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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晓云直起身,沈万三呆呆地看着晓云,晓云也抬起头来看着沈万三。
当沈万三和晓云再次相见的六百年后,在沈万三的故乡苏州,有一位作家为电视剧作词时曾用现代歌谣写下了他们的重逢。这歌谣的名字就叫《再相逢》。歌词分别摹写晓云和沈万三是时的意识流动,词曰:
昨天我们曾经分手,
故园古寺内的钟声,
依然还响在我心头。
那故乡小桥下的碧波绿水啊,
在我心头悄悄地流,
流过了情天万里,
流过了春夏冬秋。
——以上写晓云
昨天我们曾经分手,
灯火阑珊里的脚步,
依然还响在我心头。
那烟消云不散的往昔情思啊,
在我心头悄悄地流,
流过了多少岁月,
流过了多少哀愁。
——以上写沈万三
海角万里天涯客,
难得此生再相逢。
依然是挡不住的乐中悲,
悲中乐,
挡不住的泪眼婆娑,
生死朦胧。
——以上写两人各自然而又是共同的心情
正当他俩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时,陆丽娘却在一旁心情复杂地看着沈万三和晓云,那褊狭的情感,使她怀疑沈万三这次的南洋之行,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她看看晓云现在的男人苏里哈,可苏里哈却乐呵呵地看着沈万三和晓云。这哪像个男人哪?陆丽娘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连她也说不清是鄙视还是愤怒的感情,末了,只是冷冷地看着沈万三。
沈万三看见陆丽娘在看着她,猛然想起,连忙给苏里哈介绍:“哦,苏里哈兄,这是我的夫人陆丽娘!”
苏里哈连忙向陆丽娘依当地礼节弯腰致意。可晓云却给陆丽娘道了个万福:“夫人,晓云这边有礼了!”
陆丽娘看着晓云,猛想起那次在周庄时让她洗那些东西的情景,心中不由一阵羞赧,也慌忙还礼。
晓云看着陆丽娘,本想问她褚氏的情况,可转念一想,还是回过头问了沈万三:“老爷,我家那个小姐,喔,就是褚氏夫人她还好吗?”
沈万三心情复杂地看着晓云。他不想骗她:“她去世年把了!”
晓云大惊:“她,她年岁不大,怎么会死了?”说着,她泪流下来,拉着沈万三的手:“你说,她是怎么死的呀?”
沈万三欲语又止了。他不想让站在一旁的陆丽娘难堪。
可陆丽娘已备感难堪了。回到了住处,陆丽娘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她大声地嗔怪沈万三:“你跑到这儿来给我翻唱相思曲了,哼,那个苏里哈,怎么也不像个男人,还在一旁乐呵呵的!”
“你呀,这是在外国!”他本想说,外国人在男女交往方面,不像中国人那样死板,可他怕陆丽娘又不知会想到什么地方去,因此咽下了那后半句话。
可陆丽娘依旧不满:“在外国,在外国你就可以把我撂在一旁?”
“撂在一旁?没有哇!”
“没有?哼,见了她理也不理我了,活着的不谈,就谈那个死了的女人,难道就只有她是你的老婆?你这不是存心要气我么?”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一一二
沈万三有些气愤起来:“你,怎么这样?晓云并不知道茂儿的娘已经死去,那是她原来的主人呀!这见了面问起,不很正常么?再说,我也介绍你了啊!怎么谈得上是存心要气你?”
陆丽娘语噎了。可沈万三气却上来了,他看着陆丽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看见晓云,心里那股酸气就升腾起来了。这离家几万里的,我不是来会人,而是来做生意的。你也不要这么搅和,把生意给搅了,你我这趟可就是白跑了!为了这生意,我可是盘算了好几年,也付出了好多好多!再说,这,你也费了许多心思,路上又吃了这诸多苦头,怎么到了这要紧关头,你又这样了呢?”
