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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肁先生,您说。皇上是个怎样的人呢?”
肁先生一愣。
傅庭筠继续道:“我记得汉文帝时。绛侯周勃率群臣奉立汉文帝为天子,可没多久,汉文帝就因为听信馋言对周勃起了嫌隙,周勃谢罪请辞。归还相印都未能幸免于难,甚至依旧狱史才得以洗脱罪名。
“您再看皇上。
“颖川侯一门一公两侯。父子皆在从龙之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辅国公府,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过折子,说颖川侯父子功主震主,非朝廷之福,可您看,皇上自登基以来,从不曾早进。先是稳住文官,调整武官,平定天下,然后才开始慢慢整治吏治。颖川侯不仅没有被顺水推舟地召回京都,还和同样手握重兵的何福换防……九爷寒微之时曾以贩私盐为生,皇上不以此为忤,北上之时不仅让九爷做了贴身的侍卫,进京之后更是委以重任,甚至给他机会让他跟着陌将军防守九边,如今又提为贵州总兵,围剿苗夷。还常当着朝中大臣亏九爷南人北相,让九爷心无顾虑,得以顺利解决家族罅隙。
“肁先生,您觉得,皇上是个怎样的人呢?”
肁先生微微动容。
傅庭筠说着,目光更为清亮:“一直以来,肁先生于九爷亦师亦友。九爷能有今天,也多亏您的指点。我至今还记得,九爷不愿意去宣府,是您出面帮九爷分析,九爷这才下定决心去的宣府,这才有了之后的贵州之行。
“我原想,我和九爷虽是无族之人,可有像肁先生这样的良师,有像陌将军那样的良友,平生足亦。因而在遇到了三姐夫之事时,第一件事就想到请肁先生帮着指条明路。我实在是不明白,先生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望着肁先生,满脸的狐疑。
“你!”肁先生欲言又止,神色间既是感叹又是怅然。
傅庭筠不知何故,只好静静地望着他。
肁先生却叹了口气,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那笑容,是那么的真诚而温暖,让傅庭筠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
肁先生,这是接受了她的说词吧?
她嘴角微翘,不由得露出些许笑容。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吗?”肁先生正色地问,没等傅庭筠回答,已道,“你们无家无族,为皇上所救,所以皇上才会这样看重虎臣。而虎臣是我看着从一个小小的侍卫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封疆大吏的。一直以来压在我心中的那个梦想,如今却被虎臣实在了。我不由的希望他能走得更远,走得更高,走得更高。
“家有贤妻,如有一宝。
“当我知道你是个忠贞节烈的女子时,我更为虎臣高兴。
“法理不外乎人情。可我没有想到的是,赵凌不在家,你竟然自己找到我这里,点着要我为你谋取一个俞阁老准备为儿子谋取的职位……”
原来如此!
傅庭筠恍然。
原来肁先生既不是气她为了私欲打击报复俞家,也不是气她为自己的三堂姐谋划起复之事,而是觉得她不应该背赵凌行事……
她不由苦笑:“实在是因为事情紧迫,我等不到九爷的回音……”
没等她说完,肁先生就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再解释:“如今听了你一席,倒是我想多了——你既然能见微知著,想必也能看清楚赵凌的处境,知道顾全大局。”他说着,吩咐身边的小沙弥,“拿纸墨来。”又对傅庭筠道。“你三姐夫怎么称呼?籍贯在哪里?是哪一科的进士……我写给我。”
这,这就成了!
傅庭筠乍惊还喜。
虽说是峰回路转。可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些?
还有肁先生,之前那么不好说话,转眼间变得这样豪爽……
直到小沙弥捧了文房四宝来,傅庭筠这才有许些的真实感。直到把三姐夫的籍贯什么的全写在了纸上递给了肁先生,她这才敢肯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不由笑逐颜开:“多谢肁先生。”
肁先生微笑着点头:“你也要临盆了吧?快点回去歇了。安心在家里听消息就是了。”
“嗯!”傅庭筠笑颜如花,再三向肁先生道谢,这才起身告辞出了后山。
雨微正焦急地在路边等。
看见傅庭筠。她立刻迎了上来。
傅庭筠没等她问,就低低说了声“成了”。
雨微也喜上眉梢。
两人去了三堂姐租住的地方。
此时正是掌灯时分,三堂姐一家正围着桌子用晚膳。
听说傅庭筠过来了,她丢下饭碗就迎了出来:“你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有什么事让雨微给带个信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和雨微扶着她下了马车。
如意门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把傅庭筠的一张笑脸照得更是喜气洋洋。
“我刚从潭柘寺回来。”她笑盈盈地道,“肁先生让我把三姐夫的籍贯什么的都写了下来……”
三堂姐也是惯在人群中走的,闻言先是一呆。旋即露出惊喜的笑容:“真的。肁先生真的让你把你三姐夫的籍贯什么都写给了他。”她急匆匆拉着傅庭筠就往里走,走了两步,又想着傅庭筠正怀着身孕,忙放缓了脚步。高兴地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快,快去给老爷的个信。说九姨太太过来了,那件事办成了!”
大丫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却是眉眼通透之人,听着立刻笑吟吟地就了声“是”,然后小跑着进了院子。
傅庭筠忍俊不禁。
路走了一半,三姐夫出来了。
和三堂姐的雀跃相比,三姐夫显得冷多了。可眼角眉梢掩也掩不住的兴奋却透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九妹妹,”他拱手朝着傅庭筠行礼,“大恩不言谢。快请到屋里坐下来喝杯茶。”
“喝什么茶啊?”三堂姐笑容满面地道,“应该摆桌酒好好地谢谢九妹妹才是。”说完,这才想起傅庭筠刚从潭柘寺过来,忙问道:“你用过晚膳没有?”
