷的“姨母”,她的父亲就是九爷的“舅舅”;她和九爷若是姨表亲,那她母亲就是九爷的“姨母”,她的姨母就是九爷的“母亲”,她的舅舅也就是九爷的“舅舅”,岂有她服丧九爷不服丧的道理?
她手心里全是汗。
却一刻钟也不敢耽搁。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硬着头皮低声道:“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未过门,九爷自然就不用为“岳父”守孝了。
大殿有片刻的寂静。
难道她答得不对吗?
傅庭筠猛地想到九爷的相貌……和她的相貌……一个满脸的风尘,一个养优处尊……
她冷汗直冒。
“我们夫家在陇西县,”那里是属巩昌府管,离西安府一千多里,而且这次难民最早就是从那里流窜出来的,他们就是想查只怕也难得查到什么,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九爷瘦骨鳞绚的,“小女子是平凉县人士”,她把九爷在李家凹的话听进去了,但陇西和平凉也隔得太远了,这婚事怎么牵起来的呢?她脑子飞快地转着,“两家都是长辈在外行商结为好友,定下了这门亲事。”应该可以混过去吧!“后来巩昌府大旱,未婚夫前来投靠。谁知道我们家也因为日子艰难前往谓南投亲。未婚夫一路找来,好不容易在华阴县相遇,却被流民抢劫,未婚夫护着我跑了出来……” 嘤嘤地哭了起来。
至于给谁守孝,就让他们自己想去好了!
第36章 盘问
十六爷朝着莲生使眼色,莲生上前,柔声劝道,“姑娘,还请节哀顺便!”
傅庭筠使劲揉了揉眼睛,放下衣袖的时候,眼睛有些红。
十六爷道:“你们既然是去西安府,又怎么到了篮田县?他又是怎么受得伤?”
傅庭筠把他们遇到冯四爷的事告诉了十六爷,当然,关于冯老四和赵九爷有旧隙,冯老四的人大部分被赵九爷杀了,还有赵九爷和冯老三之间的约定都瞒了下来:“……九爷晕了过去,我们又不认识路,又不会用小推车,跌跌撞撞的就走到了这里。听说这不远是 个镇子,就想为九爷请个大夫,又因路远无力将九爷推到镇子上去,只好在这城隍庙里落了脚。不曾想……”傅庭筠说的很慢。
她一边说,一边寻思着这件事。
皇上登基三十六年了,皇子是 不可能出京的,十六爷就只能是 个藩王了。
早在元康年间曾有藩王举着“靖君侧”的名义谋反,差点就围进了京都,自从那以后,藩王无诏不得离开藩地,不得结交大臣就成了两条铁律,皇上亲军腾镶卫则负责监查各藩王就藩事宜,当今皇上在四川就藩的叔父锦城王就是 因与松藩巡抚刘瑞灏是 莫逆之交被腾骧卫都指挥使弹劾被贬为庶民的。
在陕西就藩的是 简惠王。可听人说,简惠王巳过五旬,没有子嗣,这几年正为嗣子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他不可能是 简惠王家的人……那就是 其他藩王……离陕西近一些的就是 在西边的四川的安裕王和南边湖广的康穆王了!
她背心凉嗖嗖的。
难怪他要隐瞒行踪!
如果被腾骧卫的人知道了,仅擅离藩地这一条,就可以让他削藩丢命!