沈万三一席话,可算让陆丽娘气通气顺,她一时下不来,只好看着沈万三变得娇嗔起来:“人家心里不开心,在你这个男人面前不好发发啊?”
沈万三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你啊,真是既让人离不了,又让人靠不近。你是我现在生意上的一个好帮手,大事小事我都离不开你;可是,你就这么时不时的心里不开心,要发发,使小性子,这又让人怎么能靠得近你!”
正在这时,晓云和苏里哈走了进来。
有晓云在身边的缘故,苏里哈的汉语说得愈加流利了:“唷,什么靠得近靠不近啊?”
“喔,苏老爷,你来了,没什么,我们正说话呢!”沈万三连忙招呼。
晓云也热情地说着:“老爷,夫人,这儿很热,还过得惯吗?”
陆丽娘抓住晓云的手:“过得惯,啊呀,晓云,真麻烦你们了,这儿很好呢!”
当坐下后,苏里哈开始切入正题:“沈老爷,你带来的那些中国商品,我已为你接洽买主。你回去要些什么,我们今天去市场上看看,你看看你还要哪些货色!”
作为一个商人,在那人群熙攘货物堆积的南洋市场上,他能很敏感地找到能够赚钱的异国商品。苏里哈、晓云陪着沈万三、陆丽娘和大姑一处处看着,沈万三已从那些宝石、香料、生漆、犀牛角、象牙中发现了和国内的巨大的价格差。这价格差就是商人货物流通赖以生存的利益所在。他一一和苏里哈说着,这样要多少,那样要多少。
突然,他们看见前面人群拥着排着队买着什么。人群中,海上龙在一手接钱、一手交货地卖着,坐地虎在一旁对着拥挤的人大声地喊着:“莫挤,莫挤,都买得着哩!”
沈万三这才发现,买着货的人们手里都拿着一只只橘子,正稀罕地看着。
坐地虎抬头看见大姑和沈万三他们:“唷,大姑,沈老爷,你们也在这儿哪?我和海上龙从苏州各带了一筐橘子,嗨,没想到这儿的人这么喜欢,一个橘子要卖到头二十个钱。我们这一筐,在苏州才买了五两银子,这卖出后,嘿,只怕是一千两也不止呢!”说着,他抓了一把橘子给晓云:“姑娘,你们这儿没这个,你尝尝!”
晓云双手捧着橘子,闻着那股橘子的清香,眼睛湿润了。苏里哈看着她,问她怎么了,她抹了下双眼,笑着说:“这味道真香哩,你知道吗,这可是我们家乡吉祥如意的果子哩!”
夜晚,在苏里哈家门前的空地上,点燃起了篝火。篝火旁,一群南洋少女裸着上身,正跳着南洋风情的舞蹈。沈万三看着那些少女,后来发现陆丽娘在看着他,连忙掉转了眼光。
晓云正给大家拿来椰子、槟榔等热带水果,招待着大家。沈万三、陆丽娘和大姑、坐地虎、海上龙等都坐在地上。
陆丽娘看着晓云,她想和解和晓云的关系:“晓云,你在这儿还好么?”
晓云低下头:“还好,就是有些地方不习惯。”说着,她呶呶嘴示意那些正跳着舞的少女们:“就是这儿的女人,从大到小,都是上身不穿衣服,让人受不了。还有,唉,有时候真好想家啊!”
正在这时,那群少女来请大姑和陆丽娘一起加入到她们中去跳舞。大姑和陆丽娘都极不习惯,但还是被少女们拉到了舞队中去。
沈万三和晓云看着大姑和陆丽娘略显笨拙的舞姿,都笑了起来。晓云给沈万三递上一片西瓜,沈万三接过咬了一口,看着晓云说:“你在刘家港时说,你家中还有母亲和妹妹,你来了这里后,我曾去找过她,想给她们点接济,可,她们已不在你老家了!”
晓云:“谢沈老爷,你别麻烦去找她们了。妈妈那年死了,后来,妹妹也离开家去苏州了!”