“还没有!”傅庭筠也不和他们客气。
“哎哟,怎么不早说。”三堂姐立刻吩咐下去,让厨房的帮着整桌席面。
“不用了。”傅庭筠觉是有点累,想早点说完早点回家去,“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了。”
“也好。”三堂姐笑道,“你今天奔波了一天,随便吃点,早点回去歇了,明天我们再好好地聚一聚。”
俩口子迎着傅庭筠进了正屋的厅堂。
春饼和元宵都只吃了一半。
三堂姐让他们给傅庭筠行了礼,就让他们各自的乳娘领着去了旁边的耳房吃饭,请傅庭上首坐了,问起去潭柘寺的经过。
傅庭筠当然不会说关于皇上的事,简单的交待了一遍。
三姐夫和三堂姐不免有些感慨。“三姐夫说着,傅庭筠笑着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正欲说什么,却是神色一滞,露出几分不敢相信来。
三堂姐看了立马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她说的是自己丈夫起得的事。
可她的话音未落,傅庭筠已倒吸了口冷气,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气急
三堂姐和三姐夫闻言满脸震惊地跳了起来。
“快,快叫马车夫!”三姐夫神色惊慌地吩咐三堂姐。
“哦!”三堂姐应着,急匆匆地朝外走,走了一半路,这才回过神来,高声喊着自己贴身的妈妈:“请了雨微进来,他们家太太要生了。你这就赶到史家胡同去,跟郑三家的说一声,让他准备。”然后叫了大丫鬟进来,“九姨太太要生了,你差个人去跟郑三说一声,让他赶快准备好车马,再吩咐小丫鬟抱几床厚实的被褥垫在车厢里,你赶紧去冲杯红糖水进来。”
贴身的妈妈和大丫鬟应声而去。
三堂姐忙过来扶了傅庭筠:“去我炕上躺一会。”
傅庭筠蜷缩着身子摇了摇头。
三堂姐是过来人,知道她正在阵痛,也不勉强,抬眼看见愣愣站在那里的丈夫,心里暗暗笑骂了声“呆头鹅”,道:“你快去叫几个粗使的婆子下半边门板,等会好把九妹妹抬上马车。”又吩咐他,“我等会随着过去看看,春饼和元宵就请相公帮着照看照看。”
三姐夫这才定了定情,不由暗暗羞惭,自己遇到事还不如个妇孺!又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不方便留在这里,想着赵凌不在家,有个男人在场也有个主心骨,说了一声“我安顿好了孩子就过去”,就快步出了厅堂。
雨微得了信赶过来,阵痛过去。
傅庭筠松了口气,握着雨微的手直起了身子。
几个妇人已抬了铺着厚厚被褥的门板在外面候着了。
三堂姐和雨微一左一右的扶着傅庭筠躺了下去,把她抬上了马车。
郑三扬鞭就朝史家胡同赶去,偏生又怕颠着傅庭筠了,不敢跑快,又怕傅庭筠有个三长两短的,心急如焚,拿着鞭子的手都发起抖来。
还是三堂姐细心,上马车的时候带了壶热水上来。雨微和三堂姐轮流拧着帕子帮傅庭筠擦着额头的汗。
好不容易赶到了史家胡同,家里已是灯火通明。
沈家报信的妈妈早就赶到了,早几天就住进来的稳婆已经厨房烧水。
郑三娘几个上前将傅庭筠扶下了马车。
傅庭筠大汗淋淋地问着呦呦和曦哥儿:“……不要惊动他们。”
郑三娘沉稳地道:“太太放心,童氏已经陪着大小姐和大少爷歇下了。”
傅庭筠点了点头,进了内室。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她于寅时顺利地诞下一子,重六斤六两。
赵凌大喜,给次子取名为“昀”。
不过,等他的信送到京都的时候,昀哥儿已经过了满月礼。
三堂姐正抱着昀哥儿在屋子里走,听说赵凌给孩子取了名字,她笑着对正呼呼大睡的昀哥儿笑道:“初一听见没有,你爹爹给你取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赵昀了。”然后问起赵凌来:“那边的仗打得如何了?”
昀哥儿是五月初一生的,傅庭筠就给他取了个乳名叫初一。
“说那些苗人叛乱,实因苛捐杂税太重。”她将赵凌的信仔细地原样叠好,放在旁边的大红描金匣子里,“他只杀魁首,安抚众人,又奏请了皇上,重新制定税赋并在各县衙立碑为证,自进入五月,他所到之苗蛮闻之而投,最多不过两、三个月,苗乱就可平定。”
三堂姐不由扶掌:“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
傅庭筠笑道:“还是皇恩浩荡——若不是皇上同意了重新制定税赋,哪能这么快就平定了苗乱。”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九妹夫的运程。”三堂姐笑道,“要不然那苗人作乱这么多年,怎么九妹夫一去就平定了呢?”
傅庭筠倒希望赵凌总有这样的运程才好。随后想起三姐夫来就问起三姐夫起得的事:“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三堂姐笑道:“几个偏远小县的县令都已定了人都察院御史和通政司的经历还空着,何况吏部左给事中?你姐夫说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让我们不要着急。”
自从傅庭筠生了昀哥儿,三堂姐几乎早出晚归每天都泡在史家胡同。一来是觉得傅庭筠这边没个长辈,她是做姐姐的,傅庭筠又是需要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