既然如此,十六爷为什么要救他们呢?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听见十六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国之社稷,武定祸乱非公谁!”语气很是 怅然。
这是 前朝杜工部便道邠州特送给邠州特进李嗣业的一首诗,有“文足经国,武能定乱”之意。
十六爷身边的人听了都低头沉默。
傅庭筠却是 心中一动。
皇上这些年来一直求长生之道,朝中事务都交由内阁首辅沈世充。父亲有次曾和兄长说,这沈世充心胸狭窄,善于媚上,眦睚必报,因而任人唯亲,排除异己。熙平三十四年,鞑子来犯,陕西行都司指挥使苏木主战,沈世充主和,苏木一日之内连上三道奏折,皇上封苏木为征西将军,节制陕西、大同、宣府兵力,后苏木因缺粮沈世充不肯相助,战败而亡。
她想到十六爷刚才和掌柜模样男子议论朝政时的表情……十六爷定是对朝中大事又是愤然又是 无奈。
她又想到她一路上看到那些逃难的幼儿妇孺时,明知自身难保尝生出救济之心,何况十六爷是 藩王,看到他家的天下民不聊生,只怕比她更要伤心、难过、愤慨。也不难猜出十六爷如何要出手相救了。
傅庭筠心中微定。
耳边传来一声轻哼,然后是 赵九爷模糊不清的声音:“傅姑娘……”
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傅庭筠起身就跑到了赵九爷的身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赵九爷面白如纸。
他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是 我,是 我!”傅庭筠蹲坐在他身边。
他循声盯着她,眼神有些迷糊,过了一会,嘴角噙了一丝笑:“不会是 我们都死了吧?”
“没有,没有,”傅庭筠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眼泪簇簇地落了下来,“是 这位十六爷和手下的几位管事救了我们!”然后低声和他说了事件的经过。
赵九爷挣扎着要起身给十六爷等人行礼。
“不用这么客气。”十六爷示意莲生上前阻止,笑着走了过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可见你功夫底子很好。你的功夫是 跟谁学的?”很感兴趣的样子。赵九爷还是 坐了起来,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冒了出来。
“家学的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他笑道,“不值一提!”
“这样的功夫也叫三脚猫?”十六爷笑道,“你也太谦虚了些!”然后道:“你叫什么名字?”傅庭筠顿时脸色发白。
刚才只顾把事情遮掩过去,却忘记了万一赵九爷醒过来,十六爷问他话时,两人又没有事先交待好,岂不是 要露马脚?
赵九爷还以为傅庭筠是 累着了,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道:“不敢,在下赵凌!”
原来这家伙叫赵凌啊!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瞪了赵九爷一眼。
“赵凌!”十六爷咀嚼着这个名字,“终刚强兮不可凌!好名字。你今年多大,可有字?”
“在下不曾进学,”赵九爷道,“因而无字!”把关于年龄的话题给糊弄过去了。正好傅庭筠急着和赵九爷串词,她忙拿出帕子给来赵九爷:“您擦擦汗吧!”趁着这机会急急地交待了几句。
赵九爷有片刻的呆滞,只是 没等他反应过来,十六爷已道:“你可认得字?”
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火石电光中,傅庭筠突然明白过来。
十六爷是 看赵九爷身手好,想收拢他。
就像傅家,看到懂经营的人定会想办法收拢到家里做管事一样。
只是 如今的藩王日子都不好过,真的投靠过去了,未必就是 件好事。
得想办法提醒提醒赵九爷才是 。
赵九爷笑道:“早年跟着母亲曾学过认字。”既然母亲能教孩子识字,必定是 大家闺秀,可见是 家道中落。
十六爷听着眼睛一亮:“你现在靠什么营生?”赵九爷道:“家里原有几亩田,等灾年过去了,再回去把几亩田整一整。”
“你有这样的身手,未必有些可惜。”十六爷笑道。
习武原是 为了健身,”赵九爷笑道,“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十六爷听着神色更和悦了。
傅庭筠听着心里干着急,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打断他们的话题,有人在殿门外凛道:“陌大哥,陶大哥来了。”
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听,立刻在十六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十六爷想了想,和满脸横肉的汉子往殿门口去,掌柜模样的男子和莲生也跟了过去,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却是 先朝着赵九爷竖起大拇指说了句“好汉子”,这才跟过去。
傅庭筠松了口气,忙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赵九爷,并道:“……这十六爷私自离藩,身边还有这么多身手高强的侍卫,一看就不是 个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