“苏州?”沈万三惊奇地问:“她在苏州哪里?叫什么名字?”
晓云出神地看着那堆篝火:“妹妹叫素琴,听说后来到了一个戏班子里!别的,我也说不清了。”
正在这时,苏里哈走了过来,在沈万三身畔坐下。他看着沈万三:“你们船上运来的这批丝绸和瓷器,到刚才为止,已销掉了大半。”说着,他从身畔取出一盒,打开:“那天在市场上,你看中的这南洋出产的蓝宝石,我也给准备了几大箱,你看看这样品!药材、生漆、香料,我都已让人去采购了。在南洋你还准备要些什么?”
沈万三:“南洋有许多好东西啊,可是有些不便运输和保存,比如水果这些。上面说的那些,国内都很急需。如果便于保存的话,山货也帮我采购一些。”
苏里哈点点头,接着在一本小本子上记着。他停下笔,抬起头:“今天来买丝绸的,有的是蓝眼睛高鼻子,他们可是在海上航行了半年多才能到南洋呢!”
“他们除了最欢迎丝绸外,还欢迎些中国的什么货色?”
“中国瓷器!”苏里哈介绍道:“这瓷器他们称为CHINA,后来他们就用这CHINA来代表中国,当然这也表示既是中国,也是瓷器的意思!”
沈万三感兴趣起来:“CHINA,中国叫CHINA?他们那地方,叫什么?”
“不知道,他们说的话叽里咕噜的,我们也都听不懂。要请人当翻译!”苏里哈说。
沈万三仍回味在外国人感兴趣的商品信息上面:“丝绸,他们也喜欢丝绸?”
苏里哈看着沈万三:“这丝绸,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都喜欢。你在中国收得再多,运过来,不愁卖不掉的!”
“这海上的通道已打通,沿途的一些人也都交了朋友。运输尽管有风险,但问题倒不大了。不过,就是丝绸生产有限,中国丝绸主要产在江南,可江南一年只能生产那么多。这收购起来,要想多,可能有困难。”沈万三太熟悉这丝绸的行情了。
可苏里哈却理解不了:“既然丝绸这货色这么抢手,那,干吗不多生产点呢!”
多生产点,又谈何容易!养蚕要种桑,种桑要用地,可地大多掌管在像父亲沈佑这样的人手里。他们只要种五谷粮食,并以之为本。再说桑树种下去,可不是明天就能长出桑叶来的。这里面的周期太长。同时,蚕茧的收购,也没形成个固定的关系。农民种桑养了蚕,收了蚕茧,谁又能保证有人要呢?那蚕茧可是活物,没人收购、或不及时处理,蚕蛹可要咬穿了茧子变成蛾子飞出来的。这种种因素,制约着丝绸的生产。沈万三也知道,苏州城东,有抽丝织绸的机户近万户。这些机户使得丝绸的生产和现有蚕茧的收购形成了一个大致平衡的关系。当然机户们主要是为皇家宫廷生产,由皇家的专门机构收购。如果要扩大丝绸的生产量,那同时必须相应扩大蚕茧的生产量。所有这些,是一个社会的平衡关系,靠自己一个人,能成吗?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一一三
当沈万三把这些讲给苏里哈听时,他听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只是说,有人收购,哪里还怕没人生产,既是桑树少影响丝绸的整个生产,那为什么不弄点地,种桑养蚕乃至收茧、缫丝、织绸呢?
沈万三知道,苏里哈的思想已明显的是走出了“商”的范畴,而带有“工”的味道了。《吕氏春秋·上农》云:“农攻粟,工攻器,贾攻货。”意思是农民管粮食生产,工匠们研究用品的生产制作,商人管商品的贸易。但是,要想进行南洋海上贸易,这种思路倒不无参考之处。此时,他的思想又集中到操作性的方面来:弄点地,种桑养蚕乃至收茧、缫丝、织绸?!